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侧妃
陈皇后轻轻地把皇帝没有看完的奏折合上放在另外一边,又从自己带来的食盒子里面拿出了一碟四色糕点,摆在桌上道:“皇上看了这么久的奏折,只怕也觉得饿了,不妨先用些糕点,一边用。一边听臣妾慢慢说。”
皇帝嗯了一声,抓起了一块薄荷糕放进嘴中。
“可意的那个性子,陛下您是清楚的,就是城哥儿这个亲兄长,平素也让着她,今日城哥儿却抛下可意一个人在臣妾宫中,所以臣妾也好奇城哥儿是去做什么了,便着人偷偷跟着城哥儿,却没想到城哥儿是去了梁国公府。”
皇帝把那一块薄荷糕咽下肚,开口道:“梁国公府也算是城哥儿的外家,如今恰逢新年,城哥儿去一趟也并无不妥,就是垣哥儿,过年的时候只要有时间,也会去一趟承武侯府。”
陈皇后沉默了一下,陆垣去承武侯府,其实多半是为了拉拢承武侯,庆妃是承武侯的庶妹,虽然说在宫中的权势也算得上遮蔽一方,可是因为她从小就和嫡兄感情不好,而承武侯夫人又是长公主,本不怎么需要和宫中修好来巩固势力,倒是上一次选秀的时候那一桩事情,让承武侯痛失心爱的长女,这些年承武侯仿佛大有淡出朝堂之势,可是陆垣自隆庆十五年开始便广泛结交朝臣,又怎么会放弃承武侯这样一颗大树呢?
况且就算承武侯素来不喜庶妹庆妃,可毕竟都是出身李家,太后尚在,亦不至于撕破了脸皮,所以距离承武侯被陆垣拉拢过来,眼见着就要不远了。
可是出于私心,她并不希望承武侯能够成为大皇子阵营中的中流砥柱,她虽贵为皇后,可是却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当年她能够从三妃之中最后入宫且从未有过身孕的丝毫不起眼的文妃被立为继后,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父亲老泗国公已经去世,兄长陈浩承接了泗国公的位置,但是仅有守家的才能,却无力让泗国公府的权势一如往昔一般壮大,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没有孩子。当上皇后之后,每次皇帝留宿凤栖宫,第二日她都会喝一碗避子汤,是以这么多年,中宫一直无子。
对于未来的江山由谁继承,她虽是坚定的保皇党,平时行事四平八稳不偏不倚,但还是在心中更希望不是陆垣继承皇位,只因为庆妃这些年愈发的嚣张跋扈,仗着自己有一儿一女,又有太后撑腰,越发的目中无人,若是将来陆垣登上大宝,她虽然说也是母后皇太后,可是只怕庆妃一旦和她平起平坐,她这些年勉力维持的地位,又要轰然倒塌了。
如此便想了想道:“城哥儿今日去梁国公府,臣妾原本以为也不过就是去贺年而已,却不想臣妾派去的人跟臣妾说,城哥儿还赏了梁国公府诸人不少东西,别的倒也罢了,就是赏给臣妾的姑母,梁国公老夫人的是吴道子的真迹,臣妾实在是奇怪的不行,既然是贺年,赏什么都可以,城哥儿怎么还赏了白老夫人一卷人物画呢?”
其实早在来之前,陈皇后就已经想通了这画儿的关节,只不过此刻却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点到为止,至于皇帝能不能理解,那便看天意了。
皇帝听到陆城送了白老夫人一卷,眉头果然皱在了一起,半晌才道:“梁国公府现在有什么女儿家和城哥儿年龄相匹配么?朕只记得梁国公的嫡女现在尚且不满十岁,虽说虎父无犬女,只可惜那嫡女年龄实在是小了一点。”
陈皇后特地仔细思索了一下,才道:“臣妾连日来一直在看今年选秀的名册,老梁国公生有两子,长子梁国公,次子官居四品,生有两个嫡女,恰好都在今年选秀之列。”
皇帝也想了想,却对梁国公的弟弟没有什么很深刻的印象,只叹了口气道:“四品官之女,身份还是低微了些,若是指为皇子侧妃倒还够得上资格,若是正妃,只怕是……城哥儿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皇后,梁国公府还有没有别的女孩儿了?”
