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北疆几个月，秦溪没少吃肉，也没少喝酒。连桑走后，她连着喝了七八壶酒，没醉。

人不醉，脑子便容易想事。想起师父，心痛。师父怎么能喜欢罗兰呢？师父这一生都只能是她的。

想起爹娘和莫名死了的西梁太子，心更痛。没了，爹娘的桉子随着西梁太子的横死，一切都没了。

“都没了。”

秦溪哭得双眼红肿，泪眼朦胧。提着酒壶仰头喝时，抬眼就看见一个风骨傲然的绝美男子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面前。

一身好闻檀香入骨。

她轻勾了勾唇，勾出一抹苦涩。眼泪哗哗直流。

“溪儿。”郭策从未见秦溪哭成这样，心痛死了，将她轻轻搂在怀里，说：“西梁太子死了也便死了，那西梁皇室不是不复存在了吗？你很了不得，已经替爹娘报仇雪恨了，别难过了啊。”

秦溪不答，不理，兀自提了酒壶，看着伤心透了。

“对不起溪儿。”郭策忙摁了秦溪的手，温言轻说：“快年关了，策哥哥最近太忙，没陪着你。不过快了，等过了年，策哥哥就能永远陪你了。”

“陪？”提到这事，秦溪更伤心了，总算冷冷开口：“师父你去陪罗兰吧，不用陪我了，也不用过年，等我睡一觉，醒了，就回南朝了。我想明白了，师父喜欢胖的，我吃了好多，胖不起来。罗兰胖了，你找罗兰去。”

秦溪拨开师父，端了端身姿，就想回床睡觉，郭策赶紧扶着，说：“你在胡诌什么？我”和罗兰有何关系，这几个字没说出口。

“不要扶我。”她说罗兰，师父就急了，还说她胡诌！秦溪越发伤心了，她轻轻掰开师父的手，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眼泪夺眶而出。

“其实我一直知道当初师父为什么弃我而去。我眼瞎嘛，师父嫌我眼瞎，我知道的。可师父你知道我为何要缠着你吗，爹娘死了，我眼瞎了，秦霄也不要我，师父就是我唯一的光，是我生命中最后的依靠。我不管师父是不是嫌我弃我，我都要缠着师父。因为如果不缠着师父，我就没有依靠也没有了光，若是那般，我就真如师父曾经说的那样，瞎子一无是处。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寻死，我怕我寻了死就不能长大替爹娘报仇，我怕我对不起爹娘。怕的真的是太多了。所以我只能缠着师父，缠着师父陪着我替爹娘报仇，谁叫我是瞎子，不缠着师父，就查不出凶手。”

“秦溪……”第一次听秦溪说这些，郭策心痛难耐，听不下去了。

秦溪哭得伤心，不管师父，师父不让她痛快，她也不让师父好过，说：“这些年我知道师父烦我，师父你可知晓，其实我也是有血有肉有心有脸的，师父和秦霄一样嫌我弃我，我也会伤心难过、痛苦绝望，我也想过就此放了师父。可秦家三房只剩我一个，爹娘的事我不能不管，放过师父我就没法活了。但是为什么呢？”

秦溪转眼，泪眼汪汪，颤声问师父：“师父你告诉我，我这般死皮赖脸，这般惹师父心烦，这般想替爹娘报仇，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呢？我都还没替爹娘报仇，西梁太子怎么就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呢？”

秦溪说出一生从未向人诉说的心酸，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悲痛欲绝，也没有肝肠寸断，有的只是委屈和不甘，这让看了的人更加心酸。

郭策早已听得泪流满面，心痛至极。

原来溪儿当年缠着他，竟是怕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样她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而选择寻死。

原来溪儿这些年拼了命的缠着他，是她要替她爹娘报仇，没报仇之前，她不允许自己去死。

原来绝口不提她眼瞎一事的溪儿，她的内心深处，这般苦，这般这般在意她眼瞎……

“真瞎了啊？惨兮兮的！”

