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山。

被法阵隐匿的木屋。

莫林放下酒杯，凝神望向窗外皎洁的月亮，目光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原本冰山般的脸上，抑制不住地洋溢出笑容。

看着这样的莫林，莫凡不由一怔。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露出这样的神色。

看得出来，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

但是现在——

明明近在迟尺，只隔着一片法阵，却不能相见。

这样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恐怕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莫凡突然有些理解父亲这么多年为何一直浑浑噩噩了。

“认识你妈妈，是二十三年的那个夏天——”

莫林缓缓开口。

莫凡看着他的背影，认真倾听。

故事其实很简单。

就是简单的相遇相知相爱的过程，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也没有所谓的死去活来海誓山盟。

二十三年前，二人相遇，一同冒险，慢慢熟悉，相互倾心，最终走到了一起。

二十三年前，莫林不过十九岁，修为便已经天命，是人族有史以来最妖孽的天才，惊动了上层关注。

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四处闯荡，誓要踏遍山河，斩尽天下妖魔。

而后，他在万界山遇到了因为采药意外跌落山谷，最后莫名其妙走出法阵的姜清雪。

天才少年与坠入凡尘仙子的故事就此展开。

“所以，老妈的名字叫姜清雪？”莫凡忍不住问道。

以前他问母亲的事，父亲一直都拒绝回答。

并且母亲太神秘了。

就连孙二爷对她的事也所知甚少。

这便导致，莫凡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叫什么。

想到这，莫凡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女儿莫滢滢的身影。

说起来，这姑娘也一样。

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所以，家族传统？

莫凡揉了揉眉心，有些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莫林点了点头道：“嗯，你母亲姓姜，很特别的姓，我曾在一些秘境典籍中看到过关于这个姓氏的一些描述。”

“姜姓么？”莫凡若有所思，有些好奇道，“老妈所在那片空间，是不是都姓姜？”

“是的，都姓姜。”莫林点头，凝神望向法阵方向。

“来自万界山隐匿空间，又是特殊的姜姓，看来有些不简单啊——”莫凡感慨。

他在破军城看过不少典籍，平日里也经常和小黑交流各纪的一些秘闻，对一些隐秘之事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虽然每一纪元的地貌都不尽相同。

但是类似万界山这样神秘的地带，却似乎一直都有。

不管哪一纪。

在灵气复苏之始，似乎都会突然冒出来一片连绵的大山。

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铜碑，石碑，其他材质的各种碑。

当然，不同纪元的碑文其实并不一样。

只有现在这一纪是刻着的是“万界山”三个字。

只是破军城关于“万界山”的记载很少，莫凡也只是偶然看到过描述，所知不多。

可以肯定的是，从只言片语中的记载中，每纪的“万界山”似乎都和“姜”这个眼眼有着莫大的关联。

一念至此，莫凡想到了自己的破军城吸收元气的情景。

他吸收灵气的效率低到令人发指。

并不是因为体质太废材，而是因为特制有些特殊，只能承载比灵气更高阶的元气。

莫凡怀疑，自己这样的体质，可能和母亲有关。

想到这，莫凡忍不住望向莫林，问道：

“老妈是不是不能吸收灵气修炼，需要吸收从秘境中带出来的，一种叫元石的东西才能修炼？”

闻言，莫林有些诧异地望了莫凡一眼，怔怔道：“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吸收元石修炼？”

对于元石，莫林一开始也不了解，没有认识到其价值所在。

所以当年发现莫凡体质有问题的时候，他并有没联想到上面去。

他也是近两年，法阵和场域造诣提升上来后，才意识到元石是万分珍贵且稀缺的资源。

甚至等天地法阵完善到一定程度后，人体会发生隐秘的变化，可以通过吸收元石进行修炼。

当然，到了那时候，天地间也会自主诞生元气，并且在元气特别充裕之地，慢慢诞生出高纯度的元气结晶，也就是所谓的元石。

元气的能量等级比灵气高不少。

到那时候，修炼将会变得简单，蓝星生灵的整体实力会提升不少。

“是的。”莫凡点头，“我可以吸收元石修炼，这和我能够这么快到至强也有很大的关系。”

