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俏女子一路脚步轻快地朝自己暂住的别院而去,衣袂飘飘,步履如舞,无不显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风云堡其实并不小,堡内更是休憩精美,竟然颇得一丝宫廷韵味,
边走边欣赏,一边更是哼着不知明的小曲儿,女子一路过了拱桥,转过假山,却是在回廊处险些撞上人。
“啊!”
“公孙姑娘受惊了。”
和煦如风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公孙蝶定睛一看:人如其名,百里春风。
“原来是名满江湖的‘春风公子’,公孙蝶有礼了。”
一身青衫的百里春风和煦一笑:“江湖人拿来胡乱取笑的绰号罢了,公孙姑娘莫要当真。”
在这次四大家族的人之中,百里春风是其中于江湖上成名最早的,说是‘名满江湖’其实也不为过。这又并非因为百里春风的武艺如何高强,事实上,百里家的武功在四大家族之中可以说是最没有攻击性的。与其他三大家族不同,百里家乃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医药世家。同时,百里家又是四大家族中对外隐蔽性最高的一门,家规规定每一代只能有一名子弟行走江湖。
传说这是因为过于精湛的医术挽救了太多人的性命,以至于变动了天数,导致百里家世代子息单薄,又大多夭寿,因此才定下了这样一条家规。
这一代在江湖上以百里家名义走动的子弟,便是百里春风。“名满江湖”自是因为其妙手回春的医术,加之百里春风性格温和,对病人总是带着和煦微笑,因此便得了一个“春风公子”的美誉。
“百里公子这是……要往哪去啊?”公孙蝶巧笑嫣然,心底却有无数个心思飞速流转。她身为四大家族的人,在此遇到同是四大家族代表的百里春风,要说心里没有一点防备那是不可能的。
百里春风温声道:“百里只是看那拱桥精致,想过去游赏一番而已。”说着,目光向湖那边移去,神色间颇有向往之意。
“噢?”美目流转,公孙蝶笑道,“让公子这么一说,倒也觉得这景雅致,我也想去看看了。”
百里春风微怔:“公孙姑娘不是刚从那边过来么?”
“刚才走得匆忙,未觉有什么特别,如今身边有了百里公子这样雅致的人,赏起风景来想必又是一翻意境。”
百里春风似乎不疑有他,依旧彬彬有礼:“姑娘谬赞了。既然如此,就全当百里邀姑娘同游吧。”
公孙蝶摇了摇扇子,笑得开怀:“哈哈,百里公子真是上道,这么懂得给女子摆台阶。”
百里眼中似乎也有了笑意:“哪里,哪里。公孙姑娘聪慧伶俐,失礼之处还请不要见怪。”
二人便一道向着拱桥方向行去。
一路上,公孙蝶状似无心地与百里春风闲聊起来。
“百里公子少年成名,如今又代表百里世家行走江湖,公孙这厢一直很是敬佩,家父亦是频频夸奖。”
“承蒙公孙世伯厚爱了。”
“只是……”公孙蝶眸光流转间,欲语还休。
“公孙姑娘但说无妨。”百里依旧很配合,反正这种情况下,他只需要礼貌性的让让便是了,公孙蝶硬要跟来显然是有她的意图。
“公子莫要多心,我只是有些小小的感慨,想当年老盟主在世之时,四大家族团结一心,四大家族子弟便如同胞的兄弟姐妹一般,只是如今……总归生疏多了,竟然直到今日才见到我辈才俊。”
百里春风依旧沉稳如斯,不见任何异样神色。
“姑娘抬爱。百里不过是一介医者,只望能治病救人,对这个江湖,实在远没有姑娘想得多。况且……”他轻笑道,“这些年来行走江湖,如风如云,也很是自在。”
“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飞倦的鸟儿总需要一个可以安歇的地方,何况是被众多猎人盯住的良禽。”
话说到这分上,事实上已经很明显了,她不信百里春风会当真听不懂。
果然,百里笑容淡去,神色又添了丝沉稳:“姑娘的好意百里心领了,四大家族能同回往日之繁荣自然也是百里心中所向之光景。但——既是良禽,更应择木而栖,四大家族中,百里家最是势单力微,行事谨慎些总是好的。”
公孙蝶满意地笑了笑:“百里公子果然明理,和聪明人讲话真是太愉快了。”
百里春风能这样说,至少是间接告诉她,百里家不参与争斗,但暂时也不会与公孙家为敌。
以百里世家在江湖上的仁义之名来讲,这样的势力自然是拉拢为先,否则与己十分不利。
“择木是大事,只望公子慎重。”
“如此看来,公孙姑娘是有目标了?”
