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行现在要做的,是将界画跟山水画融合在一起,用界画的表现方式刻画山水画的意境。
说起来简单,但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历史上屈指可数的界画名家们,都是在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情况下才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那些只会拿着界尺画建筑效果图的画匠,则堙没在历史的大潮中,连一点浪花儿都没溅起来。
徐景行虽然说自己画的不错,但毕竟好长时间没有动过手了,所以也没有敢托大,直接把五座木塔和木拱廊桥的的施工图拿过来过参照,将其中的尺寸和结构一一厘清,又用铅笔在草纸上勾勒好简图,再三修改之后才正式动手。
程琳和安心两个人在一边围观,看着他的作画方式,情不自禁的发出阵阵惊叹。
不能怪她们两个大惊小怪,实在是界画的作画方式确实有点奇葩,因为作画的时候要用界尺比划着画线,跟学前班的小孩子学写字时的架势差不多。
但别以为有界尺就没什么难度了,恰恰相反,难度更高,因为界画用的不是铅笔,而是毛笔,哪怕就是有界尺做规范,想用毛笔划出细而长的线条也非常难,因为毛笔不能像铅笔那样贴着界尺,而是要隔开一段距离,避免墨汁沾染界尺。
这样一来,对手掌的稳定性就要求极高,如果手不稳,就算有界尺做规范,也很难画出符合要求的细长直线。
然而这正是徐景行的强项,他的基本功本身很好,手臂力量又远超常人,所以在画线的时候那叫一个标准,不管长线还是短线,细线还是粗线,要多直有多直,要多均匀有多均匀,跟激光喷绘出来的一样。
要知道,毛笔不是铅笔,笔头本身较粗,墨汁的流淌也不是很好控制,想用毛笔画一条细而长且粗细一致的线条,难度非常高,线条越细,难度越高,偏偏界画对细节要求很高,线条都非常细,最细的比单根毛发的直径还要细,在正常人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这正是界画能成为单独一个流派的主要原因,界画高手们对毛笔的掌控力必须达到极致水平,画那种极细极直的条线,只是基本功而已,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么连个画匠都算不上。
徐景行显然是个界画画师,他画的线条几乎无可挑剔,最细的一根比头发丝都细。
不过即便他的手掌有远超常人的稳定性,画线的时候还是得聚精会神全神贯注,毕竟用的是毛笔,笔头非常柔软且不受控制,稍微有一丁点的疏忽,笔头跟宣纸的接触部就会发生偏移,这样一条线就废了。
一个上午下来,他仅仅画好了五座木塔,木拱廊桥还没开始下笔,不是他效率低,而是界画对尺寸的要求太严格,他刚开始的时候有过两次失误,只能从头再来。
好在逐渐找回了手感,接下来一帆风顺的画好了五座木塔。
因为界画采用的是焦点透视中的“灭点”绘画理念,所以出现在纸面上的五座木塔立体感极强,虽然那个时候的唐宋画家并不懂西方后来才出现的“灭点”理论,但并不妨碍他们早早的将这种理念应用在实践当中。
立体感极强的五座木塔孤零零的出现在宣纸上,可效果却非常逼真,猛一看就像是五个实物模型立在那儿一般,如果再做一些阴影渲染,那立体效果一定会更强,可以媲美真正的立体画——立体画也是徐景行的拿手绝技之一。
不过界画毕竟是传统国画,对渲染效果要求没那么高,如果渲染效果太好,逼真是逼真了,但也会破坏传统画中的意境,毕竟界画不是建筑效果图,传统画追求的从来不是极致的写实,就算工笔画也一样。
太过写实,就会减少画作留给观者的想象空间,尤其是界画,如果不给留一些想象空间,就是一幅纯粹的建筑效果图,而且还没有真正的效果图美观,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内容太单调,又缺乏传统文化中的意境和神韵,写实又不如真正的工笔画,不受冷落才怪呢。
而徐景行要做的,就是把界画的内容给丰富起来,而木塔只是最基础的内容之一,以界画所擅长的阁楼、房屋、建筑为基础,以山水、人物、风景、花鸟为背景,用界画之外的创作理念来提升界画本身的内涵,才能让界画成为一幅美术作品,而不是一幅建筑渲染图。
他下午接着动手,先画木拱廊桥,木塔和木拱廊桥是在这幅界画的基础,也是界画的灵魂,而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在木塔和木拱廊桥周围画上山和水,以及其他用于点缀的风景。
因为模板就是度假区,所以山不是特别高,水也不是特别秀,但用来衬托木塔和木拱廊桥却足够了,再加上一点稍微夸张的修饰性笔法,足以起到很好的衬托作用。
不高但绵延的山丘,不秀但清澈的水库,搭配着适当的皴笔和留白技法,立刻让这一幅原本有些单调的画作生动起来,立体效果极强的建筑和想象空间极大的山水背景搭配在一起,呈现出一种奇特又和谐的神采,主次分明,空间清晰,笔法生动,神韵平和。
等他画完最后一笔,一旁的程琳急忙掏出手机,“这图,跟我拍的一张照片非常相似,这角度,几乎一模一样,”说着把那张照片展示给徐景行。
徐景行看了一眼,点头笑道,“这说明咱俩发现美的能力在一个档次上,嘿嘿,从这个角度去看整个度假区才是最美的,能将所有的景致收入眼中,就像在欣赏一幅精美的山水画。”
“可不是山水画怎么的,你画的也太好了,虽然写实程度不如照片,但看起来就是比照片有神韵,同样一个角度,同样的风景,我这照片还更生动形象,可跟你这黑白色的画儿一比,简直一点美感都没有了。”
“这就是美术的魅力,”徐景行笑道,随后却摇摇头,“我忽然有点舍不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