四爷没朝十四爷打听具体是押送了什么重要人物回来,十四爷在外打仗,军中动向素来受皇阿玛管辖,想来这次回来时皇阿玛私底下的嘱咐也说不准,四爷顾不上多思量什么,这便细细道来太子之事。
原以为十四爷听了,怎么着也得惊叹气恼一会子,谁道十四爷竟顿住似的什么动静也无,只是兀自缓了好一会子,好似十足懊悔似的俯下身来捂住了自个儿的脸。
他竟是又晚来了一步。
十四爷满心的郁闷不得出,缓了好一会子情绪,这才朝四爷讷讷了一句,瞧着既疲累又脆弱。
“四爷,皇阿玛这会子可醒着?”
四爷忙回:“一个时辰前是醒着的,只是皇阿玛精神不济,晨起用罢药,这会子大概是又歇了的,弟弟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给皇阿玛说?四爷叫人问问也使得。”
十四爷点点头,他也是累极了的,这会子也不管什么规矩了,抖着用力过度的手指解了自个儿身上的甲胄,拖着沉重的脚步便倒在四爷刚躺过的榻上了,他连日赶路,已是许久都没尝过躺在榻上睡觉的滋味儿了。
“劳烦四哥了,甭管皇阿玛是醒着还是歇着,还请四哥替弟弟遮掩会子,我实在是太累了,就叫我歇两刻钟,两刻钟后我边去见皇阿玛、、、、、、”
十四爷虚虚地回着,声音越来越低,话还未说完便趴着睡了过去,四爷轻着声儿应着,瞧着弟弟这般样子倒也心疼,也不嫌弃十四爷浑身的脏污,这便轻手轻脚的给人盖好了自个儿的被子。
待出去了,这才唤了苏培盛来,叫人去主帐一趟,若是皇阿玛醒着,便叫他替十四爷告一会子的假,总不好叫皇阿玛一味等着十四弟去,眼下太子失德,正是皇阿玛猜忌下头阿哥们的时候呢,真真是一点儿错都不能有的。
待两刻钟过后,四爷私心里还想叫十四爷多歇会子的,可谁道还不等他犹豫完,十四爷自个儿便起来了,时辰上真真是分毫不差的。
四爷紧忙迎上去,看着十四爷还疲惫着的脸,不免又多劝了一句:“十四弟再怎么着急也顾着些自个儿的身子,皇阿玛最是疼爱你不过了,若见你这般样子回来了,还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先前四哥已然叫苏培盛为你告了会子假了,着实不必这般着急。”
十四爷笑着点头,虽就歇了这两刻钟的工夫,然他精神已然着实好了不少了。
“多谢四哥关切,倒不是弟弟着急,而是事儿不等人,弟弟身负督军之职,原是不该跟着送人的队伍回来这一趟的,可弟弟就是惦记着京中的事儿,惦记府上有孕的塔拉侧福晋,想来给皇阿玛禀报了事儿之后,明儿或是后日便要又赶回军中了,着实不能眼下浪费时间了。”
十四爷听这,便也不再多劝,只是又叫十四爷稍留下会子,请苏培盛给十四爷端上来碗热腾腾的奶茶,看着人用下了,四爷这才随十四爷一道过去。
这会子康熙爷正醒着,一听十四爷回来了,亲忙便叫人请进来,四爷在侧,原是觉得自个儿在这儿不方便皇阿玛同十四爷说事儿,自请回去的,谁道康熙爷却是不避讳四爷,直请十四爷说去。
十四爷当即细细道来,康熙爷一听,顿时大喜,大军竟是将策妄阿拉布坦的表弟策零敦多布给俘虏了。
要说策零敦多布此人还是很有几分本事的,先前策零敦多布假意护送丹衷夫妇,率兵六千,从伊犁取道叶尔羌,绕隔壁,逾和阗南大雪山,涉险冒瘴,昼伏夜行像西藏进发。
七月里便突袭至藏北纳克产了,一路抢掠,经腾格里海直趋达木,那策妄阿拉布坦一边儿稳住拉萨汗,一边儿派小股的骑兵骚扰青海一带,便也没人注意到策零敦多布那六千人马,直到先前策妄阿拉布坦带着人攻入拉萨了,便是再猛然惊觉也为时已晚了。
藏军又着实不成气候,有一半儿且都是老弱,多是强拉来组的队伍,且将领都不和着,更不必再说下头的人了。拉萨汗且就带着这些虾兵蟹将的仓促抵挡着,听说还出了不少内奸,此里应外合之下,不过抵挡了半月便是不成,策零敦多布日夜围攻拉萨,次日一早便占领了全城,并且冲入了布达拉宫。
拉萨汗被当场杀死,策零敦多布还活捉了达赖喇嘛伊喜嘉措,连带着拉萨汗的幼子和妻妾都没能逃出去,且被人一并带走,唯拉萨汗的次子苏尔扎携妻带着三十个亲信突围了出去。
经此一战,策零敦多布也攒了不少威信,竟是不弱他表哥策妄阿拉布坦。
就在清军兵临西藏几欲开战的时候,准格尔部竟出了内讧,策妄阿拉布坦竟和策零敦多布斗起来了!