百里微笑,食指拨开一枝挡在眼前的垂柳,却被公孙蝶止住。
“好有风韵的树,既已申枝到公子眼前,何不就此栖了?”
百里神色未动,却是反手一折,淡粉色的花朵已然落入手掌:“柳枝娇弱,只怕不堪一折。”
公孙碟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地上:“柳条虽弱,却根系深固,看似柔弱,实则坚韧。”
百里微怔,随即笑道:“公孙姑娘是确信自己择到‘好木’了。”
只见她大方点头道:“好木于否不敢断言,但选了,总不会后悔就是了。况且,这块好木,公孙很想与百里世家分享,同荣。”
“公孙家的眼力,百里是信得过的,我两家世代交好,公孙姑娘的建议,百里必定会认真考虑。”
公孙蝶依旧笑声清脆悦耳:“那就……”
“你有完没完!”
话音未落,公孙蝶忽然耳尖地听到假山后的争执之声。
她疑惑地望向百里春风,见对方也是诧异之至,与此同时,两人已默契地停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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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跟来做什么?”假山之后,白衫公子似乎颇不耐烦。
“三少哪里话,我在走我的路啊。”紫衣公子摆明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好,请问南宫四少这是要去往何处,上官仪让路便是。”说话之人,正是白衣公子上官三少——上官仪。
在这一辈四大家族子弟中,不乏俊美风流人物,而上官仪和南宫卓然又是这其中的佼佼者,区别只在于,上官仪俊美儒雅,有“玉人”美称;而南宫卓然,相比之俊俏的外表,更出众的恐怕是其风流名声。
果不其然,南宫卓然顿了一顿:“三少这是什么话,应当是卓然给三少让路才是。敢问三少要往何处?”
上官仪冷笑:“栖风亭。”
“这么巧,我也正要去那里,不如我们同……”
“本少又不想去了。”俊美的脸上一幅“早知道你要这么说”的表情,淡笑道,“这风云堡景致真是不错呢,踏波桥远看也相当的……”
“卓然也觉得那里甚好,不如我们……”南宫卓然也真有一套,话锋转得生硬,偏是面不改色,似极为自然。
“远看好的东西未必适合近游。”未几,上官仪又是一桶冷水浇下,“既然四公子有雅兴,本少就不打扰了。”
南宫卓然却是朝后一退,不偏不倚地挡在上官仪身前,笑嘻嘻道:“既然阿仪说不好,卓然也不喜欢,不去了。”
“那我要去……”说着,上官仪明眸扫了扫某人,唇角含笑,“我要去百里公子那坐坐。”
南宫卓然一听竟是猛地按上上官仪的肩膀:“不许去!”
白衣玉人眸光一冷,腰间玉笛一端已击向某人放错了地方的五指,南宫卓然到底也不是泛泛之流,一见不对,立刻闪身收手。
“阿仪,笛子是用来吹的,你竟然用它来打我,我会残废的哎!”
上官家的寒玉笛,冰凉坚硬,易作佩饰乐器的同时也是很好的兵器,只是到底价值连城,鲜少有人舍得使用。如今看来在这点上,上官仪对南宫卓然倒是毫不吝啬。
“残了更好,省得为祸人间。”
南宫卓然依旧嬉皮笑脸:“我哪里为祸人间那么严重呢,也就只为祸你……啊啊啊阿仪又要干什么!”
上官仪愤愤收起寒玉笛,冷声道:“叫我上官公子或三少,还有——别离我这么近!”
看得出来,上官仪是当真动了怒。
南宫卓然非不识相之人,忙退开两步,却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阿仪,你还在生我的气。”四少爷表情中竟多了丝委屈。
上官仪无奈地别过脸:“一个大男人,少对着我做那恶心样子。我说了,别叫我阿仪!”
“阿……好好好,三少,三少行了吧。”虽然转得生硬,但南宫卓然倒是意料之外的好脾气,“我都向你认过错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上官仪刚要说话,南宫卓然却是一脸无奈地抢先道:“没用,没用了对不对?既然没用了,就让它烟消云散吧,气坏了身子多不好,你不心疼我心……”
“南、宫、卓、然!”
“心……心忧……啊!”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疼”字转了回去,南宫卓然怀疑自己憋出内伤了。
“当然,这只是处于对‘朋友’的关心,对‘朋友’的爱护,对‘朋友’的珍惜,半点不纯洁的念头都没有,阿仪你放心!我亲了你这件事,我谁也不会说出去的!”
