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又打仗了。
内乱,中朝,北塞,南境鹤拓,争来斗去,战火在各国大肆地蔓延,并加快了扩张速度。
临安朝廷刚刚经历了残酷的政变风云,常山的安宁也在立秋后悄声结束。
“陛下,林相和岑老将军求见。”
火旼来禀告时,元灵均和陆遥雪正在校场跑马。
元灵均恍若未闻,踢着玉顶乌骓的腹部冲了出去。
眼看她越跑越远了,天上不住地落下雨点,火旼赶忙撩袖揩了把脸,“陛下,落雨了,回宫吧。”
雨大如豆,颗颗如石,毫不留情地砸在元灵均脸上,砸得人脸疼。哪里是飒飒秋雨,分明是砸石子吧。
“陛下,速速回宫,林相他们入宫了。”有人紧跟上来。
九万骑马在雨中疾驰,她没有勒住马缰,回头喊道:“国事上禀贵嫔。难得下雨,容我再跑会儿。”
雨势渐大,红衣青年纵马冲进雨幕,与她并骑。赫然是陆遥雪那厮。
“元六,南境开战了。”
前几日南境已经陷入危局,终归是打起来了。
雨雾朦胧迷眼,元灵均调转马头,骂道:“鹤拓恶贼,不守承诺便罢了,欺我年少而屡次挑衅,是当我大晋没人了。”
元灵均拽住缰绳,止住了玉顶乌骓。
“快,回宫。”她翻身下马,匆忙往校场外走。
陆遥雪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南境太平好些年了,虽然时不时地犯境骚扰,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哪里敢真的来犯。这个刚即位的鹤拓王胆子真不小。”老鹤拓王在世都不敢轻举妄动,他究竟哪来的自信。
林相和岑老将军要说的也一定是这件事,元灵均快步往议事殿走。她的嘴唇轻微颤抖,毫无血色,衣服和头发都湿了,也顾不上更换。
走回外庭,两位老臣在庑廊下焦灼地徘徊着,元灵均迎上去。
“明公,老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岑勉将军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说道:“边关传回战报,两城沦陷失守,裴元帅殉职,驻关的精骑全军覆没了。陛下,此次南征艰险重重,若无老将压阵,士气必然低落。”
元灵均按住眉心。是樊姜,她让裴绍戴罪立功,却让老将军死在边境。
“守住常山,若是让鹤拓占去一厘一毫,你就自裁以谢天下。”君父寸寸叮嘱犹在耳边,想起他那张严肃认真的脸,元灵均很是烦躁,甩着袖子走来踱去,不知如何是好。
“鹤拓王这个匹夫不守信用。不可饶恕,待我军将士取他项上人头。”元灵均埋怨道。老鹤拓王在的时候跟一个几岁的孩子置气,年轻的鹤拓王公然开战。
岑勉道:“岑挚已率领五万人南下御敌,老臣也请缨南征。”
林迈面色不大好,“鹤拓虎视眈眈多年,妄图吞并常山之心路人皆知,鹤拓王恐怕是有备而来。”
愤怒让元灵均慌了手脚,“五万士兵如何抵抗鹤拓,应该请示贵嫔,增加援兵。”樊姜究竟搞什么名堂。
毕竟还只有十五岁,遇到大事慌神在所难免。岑勉宽慰道:“只要有老臣一日,鹤拓断然不敢来欺,陛下安心。”
当年鹤拓再三挑衅时就已经构成边境威胁,交战是迟早的事,奈何晋国休养生息多年,逐渐偏向风雅文明,太平年间,国中子弟爱簪花泼墨,唯独缺少沙场历练,年轻的将领终究太少,又没有立下太多让兵卒信服的战功,开战仍需老将的威信鼓舞三军,震慑敌方。
情势关乎国家存亡,战时需要,樊姜不是为了私欲不考虑后果的宫廷妇人,她思虑周全,顾左顾右也没有乱了方寸。她敢用人,气魄大得惊人。
三朝老将还是带兵出战了。
出征前,呼延将军对元灵均说,“老将是老了没错,但老将出马,于陛下而言是好事。”
朝参时,底下的大臣为此吵得不可开交。无论是鸿嘉朝还是本朝,为家族利益而选择的朝臣一直存在。
作为樊姜手中操纵多年的傀儡,元灵均从来由不得自己,但这次盖玺是这些年来第一次心甘情愿。如呼延将军说的,是好事,树立多年的威望,以及彪炳史册的不世功勋将为她带来打破朝堂一边倒格局的契机。
在最高的位置上是流血的政治,没有牺牲只会摔下来,她一直被人推着向前走,最终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是非地,踩在刀尖上,哪怕血流进了,也不能言败。
“臣告退。”樊婞拱袖一拜,将盖了大印的缯书带去给樊姜。
览阅完毕后,樊姜笑了笑,挥手令樊婞退下。
大殿隐在朦胧的烛光里,她临窗站立,看了会中庭秋雨,转身走进寝房。
面容白皙的中年男人朝她伸出手,樊姜刚把手放上去,便被男人大力拽到了怀中。
“赵桀!”她一声惊呼。
秋雨急促起来,很快淹没了寝殿内的说话声。
“目前的形式虽然对陛下有利,还是小心提防为妙。”
执杯的手一滞,元灵均挑眸看向旁边冷静非常的陈莒,“师兄的意思是说贵嫔留有后招?”
“陛下和贵嫔共同生活差不多十年之久,难道没有一星半点了解?”陈莒反问。
元灵均轻笑,“她做事胸有成竹,鲜少失控,正因为这样,我才猜不透。如今想来,我还是怕她的。”
“既然这样,陛下也还是保持从前的样子吧,捉摸不透的人会让对方下意识地心生恐惧。”陈莒风轻云淡地说道,“陛下说怕贵嫔,岂知贵嫔是不是也怕着您。”
“什么?”元灵均被这句话吓着了,茶水洒了一手。
陈莒拱袖,“陛下近来有些失控。”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的失控和樊姜的举动有关,愤怒使她失去了理智和思考的能力。
元灵均摸了摸脸,觉得冰冷,手脚也凉凉的。渠奕不在身边,她睡得不踏实,夜里醒来多次也都是噩梦作怪。
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了,她趿着鞋子去侧殿看孩子。
当值的乳媪困极了,正靠着床榻打瞌睡,元灵均没扰她,径自走向床榻。
孩子睡得香,小脸胖乎乎的,毛发浅而绒,招人喜爱。
她要是放弃了,这个孩子的命运又将如何?元灵均想着心事,看了一阵,长叹一气,掖好被角,返回寝房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