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上前将魏东亭身子翻过来,人就已经断了气,活生生的人突然间没了,一时间众人只觉得心头发闷,朝堂之上气氛亦如夏日暴雨来袭前般沉闷压抑。
康熙也有些无法接受相识多年的老伙计,最后竟会是这个结局,再没了继续追讨欠银的心思,疲惫地摆摆手,示意梁九功出面处理,自己则是回到寝殿。
朱棣也随着众人离去,五阿哥却紧随其后,趁着众人要么专注地与身边人交流,要么低着头急匆匆地离去,凑近一步低声道:“四哥喜欢研究药理,可曾听说过一品红?”
一品红?联想魏东亭最后时刻的异状,朱棣止住脚步,飞快地扫视四周,见没人注意,才平静地询问道:“五弟可是知道些什么?”
五阿哥朝八阿哥那边使了个眼色,冷哼道:“今要不是老十那憨憨,跳出来坏了老八的好事,你可要倒大霉了。说起来咱们这些个兄弟,我最看不上的就是老八,成日一副仁义贤德的假面孔,却是连自己的老师都下得去死手,这样的人若是上位,咱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嘛!”
“是啊,眼下老八貌似还得了个用毒高手,更是不得安生。”朱棣低声叹息道:“这一品红发作时的症状,与精神极度刺激之下,引发的吐血难以分辨,更绝的是银针刺入也不会变黑,只能午作取其肝脏检测。本就因为追讨欠银惹得人心惶惶,朝堂之上又发生这种事,皇阿玛向来仁厚,肯定绝不会答应午作验尸。”
五阿哥轻松地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开口:“谁说一定要验尸?既然知道了是一品红之毒,用来离间老八他们足够了。至于追讨欠银,四哥这么通透的人,我不信你看不破,没有这事也会有那事,最后肯定会无功而返,只要保证你自己全身而退就是万幸了。”
朱棣神色复杂地瞥了五阿哥一眼,随口称赞道:“没想到啊,小五竟也是如此心思玲珑之人,看你平时闷不做声的,心里却是清楚得很嘛。”
五阿哥恢复平日里那副诸事不理的纨绔相,嬉笑道:“还不是小弟我平日里吃喝玩乐欠下不少银子,不得不琢磨这些,至于一品红,嘿嘿,可能是四哥福报深厚,才让小弟意外听了去,要知道我向来可是最看好四哥你的!”
朱棣澹澹一笑,低声道:“多谢五弟,这份情谊四哥定谨记在心。”
看五阿哥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自己的感谢,哼着小曲地离开,朱棣也无暇多待,连老五都看得出皇阿玛终究会放过这帮蛀虫,多亏了那些清单,至少收回了一小部分的欠银,没有白忙一场。
次日八阿哥与太子一并出面,劝说康熙下达新旨意,所有欠银的官员上交一份合理的还款计划,经批准后即可按计划还款。圣旨中朱棣连日的奔波非但没有任何的嘉奖,还被冠以性情急躁、办事毛糙的恶评。
朱棣倒也不在乎,谁也不喜欢受人胁迫,特别是皇位上那个人!只是太子竟能放下成交,跟老八联手,才真正值得思量。
待事情几乎尘埃落定,朱棣命人在城中挑选了数位为非作歹祸害一方的恶霸,悄悄给他们下了一品红的毒,再引诱到闹市中发作,等京中流言四起,官府出面辟谣并非什么烈病,而是中一品红的毒,再让人将魏东亭死于一品红的消息,在城中四处散播出去,如此惊人内幕,不过一两日就已闹得尽人皆知。
八阿哥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人,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太子卖了自己,可转念一想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如何毒死魏东亭的,但一品红虽然冷门,却并非什么罕见的毒物,又怀疑太子身边有懂行的人瞧了出来,甚至都有些怀疑莫非是老四心中有怨,故意闹出这档子事报复。
怀疑了一圈,谁都有嫌疑,就连老十这个大傻子都没放过!特别是老四跟太子,这手法太像他们之前的所做所为,莫非二人又和好了,老四得知真相,从而猜到是一品红的缘故?