“真能吸收？”莫林诧异，觉得不可思议，有些难以置信。

很显然，如今天地法则还没有完善到那个程度。

按理来说，这一纪的生灵，都不可能吸收元石修炼才对。

“真能吸收。”莫凡想了想道，“吸收灵气用来修炼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是上了岸的鱼，难受得紧，修炼久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而吸收元气修炼的时候，我便感觉自己像是入了水的鱼，翱翔在天空的鸟儿，万分畅快，越修炼越有精神！”

“这……”莫林傻眼了，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自己这儿子，到底拥有怎样奇怪的体质？

莫凡不知道莫林在想什么，深吸一口气，再次问道：

“所以老妈也不能吸收灵气或者灵石修炼，只能通过元气或者元石修炼是么？”

对此，莫林摇了摇头：“没有，你母亲可以正常吸收灵石修炼，至于能不能吸收元石，我没见她尝试过，不过应该是不可以的。”

“啊？”莫凡傻眼，顿时有点儿懵了。

所以自己这奇怪的体质，是基因突变了吗？

莫林望了莫凡一眼，继续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若你母亲和你的状况一样，能够吸收元石修炼。

“我当初发现你体质有问题的时候，自然也会想到这点，为你寻来元石尝试。”

“好吧。”莫凡挠了挠头，不再多想。

现在看来，只有自己是特殊的。

不过母亲所在的那方小世界确实特殊

“等一会问问小黑，看它对姜氏一族了不了解——”莫凡沉吟，在心中想道。

与此同时，莫林继续讲述。

“你妈妈很特别，我们像是命中注定一般，自从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对方，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便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最终，我们举行了婚礼，并在二十年前生下了你。”

说到这，莫林顿了下来，眸中跳动着火焰，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那时候，我已经厌倦了打打杀杀，为了提升修为你夺我抢的生活。

“什么万年难遇，什么至强之资，什么人族未来的希望，我通通不在乎——

“我只想陪着你妈妈度过余生。”

说到这，莫林无声叹息了一声。

“可惜好景不长，你刚出生没多久，便遭受了变故。”

听到这，莫凡将耳朵竖了起来。

莫林继续道：“姜氏一族是受到了诅咒的一族，一辈子都只能待在万界山小世界。

“不管是谁，一旦从里面走出，便会触发诅咒，身体逐渐衰落，修为慢慢衰退，不管你修为几何，最终都只能身死道消，化为一具枯骨。”

莫林幽幽一叹，继续道：

“你母亲能在外界待三年已经是奇迹。

“但在生下你之后，她也已经到了极限，修为全部丧失，几天时间便变得极为虚弱，两鬓白斑。

“这也是我当时对外宣称你母亲因为难产……的原因。”

说到这，莫林沉默下来，隔空将桌面上的酒壶摄了过去，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莫凡安静看着，没有出声，耐心等待。

片刻后，莫林继续道：

“看着你母亲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我只能劝说她返回万界山小世界。

“万界山法阵很特殊，似乎只有出生在小世界里面的姜氏族人，才能越过法阵进去到小世界里面。

“并且一旦进入，就无法再走出来，强行穿过法阵会受到攻击，即便是涅槃三次的至强也抵挡不住。

“并且就算拥有姜氏一族的血脉，只要不是降生在小世界的人，也依旧无法穿过法阵，会遭受其排斥与攻击。”

说到这，莫林看向莫凡：“因为那时候，我拿你尝试过。”

莫凡：“？”

老爸你多多少少有点苟啊。

莫林继续道：“一开始你妈妈并不愿意返回万界山，说只想留在我们身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最后我说服了她，带着她回到了万界山，并承诺总有一天会破开万界山法阵，并想办法解除她们一族的诅咒，带她回来。”

说到这，莫林再次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目光有些迷离道：

“其实我是骗她的，对于万界山的法阵，我没有任何信心。

“对万界山法阵了解越多，我就越绝望。

“因为那法阵，超出了这边天地的桎梏，根本不可能破解。

“换句话说，我可能永远见不到你母亲了。

“所以，我消沉了，回去后便不停的喝酒，企图麻痹自己。”

说到这，莫林将手中的酒壶放下，目光突然柔和了几分，凝神看向莫凡。

“还好那时候有你，为了将你抚养成人，我即便再怎么消沉，也慢慢挺了过来。

“直到几年前，我意外发现，万界山法阵并非完全无解，它存在一个衰弱周期。

“每隔一百年，法阵便会衰落一次。

“你母亲二十三年前意外从法阵走出，便是遇上了衰弱期，且恰好撞在了法阵的特殊节点上。”

