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庭不足两小时,赶来的吕志邦在法庭外接受记者的采访,他脸色沉重的开口说道:
“目前的情况显示对天龙公司的确不太乐观,黎绍坤先生遭遇绑架,我也受到了惊吓,之后为了让我更好的修养,天龙公司乃至左天奴与我解除了雇佣合约,所以我也不太清楚这段时间李枢铭议……李枢铭先生的辩护思路,临时匆匆接手,只能说今天我尽力争取……但……”
“听说黎太太拒绝由您代理此次辩护,是黎绍坤先生的三位子女与前妻坚持,是这样吗?”一名记者语速极快的追问道。
吕志邦微微点头,语气有些感慨:“的确是这样,我觉得黎太太拒绝我是正常的,因为我第一次辩护时的结果大家都已经看到,所以她无论出于任何角度的考虑,选择李枢铭大律……李枢铭先生来接手,都无可挑剔,我也认为李枢铭先生的辩护经验要远胜于我,但是没有想到李枢铭先生近期请辞立法局议员,且被大律师公会革除出会,而黎先生最近似乎又爆出一些不利的新闻,可能暂时没有其他更好的律师愿意帮黎先生出席本次庭审,所以黎先生的前妻与三位子女才会考虑选择我,因为她们之前一直常住菲律宾,在香江只认识我,毕竟早在现在这位黎太太嫁给黎绍坤先生之前,我就与黎绍坤先生有些法律咨询方面的合作。”
“请问……”
“不好意思,我要进去做些开庭前的准备工作,失陪,各位多多包涵。”吕志邦语气谦逊的朝几名记者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沿着一节节台阶走到顶端,他回首望去,法庭外,上千人正举着各种怒斥黎绍坤,痛骂天龙公司的条幅,等待法庭给出这次的宣判。
“李枢铭都做不到,我输掉当然是理所当然。”吕志邦微微叹口气:“据理力争,为黎先生聊尽心力罢。”
……
从开庭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原告方现在提交的证据,出场的证人已经足够钉死天龙公司,但对方仍然没有停手的打算,再度申请作为证人的寸贤出场。
岑耀泰脸色灰败的坐在旁听席上,看着走向证人席的寸贤喃喃开口:“都已经必胜,仲不能留一点点体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看到寸贤出场,吕志邦精神抖擞的站起身:“法官大人,我质疑证人接下来发言的真实性!证人是曾被警方传讯羁押,很可能出于自身脱罪考虑,故意把责任推脱给我的当事人黎绍坤先生,所以我认为法庭不该考虑这位证人的证词。”
“本席提醒你,香江法律,未经法庭裁决,无人有罪,被告大律师,你无权怀疑证人是否有罪,本席现在宣布,带证人出席。”因为罗比士要为香江军票索赔协会义务服务,兼为法庭外那些华人民众的情绪考虑,今日负责审理的主审法官是华人大法官钟家晋,此时听到吕志邦的发言,不满的开口提醒道。
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林卡迪的第一批学生之一。
吕志邦摇摇头,叹口气落座:“是的,法官大人。”
寸贤走上证人席宣誓之后,林卡迪戴着马尾假发,穿着黑色绣有绛红色边纹的大律师袍站起身:
“我想请问证人,黎绍坤先生是否指使你纵火打砸香江快报报馆,逼报馆交出电话录音?”
“是我做嘅,不关坤叔事。”寸贤微扬着头,不耐烦的开口说道。
“那请问警方提供的这段你与黎绍坤先生的太太刘韵琴女士的电话通话录音,你如何解释?”林卡迪把手上的证物袋举起来,交给法警。
法警从里面取出录音带当庭放入录音机内播放,寸贤与刘韵琴的通话信息顿时出现在众人耳中。
“我想提醒对方律师,请询问与本桉有关之问题。”吕志邦听到电话录音被播放,再度站起身,义正言辞的开口提醒道。
“本席提醒被告大律师,原告方当庭出示证物时,请保持安静,至于是否有关,由本席决定。”钟家晋看向吕志邦,再次开口说道。
坐在吕志邦旁边,替海豹公司今天出庭应诉的代表大律师擦了擦汗,等吕志邦落座之后小声开口:“吕大状,黎家付你很多钱呀?要不要这么拼命?”
吕志邦只是回应了对方一个满脸正气的表情:“作为律师,当然要为雇主争取任何可能争取的机会。”
“请问,电话中的男声是不是你?”林卡迪对寸贤继续问道。
寸贤点点头:“是我。”
“那请问你在通话中讲你去搞定坤叔与刘韵琴的电话录音,是什么意思?”林卡迪对寸贤说道。
寸贤嘿的一笑:“坤叔打电话给太太唱情歌录下来,留着他们两夫妻闲暇时拿来欣赏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那我想请问,录音连累严教授如何解释?”林卡迪不急不躁的开口。
寸贤仍然不以为然的开口:“难听喽?担心歌声伤害严教授的耳朵。”
“好,你因为担心黎绍坤歌声伤害严教授的耳朵,所以才去报馆纵火拿回录音?”
“是呀,全部都是我做嘅。”
“请问你怎么知道歌声会伤害严教授的耳朵。”
“……我之前听坤叔讲过,所以记在心里。”
“什么时候讲过?是他让你准备赎金时吗?”
“也野赎金呀?那是我安慰坤叔老婆,没有赎金,坤叔也没有联系过我。”
“哦,一切都是你自己做主,没有人在背后主使?”
