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岩松第一次来,感觉洞里光线灰暗,朦胧,还有一些淡淡的雾气,潮湿,凉凉的,让皮肤感觉湿润。石洞跟大部分石洞没有两样,石钟乳零乱地吊在岩石上,滴着水滴,时有几只蝙蝠拍着翅膀在洞里飞来飞去。
“这种环境不适合录唱片。”红岩松观察石洞,紧皱眉头,环境与晴雨珂描述的样子相径十万八千里,他非常讨厌那几只没长眼睛的黑蝙蝠,它们占据了洞内的空间,以先来之态耀武扬威地盘旋在头顶,发出尖厉刺耳的叫声,那些翅膀像与鬼交战着扑扑地折腾。
“以前进来都没有发现有蝙蝠。偏偏这次有蝙蝠。”晴雨珂也讨厌它们在头顶上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十足地像些鬼怪精灵。
“求次吧。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地方的。把你脱光了在这里,要我需要的就行。”红岩松一边说,一边在青石上铺好一块布垫,把晴雨珂拉到布垫上,让她坐下。
“去你的。”晴雨珂用力推开他,但是此刻,她的心与动作是矛盾的,内心里非常希望他能够把她囚固在黑暗中的激素,全部释放出来,让它们像勇士一般冲破层层囚栏,挥矛击剑,打烂精神上的枷锁,彻底解放精神,重获精神饱满的新生。
红岩松并没强迫她做出格的坏事,而是变魔法一般掏出一袋五香葵花子,放在垫布上,说:“香喷喷的,请动手。”晴雨珂被逗笑了,坐在布垫上乖乖地嗑瓜子,听流水,看蝙蝠飞来飞去。
“我要在这美丽的洞里留下一些垃圾。”红岩松说。
“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词吗,非要拣一些不伦不类的话来毁自己形象。”
“太好听的词,让你脸红,你又不想听。”
“好听的词你平常接触得最多的是哪句?”
“我爱你。”他向她眨巴了一眼。
“鬼相信。”她斜了他一眼。
“哈哈,真的不骗你。有一次我对一个导演看不顺,就让他片里的男主给女配加了几句台词,男主老是对着女配说,我爱你我爱你,结果,女主死得半死,扔了导演的剧本。”
“你根本不敢。”晴雨珂又被逗笑了。
“有什么不敢的,没有我不敢做的事,只有我不想做的事。”
晴雨珂笑着看看周围,岩洞里的雾气不知不觉中已经散开,光线明亮了许多,石钟乳干干爽爽,地面上也没有了潮湿,大青石面子光滑,被他俩讨厌的蝙蝠无影无踪。
红岩松跨进布垫,做影剧男主的动作让晴雨珂看,他做各种动作,把自己摆成各种姿势,每摆一个姿势,都要评论一翻,哪种姿势富有美感,哪种形态最让人迷恋不能自拔,哪种动作叫人看了心生厌恶,哪种做法破坏了自然美,等等,其实他学做的样子并不太好,可是品头论足的感慨,让晴雨珂专心致意地像舞蹈班的学生看着舞蹈师一样的满脸虔诚。如此弄来弄去,严肃一阵,戏谑一阵,互相嘻笑一阵,又相互揶揄一阵,弄累了,才发觉洞内已经没有外界的声音,他们俩个人的说话声在洞内回音萦绕,磁声十足。
晴雨珂突然想起,这就是与林境安他们一起进来时洞内的声音。她睁大眼睛望着红岩松,异常地兴奋着。红岩松望望晴雨珂,被她的目光燃烧起来,一拍大腿,来了歌喉,当即打开录音设备,站在青石中间,对着晴雨珂,高唱了三曲情歌,一首叫做《请不要离开我》,一首叫做《你离不开我》,一首叫做《你无法离开我》。红岩松激情四射,如痴如醉,那气势声动梁尘,林籁泉韵,声音珠圆玉润,娓娓动听,石洞内余音绕梁,回旋不绝。晴雨珂聚精会神地听着,旁若无人,幽幽恍如隔世,无法自拔地沉浸在他优美的歌声之中,流连忘返。