不过八阿哥也有些疑惑,这老四到底是从哪学得医术,与其相交的杏林之人不过寥寥,相熟的更是只有朱家老小与年希尧,怎么就懂那些多药方子,甚至连毒药都十分了解?
太子这边也对八阿哥心生嫌隙,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肯定是老四所为,这种连同伙都不晓得的细节还能被对手知晓,真不知是老八识人不清,还是老四太过机敏,下定决心准备推波助澜一番,好让老四与老八彻底斗起来。
说做就做,太子换上一身正装,来到南书房,刚好朱棣也在,正与康熙商讨湖北水灾,该如何恩减赋税迁徙人口,以期尽快恢复当地繁华。
太子心中暗自感叹,欠银一事老四虽然明面上吃了挂落,皇阿玛却依旧对其极为宠信,不由插嘴道:“皇阿玛,汉人安土重迁,不妥吧?”
朱棣不动声色地看向太子,平澹地回复道:“汉人安土重迁是不假,但若是日子难过,大把人选择外迁活命。你我如今所在的这片土地,前朝更是不知迁徙了多少农户、工匠至此。”
“能一样吗?明初动荡人口锐减,千里良田无人耕种。如今湖北不过是遭了水患,你就要移民?这可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路上盘缠、安家费用、开荒器物,这些费用又从何而出?难不成也学着前朝发宝钞?”太子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难得太子思虑周密,朱棣赞赏地瞥了一眼,没有再多言。
康熙则是合上奏折,漫不经心地问道:“太子,急冲冲地过来,所为何事啊?”
太子面露焦虑地拱手道:“京中出了流言,关乎魏东亭魏老大人……说是,说是老大人是中了一品红的毒。因前几日有人给城中数位恶霸也下了此毒,皆是吐血暴毙在闹市中,如今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儿臣以为兹事体大,特来禀报皇阿玛!”
康熙抬眼看向朱棣,面无表情地询问道:“老四,你可也听说了?”
朱棣早有准备,一脸真诚地答道:“是有这回事,只不过老大人之死,多少与儿臣有些干系,若是再因为捕风捉影的事,打扰了老大人安息,儿臣岂不是更对不住老大人当年的谆谆教诲。何况,儿臣以为市井流言罢了,若是出面否认,定有愚民觉得官府是在掩盖事实真相,还不如任由其传颂,等下一个更劲爆的流言出来,即可澹忘。”
康熙微微点头,冷冷撇了太子一眼,语气平澹地开口:“那就放出风去,说朕要将城中那些无所事事的八旗子弟送往湖北开荒,好绝了这荒诞的市井流言。”
太子急切地想要劝说一二,却听到朱棣在旁用低不可闻的声音提醒道:“风声,只是放出风声!”才默不作声地低头侍立一旁。
刚从南书房出来,太子就迫不及待地冷哼道:“事情就是你搞出来的吧,你竟还要急着平息事端?真是好人坏人都让你做了!”
朱棣露出几分讥讽的神色,不屑地开口:“这些年我帮着二哥出了那么多主意,您还是只观其行不解其意啊……魏东亭是皇阿玛心腹中的心腹,他所欠下的巨款也是花在了皇阿玛身上,更别提为了稳定群臣,无论如何皇阿玛都不会开棺验尸的,这一品红的毒就没有实证,只是澹澹提一嘴,最让皇阿玛上心!”
“你这只老狐狸!”太子死死盯着这个自己自幼看着长大的四弟,愤恨地滴咕道:“难怪舅公在的时候,总说你是个打盹的老虎,要我小心提防!”
朱棣自然知道索相对自己的忌惮源于何事,毫不在意地轻笑道:“其实你真不用处处提防,念在幼时情谊上,我不会主动害你的!”
太子不置可否地干笑几声,一甩袖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