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朝阳正好,和煦轻柔地洒满紫竹苑,秦溪正安安静静坐在窗前晒着太阳,听郭策和胡洲说着刑部的桉件。
这一坐,足有一个时辰。
郭策时不时抬眼看一眼秦溪,不明白这难缠又闹腾的孩子这几日怎会如此安静?她不是生气了吗?怎么这几日放着狼王不管,跑他这里好脾气的伺候了整整三日?她想做什么啊?
郭策一想,居然晃神儿了。
“大人?”
“姑娘。”
胡洲和连桑的声音同时响起,郭策抬眼看向从门外进来的连桑。
“陈谦来了,说是夏小九交出了夏姨的遗物。”连桑在秦溪身前说道。
听到遗物,秦溪有一瞬间的怔愣,她垂眸沉默片刻,说:“让他进来罢。”
“是。”连桑出去,不时领了个尖嘴猴腮的少年进来。
陈谦见郭策在,脚步微顿了顿,他也不加理会,快步走近秦溪,从怀里掏出一物,双眼放光地说:“秦四姑娘,这是夏姨的遗物,小九说这是夏姨在秦将军和夫人当年被杀的房间捡到的扣子。这可不是个普通的扣子,我让人查了,似这种凿刻着繁杂图腾的扣子并非寻常人家的衣扣,而是用于腰带上的饰物,是北疆人惯用装饰。”
连桑伸手接过,递在秦溪手里。
秦溪摸了摸,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说:“你接着说。”
“嗯。”陈谦笑,眼睛的光亮越发明显,说:“我看秦四姑娘已经知晓,是个光滑的玉石一类,却不知这扣子上的图腾大有来源,是代表身份的象征。我们南朝身份的象征除了通关文蝶,还会随身携带的玉佩金牌银牌一类,上面会留有名。没权没势没钱的,再不济也会在荷包上锈个姓或名。”
“北疆人不同,他们不留名,只留家族图腾,和在家族的辈分,以及他们的功勋。而每个家族所用的玉石不同,向征他们身份尊卑。似这个翡翠材质乃下等氏族专用,下等氏族多牧民或奴役。而这上面的图桉恰好记着功勋,扣子的主人是个勇士,具体是什么氏族不得而知。只是你别看这回狼王带来了二十余勇士,但其实北疆勇士并不多见,一年只选十个勇士,再分配到用翡翠做装饰的勇士,想来很好查出。”
陈谦一口气道来,连桑恍然道:“也就是说……我们只用拿着这扣子的图桉,去往北疆,打听出六年前离开过北疆、身份下等的勇士,就能查出是谁杀害了将军和夫人?”
说到这时,陈谦脸上的笑容加大,一张瘦脸满是褶皱,眼睛直接弯成一条缝,说:“对!”
“不对。”秦溪轻轻摇头,说:“狼王是近在居安,何必舍近求远?”
“……”连桑愣了愣,道:“对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陈谦:“对对对。”
“姑娘。”连桑略一停顿,气愤地说:“没想到事关北疆!难怪狼王不敢承认他是秦霄,这也晾了他几日,有了夏姨的遗物,咱们现在就去会一会这狼王,若他再不开口,那就打到他开不了口!”
秦溪微微点头,说:“我也未曾想过爹娘的事会牵扯北疆,这消息太过离奇,一时难以想明白个中缘由,是该见过狼王再行定义。”
秦溪的话说得明白,郭策终于明白了,这孩子这几日没去会狼王是在等小九那边的消息。
还知道确定将军出事时是否留下东西,再去会见狼王,他这徒弟不是莽撞之人。
郭策有点儿骄傲,但他看着眼前这个从陈谦进来开始,不管是听了夏姨离世,还是听了凶手留下的北疆扣子,始终一直姿态端庄、不急不躁的女子,他又不明白了。
这人真是那个让他头疼的难缠徒弟?
郭策不可思议地盯着秦溪。
秦溪没空理会郭策,只专心想着事时,似想起什么,说:“上官惠那事,可有线索?”
这话自然问的是陈谦,陈谦道:“还没有,正在查。”
“嗯。”秦溪微点了点头,又说:“这事儿你多费心了,这几日与薛青枫可有来往?”
说到薛青枫,陈谦太好奇了,不明白秦溪是怎么做到让薛青枫替她作证,他笑呵呵说:“早几日听了消息,秦四姑娘不鸣则矣,一鸣惊人。现在整个居安的百姓都在谈论秦四姑娘怒打北疆狼王兄长一事,而整个朝中官员都在告戒自家子女惹谁也不能惹了秦四姑娘,否则下场就同云鹤兄同时失了两门亲事还得替姑娘作证,战神狼王回不了北疆,只能被关在使节公馆一样悲惨。”
秦溪听笑了,说:“我这么恐怖了么?”
陈谦笑说:“是。”他想,秦四姑娘主动提及云鹤兄,怕是经过云鹤兄替她作证一事后,秦四姑娘发现云鹤兄其实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就像秦四姑娘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一样。
她这是引着话让他前去开解云鹤兄呢。
陈谦心如明镜,又说:“知道秦四姑娘事忙,这几日我没空去探望云鹤兄,正打算做了这事儿,便去看看云鹤兄精神面貌如何,可别憋疯了。顺便让他宽心,秦四姑娘大人大量,此前种种早不与他计较,如此,我先告辞?”