唱完歌,红岩松眼里射出红光,一头扑倒晴雨珂,似乎要将晴雨珂吞进肚里,烧成灰烬,像一个九死一生的将军对着差点要了他命的仇俘,又像一只生猛的饿虎抓住一只没法逃劫的猎物。
他说:“我把今天的美好都留在脑海里心坎上,刻成唯一的光盘送给你。因为你千里迢迢到京城找我,感动了我这颗幼稚的心。”
晴雨珂笑笑,说道:“你那颗幼稚的心要经得起打击,晴雨珂去京城,为了一个梦。”
“什么梦,说出来。”红岩松抓住她的手,那样子怕她消失,怕再也见不到她,他想控制她,没有经过他的批准,她不能随意地离开他,任何时候她都不能离开他。
“那个梦,”晴雨珂开始说。
一个深夜里,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堵墙边,昏暗中有一群人站在她面前,看不清他们的脸,也没有看见他们的身体。晴雨珂努力地睁大眼睛要想看清周围的情况,想把环境记住,还有那群人是不是她所认识的人。
可是,除了昏暗不清之外,什么也没有。那群人对她说:“我们知道你要想找一个人。你要找的人进屋去了。”
晴雨珂没有看清那群说话的人。转眼间,她认识的人全部消失了,在沉沉的黑暗中,她不想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挣扎着要想看清一个人或者一件物体,内心异常紧张,慌惶。经过一番努力,终于看见了右边,发现自己紧靠着墙,一排长长的木门与木壁,绿漆斑剥脱离,陈旧不堪。突然,一群人的声音又起,响起的声音将她的大脑控制,她的思维跟着一群人的声音要去找寻某一个人。她努力地想通过潜意识来控制思维,她要让眼睛看得见,让自己不是一个人存在。但,她看不清前面,也看不清一群人,更没看到她想要寻找的目标。
晴雨珂有些迷茫:“我要去找......?我想我找什么呢?”
她要去找什么呢?她想找到什么呢?她不知道呀。
这时,一群人的声音又开始,要她去找一个人。她感觉自己完全被这群人的声音包围得动弹不得,然后,她的意识慢慢退却,她慢慢地认为,她一定要去找一个人,一个她并不知道是谁的人。
她站在门口想要进屋去找。
“我陪你进去。”有一个人对她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晴雨珂感觉自己是跟一个人一起推开一间屋子的木门进去的。她确定没有真切地看见某个人跟她一起进去,她感觉存在某个人,某个人表现出来一种声音。
屋里,开始是黑暗的。什么也看不见。唯一可以做的是使劲睁开双眼,拼命推开黑暗。晴雨珂脑子里开始存在一个人,就是她想进屋要找的某个人,她害怕黑暗将她与那个要找寻的人就此分开,失之交臂,无法谋面。她急得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这间破房子里折腾来折腾去。然后来到了一个窗边,能看见一点点光了。
这间屋子里没有像样的家俱,没有卧室,除了一扇窗。破败陈腐。雾一般的尘灰纷纷扬扬,还有蜘蛛网飘荡在空中。
晴雨珂使劲地喊起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这么黑,我找不到你,你倒底在不在屋里。回答我呀,回答我呀!”
有个声音回应了她:“我知道在哪里,但我有个要求。”
晴雨珂听见声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左顾右望,寻找那个说话的人。可是,除了雾,还是迷雾,重重迷雾朦朦的使她睁不开眼。
那个声音又出来了:“想不想找他?”