“不去！瞎子看什么花，也不怕人笑话！”

“见什么见？你一个瞎子，能见什么啊？是能看见本大人长什么样子，还是能熬药喂药？出去出去！”

“一个连郭府都走不出去的瞎子，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大人说清楚？”

“瞎子一无是处……”

……

郭策满脑子飘荡着他曾经对秦溪说的那些混账话语，他追悔莫及，才叫想死的心都有了。

“师父你走吧。”秦溪哭够了，身姿端站，平静地擦了眼泪，有些傲娇，有点儿决绝地说：“我现在不是只有你了。我想上官惠了，我也想去找楚非莫，我还要去找上官惠那八个哥哥，再不济，我就回头找薛清风，总归，我要和师父和离，以后再不会缠着师父惹师父心烦了。”

郭策：“……”和离？八个哥哥加楚非莫还不够，竟还有薛清风？溪儿这是……想活活气死他？

他看着秦溪目不斜视，姿态端庄的朝着床上走去，她方才的话，不似玩笑。

不是玩笑，那就是真的！

这想法让郭策一阵心慌，他看着秦溪毫无留恋的背影，惊恐的意识到，他好像觉得秦溪是铁了心要与他和离了，他要失去秦溪了。

他怎么能失去秦溪呢？

他与秦溪六年纠缠，秦溪早已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存在。这些年他看着秦溪，他担忧，他头疼，他失落，他烦躁，他心痛，同时，他幸福也喜乐。

自将军去后，他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睁眼闭眼，都是秦溪。

这些年他一路荆棘不惧、大势敛财、凡有人行走的地方皆有他的暗桩。他如此大费周章，只因他不论如何都要将秦溪呵护到老。

秦溪既是他的方向，更是他的一切啊。

他怎么能失去秦溪？

“秦溪。”郭策几步向前，从身后紧抱着秦溪，哭得一塌湖涂，说：“我以前不知道你竟是那样的想法，是我混账，是我失职，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愧对将军。”

“秦溪你听我说，我承认，我曾经确有烦过你，后来我不烦了。但我没有嫌过你，自始至终，我从未嫌过你。秦溪我心悦你，不知何时开始，我的眼里心里梦里我的四肢百骸乃至我身体里的每一滴流动的热血都是你。”

“秦溪，秦溪……”郭策心慌地捧着秦溪的脸，迫使秦溪看着他，他情真意切，痛彻心扉地说：“秦溪你是我的命，你原谅我，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别与我和离，别离开我，你不能要我的命啊。”

秦溪：“……”师父说她是他的命，她离开师父，就是要了师父的命。

师父这般在乎她的吗？她忽然有点儿……高兴！

郭策说着就亲了秦溪，从脖子到耳朵再到脸颊，最后是唇。他不知道除了亲秦溪，他还能用什么证明他心悦她，舍不得她，离不开她，不能失去她。

师父身上的味道很香，怀抱很暖，吻也烫人，秦溪的心里身体都喜欢得不行，对师父的气瞬间就消了。

可那日师父吃了催情酒，抱着她一个时辰也没要她，没人知晓这对她而言是多么挫败又耻辱的事情。师父嫌她瘦，是她没本事，不能讨师父欢心。没本事也就罢了，偏她还长不胖，罗兰却长胖了，很是气人。

秦溪控制着情绪，静静瞧着师父，师父却在伸手解她纽扣的时候停了。师父那好看得不像样子的脸上写满纠结。

秦溪刚刚消散的气又回来了，她气呼呼瞪着师父，说：“师父不用勉强，我这辈子大抵是长不了肉，胖不了了。罗兰长胖了，师父找她去！”所以师父，我就是这般瘦！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最好考虑清楚，若是再敢选我，以后我这全身没有二两肉的身子，师父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秦溪越想越生气。

郭策蹙着眉，这么久了，他早明白秦溪生气的原因，可秦溪不知道他的顾虑。

他纠结了好半响，颓废地滑坐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