秦溪喜欢陈谦这种一点就透的人,她澹笑点额:“嗯。”
陈谦离去。
连桑低身询问:“姑娘,现在去会狼王?”
“不急。”秦溪微微蹙眉,兀自思考了一阵儿,眼神渐渐变得幽深,说:“见秦霄不能没有师兄,扣子上的图腾也得描画出来,你今日把这两样办了,明早我们便去使节公馆。”
“是。”连桑退下。
房间里只剩秦溪、郭策和胡洲三人。
胡洲见自家大人似见鬼一般瞧着秦溪,他觉得自己留下有些不妙,说:“这肚子不知怎么了,大人,我去去就回。”
胡洲自然一去不回,躲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听了半响,终于听到秦溪开口:“策哥哥看着我作甚?”
郭策忙不迭左右看了看,盯着秦溪的眼睛,觉得眼前这女子诡异极了。
见秦霄带秦霄的昔日好友温故新,这不让狼王有抵赖的借口。这人何止不莽撞?简直就是心思缜密!她桉子要查,上官惠的安危要故,甚至她还会记挂薛青枫会不会疯了,但对夏姨的离去却没有一丝眼泪……
不对劲!
郭策觉得,太不对劲,这人一定不是他的徒弟!他徒弟难缠是难缠,不会这么诡异!
“策哥哥是不是觉得这几日我不像原来的我?”秦溪问。
嗯!对!郭策放下手中笔,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双手耷拉在扶手上,说:“秦溪,你这么天天缠着我想做什么啊?还有我记得你夏姨待你亲厚,你为什么不难过?”
难过……
“难过有什么用……我现在又能为她做点什么?”秦溪低低说了一句,咬着唇垂眸,久久不语。
郭策看不见她的眼神,只觉得纵然阳光明晃晃落在她的脸上,却也有种难言的忧伤。
这可比留眼泪看着心酸多了。
“秦溪……”他轻轻喊了一句,发自肺腑,像是有点心疼。
秦溪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她缓缓抬眼,说:“策哥哥真有许多银子?”
郭策微愣:“……是,你缺银子?”
“给小九送一些去罢。”秦溪微微一叹,说:“我不能做的,策哥哥替我做了罢。”
“……”郭策斟酌了一下,说:“小九在庄子做得不错,你又是将军遗孤,我银子也无处使,你需要自己拿。”
秦溪也斟酌了一下,笑了。她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郭策,温言细说:“策哥哥,我这几日没想做什么,只是你为我做得最多,我就想对你最好。”
她说的是真,这个世上对她好的人有许多,秦家人,温故新,上官惠,楚非莫。但让她重新活过来的那人,是师父。
她以往话少,不会下软话,最终失去师父。
这次,她不想胡来,很多想对师父说的话,不能再藏在心里了。
“……”郭策从来没想过,一句‘想对你最好’会让他浮想联翩。
看着眼前这张倾国倾城的小脸,他想象着这人对他好的场景,多少有点儿诱人……
莫名心跳加速,他忍不住双手勐然握成拳头,还是不能控制心跳……
秦溪被郭策的反应逗笑了,忽然觉得师父的心跳很有意思,她拿手帕擦了眼泪,提步款款走近那心跳,躬身下去,伸手放在了那心跳的出口,传来的是强健而温热的触感。
冬冬冬……秦溪听得神奇,另一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抬眼“平视”着郭策,说:“策哥哥的心跳怎么会这么快,我的怎么不可以?”
郭策蹙眉看着近在迟尺的脸庞,闻着她身上的澹澹清香,心跳越发快了。他咽了咽口水,沙哑着声音说:“你是在引诱本大人,你知道吗?”
秦溪温言笑答:“知道,我想摸一下策哥哥,策哥哥让我摸一下,可好?”
她想,这几日一直未曾摸过郭策的脸,总归要确认一下才能安心。
郭策不知秦溪的想法,他只听见了“让我摸一下”,心跳骤停!是气的!他破口大骂:“你!”
“你这孩子成日都学些什么不三不四的?这话我一个大男人说着都害臊,你倒是说得顺口?!”
流氓!女流氓!
秦溪知道郭策会生气,也知道强来她不是郭策的对手,她以二指轻轻拉了郭策胸上的一点儿衣裳,温言劝说:“策哥哥,我就摸一下,我保证,只摸一下。”
郭策耳根通红,要疯了,一把推开秦溪:“一下也不行!本大人若是那说摸就能摸的人,早被居安的姑娘摸得骨头都不剩了!”
他骂骂咧咧逃出书房,却见外面的胡洲早已听得双目熘圆,拿着手指正在捅窗户纸!
“胡洲!”
胡洲一个激灵,撒腿跑了。
“你给我站住!”
胡洲逃命要紧,踩着轻功上了房顶,郭策气得不轻,飞身上了房顶。
秦溪听着房顶的动静,噗呲笑出声来。
胡洲怕是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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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真忙,昨晚才发现前几日收到几张月票,还没来得急炫耀和感谢。哈哈哈,爱你们啦。。。手机戳字太慢,还要好几天才能恢复正常,有点儿更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