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浑身一僵,眸子里瞬间便多出了几分惊悚。
毕竟,提醒陈逢的人可是他啊。
如果这件事被关羽知道了……
那般画面定然无比恐怖!
想到此处,张飞再去看陈逢之时,眼眸里便不由自主地多出了几分恳求。
‘这也太给面子了吧?’
虽说陈逢早就知道,关羽定然会给自己几分面子,但当后者表现出无所不从的表现时,他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
随即,他便感受到了张飞在侧面投射而来的期盼眸光。
感受至此,陈逢当即便以强悍的意志力,生生压下了转头的想法,转而则是笑着摆手道:“二哥勿忧,此人永远都不可能再说第二遍了。”
这不算是说谎。
毕竟来说,经过这么一次之后,想来张飞下一次也不会再把这种事转交给他了。
因此,说一声永远,还真就是恰当其份。
当然了,这只是陈逢的想法而已,至于关羽会怎么理解,那就跟他没有太大关系了。
“如此便好。”
关羽显然是误会了,因此便不再询问,满脸威严地抬起头后,竟是笑着对陈逢道:“说起来,关某目下倒是有一件事要麻烦军师了,不知……军师当前的时间可算充裕?”
‘你还是保持威严吧,笑起来总觉得要杀人一样……’
看到关羽脸上的笑容,陈逢实在没忍住,便在心头滴咕了一番,不过正式开口的时候,他却也是满脸的笑容。
当然,他脸上的笑容很有亲和力,说话的语气也很温和:“目下倒也无甚紧要之事,关将军若有疑问,当可直言。”
“既是如此,那关某也就直言了。”
关羽收了笑容,郑重道:“如今当阳虽克,然则城中却是匪盗无数,趁乱而起施暴者,更是不计其数,不知……军师可有教我之处?”
是的,这是当前关羽最烦恼的一件事。
不!
应该是,自从当阳被攻克以后,关羽就被这件事给难住了。
这里倒不是说他没有能力,实在是……
专业不符啊!
简单来说,如果让关羽去打仗,那他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甚至不论是什么样的战争,他都敢先去打上一打……若是没有后顾之忧的话,胜率或许还很高。
可他虽然对于打仗很是擅长,但对于安抚城池的能力,也就不是那么的擅长了。
刚好的是,就在关羽为城中骚乱而烦心之时,陈逢突然来了。
更为关键的是,在关羽的心中,陈逢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因此,这般机会当前之时,他又怎么可能会憋着不问?
“嗯……”陈逢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又问了一遍,“二哥所烦恼的,可是城中不断生出的乱象?”
“然也。”关羽点头,同时眼里满是期盼道:“不知军师可有解决之法?”
“有。”
确定了问题的关键以后,陈逢瞬间也就轻松了下来,转而他便拉着关羽低声道,“二哥若是不想城中再有事端发生,便这般这般,然后再那般那般……如此安排之下,不管是目下的当阳也好,还是以后的其他城池也罢,都将会迅速地安稳下来。”
“原来竟如此简单,关某这便安排下去。”
关羽一脸恍然大悟之后,当即便让人喊来了两个亲信,低声吩咐了起来。
“军师。”
见此一幕后,张飞心中的好奇也生了出来,不由拉着陈逢道:“您跟二哥所说的解决办法,到底是什么啊?”
要知道的是,张飞早晚也是要打仗的。
甚至就现在而言,他便已是自领一路的将军了。
因此之故,关羽想知道的答桉,他自然也是想要知道的。
“其实说起来,想要治乱当真是无比简单,只要……”
陈逢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四周后,似乎觉得这般事情不能宣泄于口,当即便压低嗓门道:“只要玄德公任免了一地官员,类似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再发生了。”
张飞听后,更加茫然了,“就,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了。”
陈逢摇了摇头,转而继续压着嗓门道:“严格说起来的话,这可不是一件简单之事,毕竟……一县的主官,当真不是那么容易抉择的。”
“便是玄德公,恐怕一时间也都很难进行任免,或者说就算是进行了任免,距离那人实际上到任,却也还是会存在一段时间的空白。”
张飞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但随即他便用更加疑惑地眼神看着陈逢道:“所以,遇到了这般事情以后,我当怎么做?”
“军中总有受伤的吧?总有不能再战的吧?总有……”
陈逢摇头一笑道:“似这等人,或许已经不能在战场上杀敌建功了,但由于他们本身就是精锐,因此就算是他们受了伤,甚至本身带有癃残,他们也能将轻易将那些趁乱而动的宵小压制下去。”
“就,就这般简单?”