陈皇后就等着皇帝问出这句话呢,心中一喜,却不动声色的道:“再就是白老夫人的外孙女了,白老夫人的长女是巩昌伯夫人,和巩昌伯育有一个嫡女。其余的,白家也没有什么女儿了。”
皇帝似乎是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巩昌伯的嫡女可也在这一次选秀之中?朕似乎之前并不曾注意过她。”
“禀陛下,巩昌伯的嫡女今年周岁只有十二,并不曾到选秀的年龄,陛下不曾注意到也是有的,她的堂姐便是陛下指给垣哥儿的大皇子妃。上一次宫中菊花宴的时候,臣妾便见到过这个姑娘,那时是二妹妹带她来的,当时只觉得这个小姑娘眉清目秀的,气质却是很沉稳,除此之外,也并没有太多的特点。”
皇帝沉默了许久,才转移话题道:“今年选秀,势必要给垣哥儿城哥儿和坦哥儿一道指侧妃,三个皇子侧妃,皇后心中可有人选了?”
“臣妾心中倒是有几个人选,只是不知道陛下心中想给三为皇子纳什么样的侧妃,所以便只能把臣妾心中的人选都列下来,以供圣上参谋。”
说罢便拿起桌上的笔写下了几个名字。
待到皇后落笔,皇帝才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下那张纸,目光定格在最后一行:“朱云佳?跟她有什么关系?”
皇后点了点头,神色暗了一下:“是,这位朱姑娘是恬妃的侄女,长得倒是不错,很像恬妃,性格听说也是很好的,美中不足的是,她是一个庶女,这一次也是臣妾念在那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况且朱家是对咱们大宣有功的,但是朱家一共只有两个嫡女,嫡长女已经嫁人,现在是遂安伯世子夫人,嫡次女却还年幼,故而为朱家破了这一次例。”
皇帝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仰着头,陈皇后没有看到皇帝的眼角流出了两行清泪:“当年的事情,是朕对不住恬妃。太后有恩于朕,朕不能动摇庆妃在宫中的位置,因此只能牺牲恬妃了。”
皇后心中一喜,皇帝很少会跟后妃说这样的话,如今肯跟自己说这样的话,这便是信任自己的吧?迟疑了一下道:“那陛下何至于对如意经常不闻不问?”
皇帝却没有再说话了,事实上,二公主陆如意,长得很是像她的生母恬妃,是诸位公主中生的最漂亮的一个,可也正因为如此,皇帝每次看到她都会想起为了平衡后宫势力而做出牺牲的恬妃,想起当时即位不久羽翼尚且不丰满的自己,心中便会抑郁,因此他不是不疼陆如意,而是不敢去面对这个女儿。
“这个朱云佳,便给城哥儿做侧妃吧,其余的,皇后自己做主就好,若是庆妃亲自去为垣哥儿求侧妃,皇后必要报给朕知道,还有,垣哥儿的侧妃,身份必要高一些,但是不可高过大皇子妃。”
陈皇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皇帝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里揣着的是什么心思,纵使她做了他这么多年的枕边人,也很难揣摩透彻,只是她却明白,皇帝没做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理由,纵使她揣摩不透,也只要记得照做便是了。
皇后告退之后,皇帝在座位上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个让他头痛的请求责罚潭州灵州等地戍边将士的奏折,犹豫了半晌,批了驳回。
老太监康泉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替皇帝把桌案上已经微微冷掉了的茶换了下来,却被皇帝叫住了。
皇帝一手支撑着额头,另外一只手无意识的拿着杯盖儿刮着杯沿儿:“康泉,二皇子去潭州,也有一年多了吧。”
康泉是从皇帝十岁起就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跟着皇帝从宫中到外出开府,再到皇帝被立为太子回到东宫,最后等到皇帝登上大宝来到晏清宫伺候,比起普通的宫人,自然是有很大不同的:“禀陛下,殿下是前年冬月被送去潭州的,中间偶有一两次陛下召殿下回帝都,殿下在潭州生活的时间,已经一年零一个月有余。不知陛下可是要让殿下……”
皇帝摇了摇摇头:“潭州的兵营是个磨练人的好地方,城哥儿以前性格中总是带了一点他母后的软弱,去了潭州一年多,朕瞧着倒是比以前多了几分刚硬之气,只是不知道治国方面究竟历炼得如何了。”
康泉看到皇帝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拿着一方帕子小心的替他擦拭掉,才道:“陛下是天子,诸位皇子都是天之命格,自然是不会差的,只是老奴觉得,陛下近来两年偏爱大殿下,似乎是……有些过了。朝堂之上都疯传说陛下心中的储君之位,便是大殿下了。”
皇帝猛地抬起头,眼睛中间射出来一道凛冽的光:“你也是这样觉得的?”
康泉跪地叩头道:“奴才妄议了,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皇帝摆了摆手道:“行了起来吧,朕是知道你的,不过下次说话的时候还是要注意点。对了,朕要赏赐边塞戍边将领的家眷,你去拟一份单子回头交给皇后过目。还有,潭州灵州等地戍边将领家中适龄婚配的女子的情况,你也派人去打听一下,务必翔实。”
“是,老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