说到这，莫林眸光亮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通过大量的演算和尝试，我发现只要法阵场域造诣能够达到皇级，就有可能在衰弱期将其破解。

“从那以后，我总算活了过来，开始出没各种遗迹疯狂的学习提升法阵场域造诣。

“一直到两年前，我发现天地运转轨迹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而这些细微的变化，恰好导致万界山法阵出现了一些问题，把它衰落周期提前了。

“自那以后，除了妖魔两族联合攻击人族基地的时候离开过一次，其余时间我便寸步不离地守在万界山。

“算算时间，衰落期就在近一年内。”

说到最后，莫林脸上露出笑意：

“现在你来了，似乎也不用再等衰弱期了——”

听完故事，莫凡有些所触动，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道：

“嗯，不用再等衰弱期了，我们父子二人通力合作，最多半个月就能破开法阵。”

“好！”莫林再次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大笑了起来。

似乎突然来了兴致，莫林目光灼灼望着莫凡：

“你现在修为也至强了，快赶上我了，就是不知道你的战力水准如何，能不能和我匹敌。”

听到这话，莫凡笑了：“要不咱俩切磋一下？”

“正有此意。”莫林大笑。

“那敢情好，走，上天？”莫凡也笑了。

“好，上天！”莫林笑了笑，迈步走到门外，而后冲天而起，化作流光，飞向高空。

莫凡神色一定，跟了上去。

至强间的战斗破坏力太过恐怖，一个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便是山崩地裂。

莫凡不想把万界山打没，只好把战场定在空中。

二人一直往上飞，直至离地数百公里之外。

“敬老爱幼，老爸你先出招。”莫凡看着千米开外的莫林，传念道。

“好。”莫林点头，没有客气，凝神从储物空间取出一柄泛着寒光的漆黑大刀。

他神色一定，漆黑大刀暴涨，刹那变成山头那么大。

他强健的身躯也随之变高，迸发出刺目霞光，宛若披着星光，罩着大日，如同天神降世，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他没有多余动作，对着莫凡便是一斩而下。

轰！

刀芒闪过，虚空爆炸，带着无尽雷霆，气吞山河，仿佛要将天地一分为二。

“好强！”莫凡一怔，眸中不自觉露出兴奋之色。

这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强对手！

莫凡没有犹豫，当即便使出最强招数。

虚空震颤，金身诀刹那运转开来，无尽金光汇聚，宛如一轮炸开的烈日。

“破军！”

一拳轰出，天地震荡，宛如万千星河炸开，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向那破碎虚空而来的刀芒。

轰隆！

两股恐怖的力量撞击在一起，整片天地都颤栗起来，无尽虚空炸开，出现大片大片黑洞，吞噬周围的一切，星辰刹那暗澹。

“不错，很强，不愧是我儿子，战力快赶上我了！”莫林不动声色伸手将嘴角的血迹拭去。

然而就在这时，莫凡两指一并，光雨洒落，虚空中立即凝聚出一柄包裹着雷霆的大剑。

“剑来！”

光雨蒸腾，天雷滚滚，大剑撕裂苍穹，天门洞开，万千星辰熄灭。

这一刻，天地轰鸣，虚空破碎，天穹似要塌陷下来。

莫林：“？？！”

你这是要做什么？！

片刻后。

万界山小木屋前。

莫林浑身染血，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草地上。

他有些怀疑人生。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做什么？

自己这是生了个什么妖孽儿子？

强大如他，居然连三个回合也没能撑住！

“老爸，快起来，地上凉。”莫凡伸手，想把父亲从地上拉起来。

“一边待着去，让我一个人静一会。”莫林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莫凡：“？”

…………

接下来的日子，父子二人努力破阵，废寝忘食。

日出而作，日落不息，转眼便过去十七天。

这一天，阳光明媚。

父子二人一脸紧张地望着最后一个阵纹，身子有些发颤。

莫凡转头望向莫林：

“虽然中间出了一点点差错，比预计晚了两天时间。

“但整体还算顺利，破开最后这枚阵纹，这破阵便算解开了。

“老爸，你紧张吗？”

莫林重重吐了口浊气：“这一天，我等了二十年。”

“最后这枚阵纹，由老爸你来破吧。”莫凡退后一步道。

“好。”莫林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道清丽的身影。

终于，能再相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