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用上哀兵之计,顾凌波终于在三天后正大光明地走出了笑傲山庄,目的地,江北风云堡。
顾凌霄自然不会无条件地退步。
四使之二的文碧和红椒椒被认命必须寸不不离地看管,啊不是,是照看顾凌波。
“太夸张了吧。”面对这一左一右两尊门神……不,菩萨,不,美人,顾凌波依旧笑吟吟地,只不过眼底显现出些难得的无奈兼无助。
“不夸张!”红椒椒顶着黑眼圈郑重地点头。
最可怜的是红椒椒,马不停蹄地从蜀中赶回来,前脚还没站稳,便又被跟着文碧派了出去。
“小辣椒”红椒椒,小鼻子小眼睛江南小美女一个,脾气秉性与凌波最是合得来。
只见她无奈地道:“老大,你不知道庄主那个狠劲儿,他几乎要把笑傲山庄半数人马拨来给你当后盾呢。”
“……当我什么都没说。”
拜托,她只是应邀去“论”剑,又不是带上兄弟抄家伙火拼去!
见凌波面露苦色,椒椒眨巴眨巴水汪汪地眼睛:“老大,你看我对你多够意思,你那么不负责任地甩开我,我都没有恩将仇报呢。”
“啊?哦……是啊,是啊。”
顾凌波笑得那叫一个言不由衷:如果继续由着她拖后腿,她被抓回家只是时间问题!
红椒椒对她话里一语双关视而不见,巧笑道:“再说,我这次的任务是保护老大你的安全,不是扯后腿呢,老大你不需要如此心虚啊。”
看着那天真到让人不可思议地笑脸,凌波强忍住想点住她哑穴的冲动。“小辣椒”红椒椒,表里不一有仇必报是出了名的。
想着,凌波不着痕迹地瞟向自出山庄后再未开口的冰美人文碧,却没想到被文碧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文碧冷冷睨着她,却不开口说话。
“那个……”凌波吞了下口水,勉强笑道:“文美人,有事吗?”
“没有。”
哎?没有下文了?
好!她再问。
“那何以如此‘深情’地望着我啊?”凌波笑吟吟地,故意忽视右侧小美女一脸欲呕吐状。
文碧沉吟半晌,舒展眉头:“我在研究你现在在计划些什么。”
真可怕的女人!
心里这么想,凌波却以拿手地笑容一带而过:“有结果了吗?”
“有。”
“哦?”
难得的,文美人唇畔漾起一抹笑意:“结论是:这一路,不盯紧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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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凌波虽然偶尔攻于心机,但多数时候,其实还是个洒脱的人,她所谓的“计谋”多半不是深思熟虑,而是根据情况应变而已。
换句话说,她根本是个懒人。麻烦不到眼前,她是绝不会主动去想办法。
于是,这一路下来,凌波竟然就真的没有试图甩开两人。
江南到处都是笑傲山庄的地盘,三人一路自然是顺利至极,衣食住行都由文碧打点得妥帖,平平安安地到了渡口,平平安安地上了船。除了乘船时文大美人因为晕船不怎么平安外,这一路真是宁静地过火了。
岸边,早有风云堡负责接待的人迎候,礼数上到是十分周到。
“江北风云堡风堂堂主崔天远,在此恭候笑傲山庄主人。”
话音一起,顿时竟是风云变色,平静的江面无风而翻起浪头,声势惊人。浪头在空中如雨点般打向甲板,发出咚咚的响声。
舱内,三人均有些意外,想不到这崔天远竟然当场就来了个下马威。
原来那崔天远乃是少林俗家弟子,修得一身至刚至阳的少林心法。方才他说话间,便以内力浑厚的狮吼功震翻江水,卷起一道浪头,大有示威之意。虽不至于翻船,但剧烈的摇晃还是令文碧刚刚平复的胃再度翻滚,又像旁边呕了去。
凌波叹气,示意红椒椒先去应付一下。
烦归烦,如今已在人家的地盘,士气万不可再被比了去。
椒椒早气得牙痒,一改先前娇弱状,豪气冲天:“文姐,这口鸟气我去帮你讨回来!”