张飞听完之后,看向陈逢的目光里,不由得就多出了几分怀疑。
“确实也就这么简单,不过有一点,却是要必须记住的。”
陈逢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比如说,让这些人帮着查一些桉子,乃至暂时赋予他们判罚的权利……只要之后将判罚的结果上报,同时再严格勒令他们不得刑讯逼供,此事也就能成了。”
“军师所说的这般事权……”张飞想了想后,突然张大嘴巴道:“不是县尉,乃至县令方才有的吗?”
“没错,便是要把这种曾经只有县尉,乃至县令所拥有的权利交给他们,方才能够尽快使得地方恢复安稳。”
陈逢点了点头。
张飞皱起眉头道:“可这样一来,不就侵了县尉以及县令的事权了吗?”
“莫非三哥以为,这些人的事权,竟是比一方安稳还要更加重要吗?!”
陈逢挑了挑眉毛,一副即将生气的模样。
“不不不,我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尤其这还是您的安排,只是……”
张飞连连摆手,可是脸上却带着几分犹豫道:“只是这样一来,之后县尉、县长…乃至县令赴任之后,他们还怎么得人心啊?”
“三哥所说的是刑讯逼供吧?”
陈逢嗤笑一声,道:“似这般毫无用处的方法,若非眼下时机还不到,我早就要谏言玄德公将其废除了!”
“额……”
望着陈逢那一脸的不屑,张飞很不想说话,但他最终还是在想了想之后,再度开了口,“可若是废除这些,以后各地还如何审桉啊?”
“三哥啊三哥……算了!”
陈逢陡然转过头,死死盯着张飞看了好一会儿,一直看到后者脸上现出羞愧,他方才摇着头感慨道:“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我就只是问你一句话……”
“军师请问。”
张飞赶忙抱拳。
“肆意屠戮百姓者,可是你张翼德所为?”
陈逢突然严肃起来。
“啊?这,军师莫要这般说我……”
张飞满脸震惊地连连摇头道:“大哥一向不准这般做的,便是我做了,也当有处罚,您这,这分明是栽赃,您,您……”
“没错,你现在肯定不会承认,而且还会跟我据理力争,但……”
陈逢深吸了口气,缓缓道:“若是刀斧加身呢?”
“……”
张飞突然明白了过来,不由得便陷入了沉思。
及至片刻后,他方才满脸耿直地回答道:“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便是刀斧加身,我亦绝不会承认!”
“你当然会这么说。”
陈逢呵地冷笑一声,摇着头道:“甚至于,你这番话乃是实话实说的概率,也是极大。”
“这当然是实话实说了,我岂能……”
张飞苦笑着摇头,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逢打断了。
“可要是其他人呢?”
陈逢突然提高嗓门,死死盯着张飞道:“我也就不说别人了,便是于禁……你觉得他能扛多久?”
“是,就算他是一个硬骨头,浑身都如钢铁一般,但是……”
“如果我用钉子,一点点砸进他的骨头里呢?”
“到了这般时候,他的钢铁之躯,可还有丝毫作用?”
“只怕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就只会求速死了吧?”
陈逢说到这里,看到张飞已经陷入了沉思,方才不再继续言说,而是拍着后者的肩膀道:“你且好好想想,于禁都已然如此了,若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被施加了无比恐怖的刑罚之后,他们又将会怎么样?”
“只怕最终都会屈打成招吧?”
他冷笑一声,摇着头走了。
“可一直以来,不都是这么做的吗?怎么……哎,这,我……”
张飞望着陈逢的背影,一脸的别扭。
因为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等着的关羽,满脸好奇地凑了过来,“三弟,军师方才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是这样的……”
张飞连忙便将陈逢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个遍,之后则是满脸苦涩的道:“二哥你说,这样的办法当真可取吗?或者说,若是采取了这般方式以后,又将会有多少本应伏法的恶人,因此而被放出去?”
“军师当真高明!”
关羽却是理也不理张飞,径直向着陈逢的背影深深行了一礼。
转过头来,他方才看着张飞道:“你只想着那些被放跑的恶人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刑讯之下,到底有多少好人被冤枉了?”
“要我说,就该废除!”
“更何况,当初孝文皇帝不也废除了肉刑吗?”
“那不一样啊!”
张飞当即便开口反驳道:“孝文皇帝之时,废除的乃是黥、劓、剕,而非是……”
“嗯?!”
关羽陡然瞪向了张飞。
“啊……”
张飞陡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向着关羽拱手道:“咱家大哥乃是孝文皇帝后裔,自是不能弱了祖先威名!”
“嗯。”
听到张飞这么说,关羽方才缓缓地点头,一脸的怒容,也渐渐变成了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