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丰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说,本王之前所杀的通脉境,只不过是铁渣子,通脉境中的废材,像你这种已经凝练出‘势’,能够沟通天地之力的真正的通脉境,便是精钢铸就,本王是绝对不可能打败的,是这个意思吗?”
史清锋无比诚恳的回答道:“是的,其实像刚刚殿下你能够伤到末将,这已经是一件创造奇迹的事情,实在是大出末将意料之外,如果传出去,殿下必然名声大振,为天下武者所敬仰。”
孙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诚实的青年,看似称赞他,不知为何,却怎么都自豪不起来。
“其实,本王真正想要的,不是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本王只想知道,那对爷孙两还生还吗?是谁做的?”孙丰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一股深沉的,嗜血的杀气 自孙丰体内升腾而出,这一刻的他如同杀神,七星匕首再次指向前方青年道。
孙丰并不是嗜血之人,他从来的观念是,杀人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但并不妨碍他需要的时候,杀人的决心。
史清锋望着孙丰那张面目全非,实际上还非常年轻的脸,突然叹息一声,很诚恳的道:“殿下果然神人,本来末将还想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哄骗殿下前往军营,看来是末将自作小人了。殿下猜的没错,那对爷孙两在末将带人将他们抓拿起来之后,当知道我们抓拿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要挟殿下,那个小丫头找到空隙,一头撞死在了军中点将台上,壮烈无比,其性情之刚烈,让我们 这些铁血军士都为之震撼,而她的爷爷,也在小丫头死后,要求我们结束他的生命,亲自操刀的正是末将。”
孙丰面无表情,不知道是刚刚收到那一记手刀所致,内伤复发,还是其他原因,一丝鲜血自嘴角流出,一把捂住,良久后,仿佛好了很多,淡淡的道:“他们的尸体呢?”
史清锋深深忘了眼前殿下一眼,道:“依然在陷凤营中,吊于点将台上,这个是二少爷,也就是黄骑都尉亲自下的命令。”
“你将一切都告诉了本王,事无巨细,是否认为本王已经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孙丰这一刻的表情是平静的,就像跟自己身边的人拉家常。
史清锋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有这个原因吧。但是殿下,其实黄将军并不想伤害你,你又何必反抗呢?不如随末将一起前往陷凤营,末将一定请求黄将军将那对爷孙厚葬,并且重重补偿他们的家人的。”
孙丰笑了,摇头道:“他们已经没有家人了,他们的家人就是彼此,你补偿谁去?至于厚葬的事情,本王会自己去解决的,你们就不用费心了。现在你唯一要做的,便是拔刀。”
“殿下望三思!”
孙丰回答他的是匕首归鞘,一手握拳,一手呈掌,一股恐怖的气势自身上重新冒起,那一瞬间,史青锋不知道是否错觉,竟然觉得对方背后有龙虎交吟的声音。
孙丰身如鬼魅,瞬间来到史青锋跟前,一拳轰出。
史青锋叹息一声,唯有同样一拳轰出,两拳相撞,孙丰脚下地面层层爆裂,如同蛛网,而史青锋脚下却是平整如昔,唯其体内发出一阵脆响,如同爆竹,很快又归于平静。
“再接我一掌。”孙丰一掌劈出,史青锋同样回之以掌,两掌相抵,孙丰终于狂喷一口鲜血,退后十步,一步一个脚印,到最后差不多双脚齐膝没入地下。
史青锋也终于色变,刚刚那一拳他只觉得有股狂暴之气汹涌而来,虽然力量雄厚,烈如太阳,然而对于他一身通脉境中期修为来说,并不算什么,自身便能化解。
然而随后这一掌,却如同阴阳相生,阴阳互转,竟然将刚刚那一拳爆烈的拳劲直接转化为寒阴之气,极烈转为极寒,两种极端的冲击,竟然连他一身雄厚无比的精元都为之一窒,有种撕裂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这股奇寒无比的气息在他体内翻腾,竟然有种将他全身精元都要冻结的感觉,让他不得不凝神屏息,全力发动全身精元化解。
即使如此,他也感觉到胸前仿佛堵着一块坚冰,难受无比。
一个人体内如何能够同时运行极阴和极阳两种属性截然不同的精元?两者相冲,伤人前先伤自己,而且伤己更重。
“殿下何必如此?如果你死在这里,就算为那个小丫头报了仇,难道那个小丫头就会开心吗?她可是为了殿下能够活着,才选择去死。”史青锋大声道,
孙丰再次突出一口鲜血,只见这口鲜血落在地上的一瞬间,竟然一半冰封,一半蒸发,诡异恐怖至极。
随意擦了一下嘴角,孙丰淡然道:“小丫头自幼父母双亡,与爷爷相依为命,心里很苦,却依然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然而现实却总是残酷的告诉她,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本王总不能让她看不到一点希望吧?其实坏人,也不是每一个都活的长久的,就像我,就像你,总要有一个死在这里。”
史青锋终于色变,仿佛能够感受得到对方此刻的决绝,根本就是不顾生死,拼死一战,想要劝解,竟然无言以对,良久,唯有道:“殿下千金之躯,何须与末将这样低贱之人相提并论呢?末将死不足惜,如果不是二少爷对末将有恩,还需末将有留有残躯,回报二少爷,这区区性命,送于殿下又何妨?”