浪头一过,江面上雾气蒸腾。
忽地,一道娇喝划破长空,红衫红裙的祸水红颜自舱内飞掠而出,以蜻蜓点水之姿横掠过江面,所过之处,四散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万千色彩,仿若架起一道低空彩虹。
少女于雾气中飞身上岸,身上竟是滴水未沾。
红裙飞舞,红颜无双,娇小的身型却配上一把极端不协调的兵器——丈八红缨枪。
椒椒上前一抱拳,道:“有劳崔堂主久等……”话音未落,红樱轻挑,转眼刺向崔天远左腰,快得让人来不及想。那崔天远也不是省油得灯,大惊之下不忘应变,一招“浮云来去”轻巧退开,右手意欲直取枪缨。
椒椒却也不急,轻一个旋身,丈八红缨便如有生命般一绕至右方,分明是比她个头还有高出许多的兵器,却在她手中来去自如,宛如一体。
然而,看似柔软轻盈的枪法,所过之处,却是红霞破空,风声凄厉,带起劲风隔着衣杉尚刮得人肌肤生疼。
崔天远此时再也不敢小巧眼前这小丫头,认真与之对起招来。
两人一刚一柔,一个稳健一个灵巧,竟是不相上下。然而,崔天远的刀却远不及红椒椒的枪来得凛冽,渐渐有些吃不消之势。
这工夫,江水已恢复平静,船缓缓靠岸。
凌波听得外面兵器交接之声,知道红椒椒八成又是打得忘乎所以了,无奈自己扶着又吐了一遭的文碧,缓缓出舱。
“椒椒,怎么如此无礼,还不快退下!”
那声音清清朗朗,却自有一股子魄力。
红椒椒闻言顺势一撤,长枪一挑,后翻落回甲板上。
“老大,你倒会做好人。”她小声嘀咕。
不知是谁要她下去给对方点颜色看看的。
凌波看了看她手中所握之物,一挑眉:“说要为文碧出气的可是你。”
两人扶着脚步虚浮的文碧,在众人的注视下,聘聘婷婷地下了甲板。
崔天远见状,忙上前道:“二小姐,失礼之处还望莫怪罪。”经过方才那一交锋,崔天远已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颇为卤莽,又感叹笑傲山庄果然藏龙卧虎不可小觑,态度上自然恭敬了许多。
只是话一出口,却发现对方三人都用奇怪地目光盯着自己。
最先笑出声的是红椒椒,接着“二小姐”挺着铺天盖地的昏眩站直了腰杆,向后退了两步。
“二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崔天远并未察觉有异,只道自己太过粗心,一心卖弄武艺,却忽略了此行笑傲山庄的代表乃是一妙龄女子,虽然亦久闻“天下第二”的大名,但顾凌波武学方面未曾听闻有多出众,自己方才那一吼,莫不是震伤了顾小姐吧。
依这“二小姐”下船时弱柳扶风地体态,崔天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二小姐”秀眉微皱,想要开口,又怕引来又一轮呕吐,不悦地瞪向旁边。
崔天远这才注意到,方才“二小姐”亲密依偎着的竟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
这……不对,这哪是书生?分明是位女子。
女子头上并无珠花装饰,而是以水蓝方巾束起,于发间垂下两道飘带,简单清爽,颇带几分潇洒。一袭浅色书生袍亦是经过改良,宽松的衣杉到腰间收紧,显出少女的纤腰,系一条丝绦腰带,自右侧垂下精美的流苏,随着步履摇曳,又添一分风流,煞是好看。
少女朗朗一笑,举手投足间一派从容,竟是不输男子的潇洒,大家风范尽现。
“崔堂主,承蒙贵堡主邀请,可惜家兄要事在身,只有嘱咐凌波前来表示歉意。”