晴雨珂说:“在哪里,我要见他。”
那个声音说:“答应我的要求。”
“快说。”晴雨珂说话的语气变得像个骄傲的公主一般。
那个声音变得小声一点:“我要跟你跳一支舞。”
狗屁要求,晴雨珂呶了呶嘴线。
那个声音马上说:“回答我,不然你就在迷雾中了。”
晴雨珂悻悻地说:“你出来。”
有个人走了出来。他拉住她的手,他要带着她跳一支他想跳的舞。这个人只有她的肩膀高,走近了只有她的腰那么高。他们开始跳舞,晴雨珂真真切切地看见了自己与他跳舞的身影,她拽住他的手,让他绕着她的手臂,旋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一边与那个声音跳舞,一边把目光站在屋梁上,她看见自己与那个舞者,在探照灯的照耀下,立在又高又亮的舞场上,跳着舞着,进进退退。
这时,她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不仅看见了自己跳舞的身影,也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硕大的旧房,木质结构,她的正前面是一堵木墙,颜色青灰,从高处射进一团光,灰白,寡淡,照在她和那个人身上,照在木墙上。但她始终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只有他的高度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
跳,跳呀跳,谁也没有说话。他带着她跳慢,快,快4,然后又开始跳弧步,探戈。他越跳越好。晴雨珂也越来越进入跳舞的状态,仿佛置如佳境,身轻如燕。这个小小的人儿,舞带得真好,竟然使得晴雨珂忘记了初始寻人的目的,她现在对跳舞产生久违的感觉,真心实意地变得开心,感觉遇到了一个真正的舞伴。
就在除了享受跳舞的美好之际,她没有任何别的思想的这个时候,小小的人,对她说:“我要实现对你的承诺了。”他转身飞起一脚,木墙“嘭”地一声打开了一扇隐形木门。那个小矮人把她使劲推出去。
她被推出了屋子。外面,如此清晰,明朗,有如高原上的阳光照在雪山上,让人清心可鉴,赏心悦目。屋外,广袤无边,除了光线喜人,近处是一片绿茵。目光渐远,有层次分明的山峦,三座山,中间一座稍低,左右两边各一座高山,漫山遍野的青翠欲滴,晶莹的树叶子闪闪发光,山上有花,有果,有流水,还有叽叽喳喳的群鸟闹林。这是一片怎样的奇世佳境啊,人间无,天堂有吗?
小矮人的声音传进晴雨珂耳里:“那个就是你要找的人。”
她抬头望去,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他站在画图中间。他与背景中的山峦站成同一高度,一群骄健的大雁从他身后的高山上飞过去,风吹着他的齐膝的披风衣,衣服颜色里浅外深,里面是雪白的衬衣与长裤,外面披着一件深色的大哈呢,胸前还挂着一条金色的围巾。
他站着,看着晴雨珂,没有任何表情。
她被惊呆了。在她所有的记忆深处,从来不曾出现过如此气势辉煌的画图,还有画图中的人物,雄伟昂立,画中人五官与气质,是她从没有见过的美术与型男。
她向他慢慢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思绪翻飞。他像一座高峰,与高山一样高,她不过他的大腿那么高,而且在她向他走近的任何时段,他始终没有挪动脚步向她靠近一步,更没有任何笑意。他只是一直与她对视着,像认识,又像琢磨。她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激动、委屈、伤心、任性,淋漓尽致地宣泄在他的后脑勺,泪水涂抹在他的肩上。他也拥抱着她,他们一起站在青翠的草地上,吹着风,被阳光沐浴。
晴雨珂紧紧地抱着面前的男人,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人,不再让她感觉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世界另一边,而她却在世界这一边。现在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人,与她紧紧地拥抱着,她不再感觉孤独,不再感觉没有依靠。
她的委屈像放闸的洪水,倾刻决堤,她就哭啊哭啊,仿佛要将此前所有的委屈全部哭尽方才罢休。她捧起他的脸,她想吻吻他。但是她看见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动情之颜,她的心里即刻便被灰暗紧紧抓牢,于是眼睛再次被迷雾蒙住,眼前的一切渐渐消失在雾海茫茫中。
她的哭声更大了,她想看见他,她哭喊着:“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你,你在哪里?”
说到这里,晴雨珂站起来,告诉红岩松,梦已经醒了,她提起布垫,抖掉五香葵花子壳壳,将它递给红岩松。他接过布垫,一把丢进水里。
他说:“我是你梦中的那个人吗?”
“不是。”晴雨珂诡异地一笑。
“真想变成一只凶恶的狼,把你吃了。”
“你不是吃我的那只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