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之一,或者说是二十之一,本就是一个挺小的数目,安放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就更显得微不足道。
然而正是这微不足道的存在,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搁在古玩行里,这种有着明确的文字记载且有实物流传的古玩,价值是无法估量的,就算是顶级的收藏家也要根据实物本身的档次以及相关实物存世状况来判断。
如果说御窑厂为道光皇帝烧制的这二十件大号十八罗汉粉彩碗全部保存完好,那么这一只的价值可能就没想象的那么高了,但如果只有一两件流传于世或者一件都没流传下来,那么徐景行面前这只大号粉彩碗的价值完全可以用价值连城来形容。
当然,说价值连城有点夸张,毕竟是道光时期的瓷器,而且是碗这样的小尺寸实用器,价值再高也是有限的,但不管怎么说,卖到七位数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这个前提是他能把这只小碗买下来。
至于能以多低的价格买下来,那就要看他讨价还价的手段了。
讨价还价,当然要先看卖家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再试探卖家的心理价位,最后才是刀刀见血的较量。
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皮肤黝黑,猛一看跟村里天天干弄活儿的村妇没什么区别,可仔细看就不难发现对方的眼神非常有神也非常灵动还带这些说不出来的精明——能在潘家园立足的卖家,自然足够精明。
在徐景行端详那只十八罗汉粉彩碗的时候,同样被女摊主不着痕迹的打量着。
当他开口问价的时候,女摊主想都不想的说道:“小老弟,这可是慎德堂的好东西,很难得的,你要是真想要,给这个数,”说到这里悄悄的比划了一个“十”的手势。
用手势来报价以及讨价还价,那是传统,不光在古玩行里,绝大部分行业的民间交易中都会使用到,现在用的少了,但也没完全绝迹。之所以没完全绝迹,一是因为用手势来报价确实足够隐蔽,能避开外人的探听;二是因为用手势报价会显得比较专业,通俗点讲就是有范儿;最后一个原因则有点上不得台面,很多人借此来试探甚至坑蒙买家。
举个例子,你问价的时候,对方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这个时候你就有点懵了,这是五十还是五百呢?又或者是五千呢?如果警觉性不够,你可能就会直接开口询问,一开口就有可能泄露你的心理价位,如果你问的低了,对方自然会反驳,可如果你问的高了,那对方只会顺势点头。
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主要是用来坑不懂行的人的,对行内人没用。
但潘家园这种地方肯定是游客为主的外行人居多,这些卖家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尤其是徐景行和他妹妹这么年轻,看起来实在不像什么行家。
可惜徐景行也是在古玩街上混过的人,虽然昌乐路古玩市场没办法跟潘家园这种巨无霸相比,但本质上没有区别。
但其中还有一点需要主要,卖家比划其他数字的时候,数位确实很难确定,但如果对方比划“十”,那说的肯定就是十万了,因为没有“十百”“十千”这种说法。
也就是说女摊主的报价是十万。
十万买一只有着明确历史记载的慎德堂款十八罗汉粉彩碗值不值?肯定值,非常值,但是这个报价在地摊上多少显得有点离谱,就算是潘家园,在地摊上也很少有这种报价。
不过徐景行也没生气,反而有点窃喜,因为这个报价证明女摊主是个不识货的,最起码没有看穿这只大碗的来历。
而这正是他这种买家的捡漏儿的机会。
卖家不看走眼,买家哪有机会捡漏儿来着?对吧?
但该砍价还是得砍价,哪怕这个价格相对而言已经足够低廉了。
所以他不动声色的摇摇头:“大姐,咱们不带吓唬人的,给个实诚价,不然我可不在您这儿浪费时间了。”
“这就是实诚价,”女摊主同样摇头,“我跟你说,慎德堂款的瓷器很少见的,全世界加起来也就三百多件,其中绝大部分还在各大博物馆和藏家手里,普通玩家根本没机会上手,类似的物件在市场上是非常抢手的,所以这个价格一点也不高,就算哪一天玩腻了,转手卖掉还能赚一笔回来。”
“大姐,您那说的是真品,真品是好,但写着‘慎德堂款’不等于就是道光时期的官窑珍品,您也说了,真品‘慎德堂款’瓷器也就三百来件,可是标着‘慎德堂款’的瓷器光潘家园都不下一万件了吧?您怎么就敢说您这一件就是真品呢?”
“看釉质,看画工,看造型,你看看这哪里不是真品了?”女摊主有点急,显然没想到徐景行这个么小年轻会这么难对付。
徐景行却不急不躁的摇摇头:“釉质不错,画工也算及格,造型可就有点呆板了,最关键这是款识,写的实在没有真品的味道,你看看这笔画,一点力道都没,干瘦干瘦的,一看就是普通人仿写的,如果不是仿的还算及格,我根本不会问价。”
“你,你,空口白牙怎么说都对,咱们也别墨迹了,你说个价吧,”女摊主撑不住了,准备短兵相接。
也是,拼理论知识,徐景行爬过谁来着?哪怕他也是个半瓶子水准,可记忆力超强啊,随便甩一堆专业术语出来,足以秒杀古玩市场上绝大部分的卖家,甚至能让一些个专家自惭形愧,对付这么一个地摊的摊主,完全是大材小用。就这,他也没完全发挥自己在理论知识上的优势呢,只是胡诌两句就让女摊主招架不住了。
而这正标志着在这场刀刀见血的搏杀中,他正式占据了上风。
所以他的心里挺得意,然后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
“五万?”女摊主一愣。
“不不不,您想多了,五千,最多五千,”他摇头道:“如果我没看错,这是民国时期的仿款,而且是民窑仿的,因为这釉质太白太净,一看就是用煤窑或者气窑烧的,做工也带着浓浓的现代工业味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