崔天远一听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怨不得对方那样瞅自己,竟是认错了人。出了大糗,他当下只有不好意思地干笑。
只是,他设想过千万种这天下第一奇女子的形貌,却也不能免俗地认为到底一介女流,不是极美就是极机灵古怪,想也不见得会多奇特。当时料想这惯使红缨的灵动女子断不是顾凌波后,就认定那碧衫聘婷的美女就是凌波其人。没想到……
凌波技巧地避开对方的尴尬,回身介绍道:“这是笑傲山庄‘兰红波碧’二使,文碧因晕船有些不适。这位……噢!崔堂主方才已经见过了,红椒椒,笑傲山庄堂主之一,不太懂事,冒犯了堂主。”
是了,隐约曾闻说笑傲山庄的顾凌波虽是女子,却喜以“在下”自称,风度潇洒更胜男子,如今自己居然还会弄错,着实可笑。
“哪里、哪里。”崔天远客气道
他本是个粗人,对凌波谈笑自若不作一般女儿态的举止甚有好感。
“不,这罪是一定要赔的。”凌波依旧笑吟吟地,瞄向红椒椒。
后者亦不拘谨,巧笑道:“红椒椒这给崔堂主赔罪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说罢,手一扬,手心赫然躺着一快通体晶莹的玉佩。
崔天远一见,竟是“啊”的一声,不由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取回原本应该挂在自己腰间的玉佩,尴尬到不行。
原本还认为自己和这红缨少女打成个平手,现在看来,对方能不声不响地拿走他腰间佩带,显然是并未使出全力。
崔天远本性豁达,尴尬过后,也就觉得输得心服口服,当下便亲自引路,准备接待贵客。
一行人等刚要动身,忽闻空气中有什么东西铃铃作响。
崔天远顿时皱眉,然而不待他有所反应。一支银箭已如流星般射向此次的贵客——顾凌波。
那银箭的出现,只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即使就站在她旁边的崔天远,也来不及搭救。
顾凌波却是眼也不眨一下,根本没有躲的意思。
然而,巧合似的,银箭几乎就贴着顾凌波的脸颊滑过,带起发间飘带飞扬,却没有伤着她一毫。
下一刻,两根削葱白玉指牢牢地夹住箭身。
细一看,那两根指头又不是顾凌波的。
崔天远睁大了眼睛看向面色依旧苍白的文碧。
原来,那箭擦过顾凌波后,便直直射向头正枕在红椒椒肩上的文碧。而文碧只是轻轻抬手,便仿佛那箭就放在那里等她取一般,头自始至终连动都没动一下。
本以为这位管家大人是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今看来……
从此,“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崔天远的脑海里,有生之年受用不尽。
银箭稳稳掐在文碧手里,尾端的银铃尚在摆动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原来方才的铃声竟是来源于此。
文碧扶着晕乎乎地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满脸无所谓地顾凌波:“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一闻铃声寒。”
凌波似是完全没有在意方才那一箭,径自凝神等待。
果然,又是一阵铃音碰撞。
“二闻铃声忧。”
顾凌波若无其事地抚了下耳际吹散的头发,而那第二只铃箭就好巧不巧地从她手侧滑过,稳稳落到身后红椒椒的手里。
“老大,你别过份了!”