似是因着意见不合,一个人主守,一个人主攻,意图驰援吐鲁番大本营。
可如今准格尔部拉的战线着实有些长了,人手已然捉襟见肘,若是这会子再将拉萨的兵马调回吐鲁番,只怕路上便得折损不少,拉萨亦是受不住大清的攻势。
可若是不驰援,那吐鲁番驻留兵马也定然扛不住,二人因此发生嫌隙,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些旁的因素在,可这会子再去探究这个已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如今准格尔部因为二人的针锋相对,俨然也已经分成了两派,如今竟有些各自为战的意思。
十四爷自得知这般消息之后,连夜便着急了年羹尧等诸位将军,共同商议着挑拨离间,逐个击破的大计,且同人交战这二三个月来,果真是见了些好消息,如今策妄阿拉布坦带兵退居新疆,而策凌敦多布极其手下则半数皆被十四爷带兵困在青海,而后一句拿下,生擒了去。
军中不是审人的地方,那策零敦多布也十分不老实,十四爷同下头人一合计,又给皇阿玛递了信儿,这才有将策零敦布押送回京的事儿,十四爷趁此回来,明面上是回来同皇阿玛述职的,二来白女士私心作祟,想回来看看鑫月。
不过私心自是不好多说,十四爷只尽说过了大清为了皇阿玛罢了,如此一番言论,自是惹得康熙爷龙心大悦,心口的郁结都散了不少,除了赏赐十四爷以外,康熙爷更是关切,见十四爷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地方了,便忙叫人下去歇着去。
然十四爷却是不肯耽搁,趁着皇阿玛高兴,他便提了自个儿想回府一趟的事儿,军中那头还他不能拖得太久,想来只能在京中停留一二日罢了。
康熙爷见状,没有不允的,因出了太子这样的事儿,他也是没什么心思再围猎了,趁早回京处置了太子稳定人心也使得,当即便决定,午膳后便拔营回京,十四爷则可先行一步。
十四爷得了令,这便跟脱缰野马似的什么爷不管不顾了,朝四爷借了匹马,连口茶都不肯多吃,就这么带着人回去了。
待十四爷回到府上,已然快二更了。
从木兰围场赶回京中倒也距离不近,十四爷又是在马背上待的时间久了,从腰到腿都不像是自个儿的了,一路上走走停停,又用了回膳,这才拖着满身的疲惫到了府门前。
猛然一回来,看着自家紧闭的大门,十四爷不知怎得,鼻头儿还酸了酸,说来他还从未离家这样久,家里爷从未有个这样叫他放不下的人呢。
叩门进去,门房的奴才见了自家主子爷回来了,自是激动得不得了,这便叫人知会了主子们去,好迎接十四爷回府,可这会子都已然二更了,十四爷怎好再惊动了后院女眷,十四爷心里惦记着鑫月的身子呢,干脆叫人瞒着些消息,自顾自的进去了。
这会子爷压根儿就没工夫去前院儿歇歇脚喘口气,带着一身的泥泞直奔鑫月的院子。
末了瞧见鑫月院子里暖色的烛光了,十四爷满心的激荡这才被稍稍安抚了些个,没直接进去,生怕自个儿好几日没沐浴了熏着他的鑫月了。
十四爷站在门槛儿外头扒着门框,朝屋里头唤了声儿。
“鑫月,爷回来了,你在榻上好生躺着莫动了,爷身上不干净,一会儿沐浴更衣了再来寻你。”
“爷回来了!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可用膳了?”