“噗”!细小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对武学者来说,通过这声音辨别一个人的方位实在不难。
“谁?”上官仪与南宫卓然同时警觉。
假山后,娇俏女子款款走出,眉眼含笑,裙摆流动荡漾出华丽的波纹。
“路过而已,打扰了两位雅兴。”
上官仪卸去功利,神情里的防备却并未卸去:“原来是公孙姑娘,真巧啊。”
公孙蝶巧笑道:“可不是么,刚走过来,就听见有人争执,原来是四少和三少在此,‘打扰’了。”
南宫卓然忙道:“没有没有,姑娘并没有打扰到什么。”
原本会这么说,南宫卓然是一片好心,担心引发什么误会,又要为上官仪带来麻烦。谁知在上官仪听来又不是这么回事了。他冷笑道:“打扰的恐怕是我,不如四少你和公孙姑娘好好聊吧。”
哎?
公孙蝶心中苦笑:本姑娘可没那个兴致。
她眼波不着痕迹地瞟了瞟假山后方,笑道:“蒙抬爱,公孙刚好与人有约,先行一步。”
说着,眸光在面前二人间流转,笑道:“不打扰二位了。”
“公孙姑娘留步。”上官仪抢先一步道,“我与四少也谈完了,这便离去。”说罢转身欲走。
“阿……三少,三少要你哪儿?”南宫卓然又要追去。
上官仪冷冷道:“我要回去沐浴,四少也要跟吗?”
南宫卓然停主脚步,尴尬地摇摇头。
在回头见公孙蝶眼中隐含着笑意,南宫卓然也有些怪自己乱了章法,抱拳道一声“失礼”便匆匆离去了。
半晌,假山后的身影缓缓步出。
公孙蝶斜眼道:“人言上官三少与南宫四少‘情谊’深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看来这种大家之间的传闻虽然易于夸大,却也不至于全是空穴来风。断袖,对于南宫上官两家来说,当真是丢不起脸面的“谣言”啊。
百里春风淡笑不语。
“其实百里公子又何需回避,此事本来与你无干。”
百里道:“既然话中谈及在下,若此时出面,对方未免尴尬。”
“百里公子倒真是一副玲珑心肝。”
“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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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胧,风云堡被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
明日便是论剑大会的日子。这一晚,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有些难眠的,因为明日,无论身为强者还是弱者,都很有可能要面对一个崭新的江湖,崭新的形势。
西厢房庭院的角落里,身影娉婷于树阴下,美目流转向身侧:“情况?”
男子的刻意压低的声音自树后传来:“顺利。”
美好的唇线微翘:“看来不错,他竟丝毫不疑心你?”
男子微微沉默:“他不会疑心我。”
“看得出来,你也不想如此,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选择她?”
男子微怔,随即轻笑:“我觉得她会赢的,我觉得跟着这样的人,很适合我。”
“不惜背叛?”
女子的话如尖端犀利,滑过心口,男子微微一颤。
“我如此也是为他谋一条退路,你以为朝廷能留我们多久?”
女子摇摇头:“我如果是你,我会相信自己的亲人。”
“噢?”男子回身,“看来你对她并不信任。”他就知道,这女人不是那么容易屈居于人下的。
“这么快就想着效主啊,怎么,若我说是,要除掉我立功么?”
男子并不理睬对方的挑衅:“我只想听听理由。”既然已投效,没理由连她所用之人都信不过,因此,他相信对方话里有话。
女子淡笑:“让我追随的只有实力,足够保护我族人的实力,当然,如果是特别有趣的人我也会考虑看看。”
“你觉得她是哪种?”
“实力于否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是,很有趣是真的。我很想看看,同为女子,她能做到一个什么地步。”
男子无奈摇头:“女人就是口是心非,信任便信任,非要说得悬乎。”
“我刚才没说完。”
“什么?”
“我若是你,我固然会相信自己的亲人,但我也会选择适合我的。”某方面来说,她对他的决定还是很有些赞赏。
“难得你夸我。”男子似乎微微有些惊讶,“也罢了,你白天少损我两句我便知足了。”
“那是本小姐对你的青睐,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受不起。”
颇潇洒地丢下一句,男子转身离去。
这个时辰,堡内应该已经无人了才是,可不知怎么,男子却感受到异样的视线。
突的,男子脚一轻提,一颗小石子向着花丛处打去。
一只野猫惨叫一声窜出。
男子一怔,不由笑自己草木皆兵,转身离去。
半晌,花丛后,青衫男子步出,面上依旧挂着似有若无的和煦笑容。
原来如此。
明日的战况,当真令人期待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