孙丰却摇了摇头,那种蔑视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史青锋的心,淡然道:“本王杀你,只为泄愤,其实你生或者死,有区别吗?你现在站在这里,你的躯体,还有灵魂吗?你生或者死,有人在意吗?有的人死了,其实还活着,而有的人活着,其实已经死了。你是哪一种?”
史青锋浑身一震,一直平稳握着刀鞘的手竟然紧了紧。
孙丰一番话毕,突然一拳击打在自己胸前,又是狂喷两口鲜血,整个人都仿佛顺畅了一些,双脚一震,陷入的地面轰然爆裂,一双腿缓缓拔了出来,重新拔出匕首,肃然重复一句道:“拔出你的刀,如果想要证明你还活着,你就要忠于自己的想法,其实你一直很想拔刀砍本王的吧?没有武者是隐忍的,武者,都是快意恩仇,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来啊!”
史青锋握着刀鞘的手再次紧了紧,思绪却显得有点飘忽。
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五岁左右吧,具体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时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那时候他为了捡一块已经腐烂的面包,伸手到臭水沟里捞,小小的躯体里已经没有力气了,于是他干脆趴在上面,一只小手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捞,他捞到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突然他右手一滑,整个人一头栽入不深,却足以要他命的臭水沟中。
眼看就要淹死,那一瞬间,他记得他竟然生出一丝快感,仿佛死去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同样稚嫩的手从水沟缺口上伸了下来,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声音淡淡的道:“抓住我,不要松手。”
那一瞬间,史清锋突然不想死了,只想抓住这只小小的手,用他更小的手,紧紧抓住,抓好久,好久。
二少爷需要活着的齐王殿下,史清锋就一定要将齐王给少爷活着“请”回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忠于二少爷,完美的完成二少爷需要我做的,便是我存在的意义,活着的价值。
然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他,不是的,他除了要忠于二少爷,他还是一名武者,武者,便应该拔刀。
拔刀,便分生死!
看着前面一步步走来,身影逐渐暗淡,仿佛就要消散在空气中的少年齐王的身影。史清锋突然很羡慕他。
不是因为对方出身高贵,拥有一切,而是因为有那么一个小小的丫头,愿意为他去死,用一种最直接的,最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甚至来不及留下一句话,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现在,这样一个出身无比高贵,拥有天底下最炙手可热权力的一国皇子,却为了一个小丫头,同样不惜以卵击石,向自己发起了死亡挑战,让自己拔刀。
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这种情感,很深厚吧,深厚到足以让双方付出生命去羁绊,明明他们相遇的时间是那么短。
史清锋突然想起自己,当年自己抓住二少爷的手的一瞬间,明明是一瞬间,他不同样生出了一种类似的情感吗?
原来对方拥有的,原来我也拥有。
自己并不是卑微的一无所有。
史清锋突然心中生出一股豪情,一道少有的,充满狂暴不羁的气势自其体内爆发而出,竟然一改以往的谦卑以及腼腆,而是充满一种豪迈之情的对眼前已经差不多完全消失空气中的少年道:“殿下既然想要决一死战,青峰不才,原与殿下死战,生死无忧!”
长刀竖立于胸前,刀起,寒刃亮,终出鞘,刀若惊雷,落地无声。
狂风乍起,大殿突然炸裂开一圈接一圈的恐怖裂痕,以史青锋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而去。
狂风扫落叶!
只见裂痕所过之处,地板粉碎,墙倒柱断,大殿下沉。
良久,当周围化为一片废墟,孙丰已经静静的靠坐在最上面的武器架上,七星匕首无力插在地上,头颅低垂,一动不动。
史青锋看着周围狼藉,挠了挠头,感觉自己刚才似乎认真过头了,忘记对方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开穴境武者而已。
他突然有点担心,这个齐王殿下不会真的死了吧?要知道二少爷对这个齐王殿下极其重视,郑重嘱咐过自己一定要活捉他,结果自己刚才抱着尊敬对手,认真出手的心态,一时没忍住,足足用了五成的功力,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开穴境武者了,一刀刀势下去,就算是一个普通的通脉境武者都会一刀毙命。
想到这里,史青锋不再犹豫,正想跨步过去确认齐王生死,结果神情陡然一变,目光一缩的望着前方那个原本悄无声息地身影,此刻正慢慢的扶着背后武器架站立而起。
一股比之前恐怖的多的气息犹如实质一般,从那个略显单薄身影中散发而出,一股本不应该属于一个开穴境武者的滔天气势正在凝聚,成型,仿佛在孕育着一个可怕的怪物一般。
孙丰此刻表情痛苦,眼神时而清澈,时而疯狂,原本受损严重的身体竟然正在快速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