一个月前二阿哥才从宫中回来,说是德妃娘娘身子抱恙,生怕二阿哥过了病气,这才将二阿哥给放回来,鑫月每日照顾着二阿哥,同儿子培养着感情,这会子便是刚将二阿哥给哄睡了,她捧着大肚子,也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地大,生迷糊着,听见十四冶的声音还当是在做梦。
然她一抬头,在门前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鑫月险些没激出泪来,腾地从罗海床上起身,就想寻人去。
十四爷都没来得及避让些个,便被鑫月扑得满怀,既是鑫月都不嫌弃他,他便也不顾忌着什么了,好好抱了他的鑫月一会子,这才柔着声儿开口,扶着鑫月的肩膀好好看看人去。
“都这般月份了,怎么还不知道稳重,若是伤着孩子了,你一难受,爷可不知腰怎么办了,定要为你难受双倍去。”
“几个月不见,你过得可好?身子可妥帖,孩子有没有闹你?府上没有人给你不痛快吧?”
十四爷连珠炮似的问着,鑫月不住的摇头,憋了好一会子泪这才开了口。
“我什么都好,就是日日想着爷呢,不知战事如何,我着心里总不安稳着,如今瞧见你了,我便什么都放心了的,就是看着爷黑了也瘦了,我着心口顿顿的疼,想来在军中定然没吃好歇好。”
十四爷笑笑,被鑫月这样体贴关切着,他竟还有些不好意思着:“军中自是不比家里的,可爷是督军,已然比普通的将士们好得多了,黑也不算黑,是连日风尘仆仆脏得了,瘦也没多瘦,是精壮了不少,一会儿可叫你检查检查,爷可没说假话。”
鑫月一听这个,顿时面上也红扑扑的,顾不上问十四爷旁的了,鑫月紧忙叫七巧和小满提来热水伺候十四爷沐浴,刚刚尽着急十四爷去了,也没看清了人,这会子再瞧,十四爷着实狼狈,身上干涸的血迹更是吓人,鑫月只怕十四爷身上有伤,少不得这会子就细细检查些个。
然顾念着鑫月怀着身孕了,十四爷岂能叫鑫月伺候了他,紧忙扶着鑫月做好,等着他回来便是。
十四爷心里惦记着鑫月呢,便是沐浴也没怎得仔细来,随意用澡豆搓一搓便是了,头发也赶紧的让小满快些洗。
洗完身上都还没擦干呢,十四爷就这么湿着换了身儿赶紧的衣袍,头发都还滴着水儿呢,便直奔鑫月的主屋了。
倒是也平时睡觉的时辰到了,鑫月只是等着十四爷回来的这会子功夫便眯了一阵子,听见十四爷的脚步声儿了,鑫月有些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向十四爷,微微笑着唤了一声儿爷。
十四爷刚瞧见鑫月脸色的时候便心疼的不行,这会子对上人困乏的眼神儿更是心疼。
“怎么困了还不知道赶紧的歇?爷都回来了,自是得叫你看够了才走的,你不必这样陪着爷的。”
鑫月拉着十四爷的手叫人坐好了,又忙叫七巧端上来宵夜,看着十四爷用了这才开口。
“只想着爷,我便怎么也不困了,爷什么也别劝了,先赶紧的用些膳要紧,旁的也不问,一切等明儿再说,就是不知爷这一回来是不走了,还是怎得,若是明儿您还有事儿,我只怕夜里都不舍得闭眼了。”
十四爷饿极了,稀里哗啦的几口便用下了半碗羊肉面,极力咽了下去才开口:“爷明儿多半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当是能在府上陪着你,只是后日便不成了,爷还得回京中,此次回来只为办差,白日里爷便将差事办妥了,只是时间着实紧急的,不能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