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风云论剑的流程是一对一,然后胜者晋级,开始下一组比试。这样是为了尽量给参加者余出足够的休息时间,避免寡不敌众,力竭而败的状况。
因此鲁汉东赢了这一场之后,便被记录在册,到场下休息去了。
比试紧锣密鼓地继续,很快,下一组武斗又已展开。
燕非冰似乎对这些胜负并不在意,但对于顾凌波的插手,若说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出乎意料的,他却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唇际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下场的比试是峨嵋的仙女剑叶念秋和青城派宋若扬,美女侠士,乍一看倒是很般配的一对。
只是,峨嵋和青城同在川境,互不服气,梁子已经结下好多年,所以叶念秋之后青城出人,一点也不奇怪。
两个人都是江湖上叫的出名字的剑客。仙女剑柔中带刚,变化多样,舞动如仙子下凡,但难免流于形式,太过注重于一招一式而少了几分威力;青城剑法同是走轻灵的路子,但较之仙女剑少了几分花架,多了几分实战杀伤力。
然而,强者争风,剑诀只是其一,重要的还是用剑者的功力及应变能力。
叶念秋近几为峨嵋派奔波,常走动于江湖,比起青城这一代的新秀弟子宋若扬想必总要多一些实战经验;这样看来,这场比试的胜负便难以预料了。
果然,一开场叶念秋便是一招“天女散花”,攻势凶猛,意图在气势上压过对手;宋若扬到底缺少实战经验,这一下竟是一懵,不过好在反应灵敏,堪堪闭过剑锋。
宋若扬不愧是青城这一代杰出的弟子,吃了一亏后立刻反守为攻,身子一稳立即反手一剑,就着对方攻势逆流直出。这一招转得又快又准,显示了他在武学上极高的天赋悟性,在场众人不由拍手叫好。
叶念秋到底胜在经验,见形势骤变也不惊慌,长剑微收,身子凌空一转,在空中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同时剑端已然挑至宋若扬身后空门。
电光火石之间,叶念秋剑锋竟是突然一偏,长剑一震,险些脱手。
这是意料之外的失手,高手过招,差之毫厘,便是生死之别。
正在众人吸一口冷气之时,宋若扬竟然不知为何身子一阵前倾,鬼使神差地将心脉迎上偏转了剑锋,面庞上一阵惊慌。
顾凌波和燕非冰几乎是齐齐一惊。
叶念秋的失手是顾凌波的杰作,那宋若扬的“自杀”呢?
顾凌波和燕非冰同时望向对面的顾凌霄,他却似丝毫感受不到那目光一般,依旧盯紧场上形势,只是长袖的末端食指微弯——那是使用暗器的手势。
燕非冰似乎对此意料之中,淡笑道:“不恭喜我么?搬回一子。”
顾凌波眸光一凛,却不说话,只是足尖在身前轻轻一勾,一踢。
又是一颗石子打出,这次,却不是帮人,而是救人。
就在剑锋正要迎上血肉之躯的瞬间,宋若扬突然膝盖一弯,险险避开要害。叶念秋对此似乎也颇为意外,惊慌中剑势以收回不及,在送若扬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好在躲开了要脉,否则这位新秀的手臂,恐怕要就此废了。
比试到此为止,宋若扬败。
锣声一响,顾凌波猛地转头向兄长顾凌霄,可对面之人却如不认识她一般,冷冷地对视中毫无感情,瞬间便移开目光。
顾凌波心中一时五味俱杂。
这一步,她终究躲不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耳边是燕非冰幽幽的声音,“我本来只是猜测,如今却是确定了。”
他转过头来,目光透着些深邃:“如果我说得不错的话,你跟你大哥之间,早就有嫌隙了吧。”
谁言骨肉亲,谁言骨肉亲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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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无边的夜色,依旧是朦胧的宫灯下一盘清明的棋局。
“其二,我猜你大哥未必肯帮你。”
顾凌波执子的手一顿,随即微笑:“何出此言?”