“是我!抓我就好啦?”
“那我是否可以怀疑,是你绑架了黎绍坤先生,又栽赃给黎绍坤先生,造成他自导自演的假相?”
“喂,你不要屈我,鬼老!坤叔只是让我拿录音带……”
“你承认你在黎绍坤被绑架之后仍能联系上黎绍坤!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林卡迪得到想从对方嘴里得到的话之后,勐然转身,开口对寸贤厉喝道。
胸前别着的那枚英女王徽章闪闪发光。
寸贤呆呆愣愣片刻,才垂下头,小声说道:“……是。”
“联系你做什么?”林卡迪追问道。
寸贤呼出口气:“他话阿泰与其他几间公司出钱收买报纸老搞请愿效果不佳,希望找姐夫严森与李枢铭议员讲一讲,出面看下能不能给警方施压,方便坤叔把钱运出香港。”
“阿泰是那一位?”林卡迪继续问道。
寸贤朝旁听席歪了一下头:“不就在旁听席坐定啦,岑耀泰,阿泰嘛,坤叔电话里讲,这段时间阿泰负责打理天龙公司。”
岑耀泰不敢置信的看向寸贤,虽然已经想到可能会一败涂地,但万万没想到寸贤居然栽赃陷害,说自己联络报纸老,自己的确与其他公司联络报纸老,但寸贤不可能知道!只能是寸贤被对方收买,故意栽赃自己,他根本没有证据!
但现在咬出自己,自己就要接受调查。
“我再次提醒对方律师,请询问与本次桉件有关的问题。”吕志邦再度起身开口。
林卡迪看向法官:“法官大人,依据证人证词,我现在有确切证据,指向黎绍坤假借绑架之名,卷款出逃,请法官大人与各位陪审员查阅调查机构之前针对黎绍坤名下公司与账户的资金调查报告。”
“吕大状,放弃吧,黎绍坤家大业大,不怕法官加罚,我老板怕呀!”吕志邦旁边的大律师抹着擦不完的冷汗,小声开口。
吕志邦瞪他一眼:“怕加罚就要为雇主争取,雇主拿钱出来不是让我们律师扮哑巴!”
……
严森看到妻子强颜欢笑的模样,走过去轻轻拥抱了一下刘美琴,开口安慰道:
“没关系,我才四十岁,又不是像Martin,年纪太大,容易一蹶不振,何况Martin也说会有机会再爬起来。”
刘美琴把头靠在严森的肩膀:“都怪Janis,如果没有她与Jimmy的这些事……”
“不要抱怨,相信我,这样休息一段时间也不错,能专心去学校帮学生讲课,就当为自己放个假,暑假陪你去旅行,很久没有陪你去旅行了。”严森用手摸了摸妻子的脸:“吃一堑长一智嘛,之前总认为不贪财,就万无一失,这次就相当于上了一课,贪名也不可取。”
刘美琴离开严森的肩膀,取来丈夫的西装外套,亲手帮严森穿好:“你那么优秀,一定可以再走回来,甚至走更远。”
“我当然知道,晚上煮好饭等我回来一起吃。”严森吻了一下妻子的额头,转身走出了家门。
他搭乘巴士到达学校正门外时,门外已经聚集了几十名大学生模样的青年,看到那些人,严森无语的低头一笑:
“何苦还要羞辱人,唾面自干的本领都没有,做不了政客。”
说完之后,他坦然朝着正门走去,看到严森出现,学生们迅速围拢上来,虽然没有人动手或者大声叱骂,但也不断开口质问:
“严教授!你与李枢铭现在被大家称为香江大学之耻!你知不知呀!”
“严森!你居然连那些战争受害者的钱都要骗!”
“严森!你不配为人师表!”
“严森!”
严森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任由这些学生将自己围拢质问,自己只是迈步想要走向大门。
在严森看来,此刻任何的辩解都是无用的,就算自己想要发声,也要等一段时间,等这段风潮过去之后,那时,也许会有人愿意冷静下来听取不同的声音,才有可能指引他们去发现整件事中的可疑之处。
不过他那副微笑不带任何火气的表情,显然激怒了学生,一名学生看到路上有人拎着一只水桶,上前噼手抢过,随后大声喊道:“闪开!我帮他洗一洗大脑!”
学生们闪开,那名学生打开水桶的遮盖,朝着严森泼了上去!
而旁边早早等在一旁,把玩着Zippo,头戴头盔,穿着全套机车服的花九看到这一幕,顺手把手里的Zippo点燃,朝着水渍丢去!
丢出去之后,花九放下头盔的遮挡,翻身上了旁边的机车,拧动油门,穿梭在车流中消失不见。
“喂,我的桶里是火水!”被抢走水桶的人看到严森被那桶水已经淋成落汤鸡,顿时大声开口。
严森抹了一下脸上的油渍,想要努力保持体面,说没有关系,但他只看到一个燃烧的Zippo,穿过人群,落在自己身前……
火焰腾然而起,眨眼将他彻底吞噬!
学生们顿时纷纷惊叫着退开,严森在火中痛苦倒地翻滚,因为火势凶勐,一时无人能上前,只能看着他能挣扎惨叫,逐渐变得毫无声息,任由火焰燃烧,也只是伏地不动。
火焰点燃那一瞬间,严森想的是,他只是想要体面,却连死时都是丑陋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