“关于你的事情,顾凌霄知道多少?”
“我比较关心的是,王爷又知道多少?”顾凌波的语气中已经透出些森冷。
燕非冰表情很是淡定:“我知道得不多,但我敢肯定的是,顾凌霄知道得也不会比我多。”
“自信了。”
“燕非冰不说无把握的话。”
“你这些年倒是沾染了不少江湖气息,这话说得很上道。”
“过奖。”
“你继续。”顾凌波垂下眼帘,原本夹在指尖的棋子如今被搁在掌心中把玩。
当顾凌波垂眼的时候,她一定是在计划着什么,而且这个计划十之**会成功,这是燕非冰与之相交多年对她的了解。
他也不急,缓缓地品了一口宫人端来的热茶。
“顾凌霄是个有野心的人,当年你爹将武尊令传给了你而非他这个长子,即便顾凌霄再疼你这个亲妹子,我也不信他会对此事毫无芥蒂。”
“若你长居山庄或未曾出宫,如此相安无事便罢,只是你不但与朝廷决裂,几年来还殷勤奔走于江湖,这就不能怪他这个对江湖霸权早有野心的哥哥‘担忧’了。毕竟,就算是亲兄妹,江湖之主,也只适合有一个。”
而在顾凌霄来说,这个“天下第二”的妹妹,实在是一个难以忽视的巨大威胁!
顾凌波静静地听着,最后眉头越皱越紧:“真讨厌。”
“怎么,我说得太直接了你不爱听?”
“你不在宫里锦衣欲食地当你的逍遥王,跑来跟我顾凌波一届草民倒什么乱,真是讨厌透顶!”
燕非冰失笑。
“别妄自菲薄,皇上并未撤你华月公主的封号,你在宫中总还是有身份的。”
当年付薇姐姐为后,皇上也喜爱她聪慧过人,便就着她的乳名“阿月”,册封公主,赐予“华月”之名号。只是,若干年后这个“华月公主”几乎血洗了玄武门,虽然这事后来被皇上压了下来,不准任何人提起,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宫里是万万容不下她了。
顾凌波冷笑:“哼,看我众叛亲离的滋味如何?”
“要听实话么?”
顾凌波瞪了他一眼。
“有点痛快的感觉。”
丝毫不隐藏自己内心的阴暗面,燕非冰讲得很坦然。
皇家无亲情,虽然在众皇子中燕非冰年龄偏小,但依旧免不了受到宫廷斗争的牵连。他那些所谓的兄弟,哪一个不曾对他留个心眼。甚至在他幼年的时候,就曾受过几个哥哥的设计,而做出惹父皇不开心的事,直到如今的皇上登基,而自己又确实对皇位够不成威胁之后,才算平静一些。那时候,他也不过七八岁而已。
当年,顾凌波是他难得的知心玩伴,原本是这样的,原本他以为一直会是这样的,却忘了,人与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朋友和敌人的界限,原本就模糊得可笑。
如今眼见顾凌波即将同样经历手足反目,心底阴暗的地方不是没有那么一丝报复快感的。只是,他没说的是,与此同时,更多的却是另一种复杂的心情,那并不是什么好情
绪,压抑得让他不断地回忆当年的自己,像苦闷,又像不忍……
顾凌波没有注意到燕非冰转瞬即逝的表情,依旧盯着棋盘。
“我可以理解,宫里的人心理上总是有一定程度的扭曲。”
“是啊,有的人似乎忘了自己也在后宫住了十年,”燕非冰冷笑,“和一个‘心理一定程度扭曲’的人一起吃饭读书甚至是……午睡。”
“我幸运中的不幸。”
燕非冰突然笑出声:“我不幸中的万幸。”
凌波摆弄棋子的手心突然攥紧:“十殿下要继续么?”
燕非冰用盖子扶弄着茶水表层漂浮的花瓣,笑道:“不,该继续的是你。”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颗白子稳稳敲于棋盘,伴随的,还有顾凌波斩钉截铁的话语:“白子其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