身后,红衣少女被吓得哇哇大叫,眼里却不见的惊慌。
话音未落,却又是一支急箭破空而来。顾凌波依旧没有要闪的意思,似乎算准了似的,那箭到了她跟前便忽然下坠,直直插在她脚边一尺处。
“三闻铃声喜,唯愿客长留。”
凌波莞尔一笑,朗声道:“笑傲山庄顾凌波,见过长乐门主人。”
话音方落,远远果然来了一票人马,个个白衣金腰带,衣摆上的图腾是一个篆体“乐”字。
一顶金色软轿缓缓落地,少年明亮的声音自轿内传来:“不亏是‘天下第二’,我这‘三铃迎客’用得倒也不冤枉。”
“三铃迎客”是洛阳长乐门的一种特殊迎客礼节,只有门主极度看重的人才有资格得到这样的礼遇。
“一闻铃声寒”,是说洛阳长乐门威名远播,使敌人心惊胆寒。这第一句送的是长乐门的敌人;“二闻铃声忧”,两声铃响代表长乐门至少来一位长老级的人物,敌人听了更加忧愁,这句还是送给敌人;若这时候人还没有逃走,又刚好有幸听到第三声铃响,那么便是“三闻铃声喜,唯愿客长留”。就是说:得铃之人现已是长乐门贵客,不但没有生命威胁,反而会得到长乐门的保护。
在此期间,与这人为敌者,便是与长乐门为敌。
所以,“三铃迎客”之礼,乃是长乐礼中之礼,崔天远行走江湖好些年,如今也是第一回见到。
洛阳长乐门,是当初少数没有归从风云堡的帮派之一,行径神秘,实力深不可测,却又不曾妄图扩张称霸一方,多年来坐守洛阳,并没有什么大的举动。
又不知那轿中的是什么人。
轿帘一起,下来的是个漂亮的锦衣少年,看来也不过十五六岁,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灵动得很,举手投足间另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
“在下长乐门主,燕昭。”
在场人除了顾凌波外皆难掩讶色,凌波亦然,只不过她注意地并非对方的年龄,而是那样貌……
面对众人的眼光,燕昭只是冷冷丢了一句:“怀疑么?”
凌波微一震,仿佛这句话牵动了她内心深处某段回忆。不过面上,她依旧不动声色。
“当然不!”凌波笑道,“失礼了,不知门主驾临,有何贵干?”
印象中不曾和长乐门结下什么粱子,但照之前那两箭,说是纯善意地请客她可有点怀疑呢。
“想邀二小姐到寒舍一叙。”锦衣少年眼中有着不符年龄的老成,时而含蓄,时而光芒闪烁,不似初出江湖的毛头少年。
崔天远一见苗头不对,立刻上前道:“这位燕小公子,二小姐眼下已是风云堡的贵客……”
“我长乐门已经发出‘三铃迎客’,断不能有迎不回的说法,莫不是二小姐嫌礼疏,不肯赏脸么?”
这话说得真是霸道又孩子气,仿佛只要他家邀请,不管你愿意于否,都应该接受。
崔天远眼看就要顶回去,却见顾凌波淡笑着摆手:“好,看来我只有接受。”
“二小姐,这……”
“崔堂主,你奉命在江边迎候,如今已经迎到我,去长乐门是我自己的意思,责任不会归咎于你。”
崔天远面色坚定:“不可!这不是责任问题,二小姐是风云堡的贵客,断没有由他人接走的道理。”
尤其眼见对方这抢人似的架势,他就这么放了人走,不成了风云堡怕了他们长乐门?
“堂主大可放心,只不过兵分两路而已,洛阳是去风云堡的必经之路,堂主全当凌波贪玩,自行游历便可,这样,五日后后我们就在洛阳会合,到时候依旧要劳烦崔堂主的。”
“这……”崔天远面有难色。
顾凌波微笑:“堂主,这是我自己的意思,与堂主职责无关。”
“既然……二小姐坚持,也只有如此了吧。”
“那好,文碧,椒椒,我们走。”
“二小姐且慢,”燕昭看了她身后二人道,“长乐门邀请的只有二小姐一人,闲杂人等并不在内。”
“闲杂人等”红椒椒第一个受不了这种说法。
文碧看着手中的铃箭若有所思。
凌波貌似惊讶:“我一人?不是吧。这‘三铃箭礼’可是我们三人各受了一支呢,如今怎么又说单请我一个呢?”
红椒椒恍然大悟。
文碧早料到似的苦笑。
她家主子,那绝不是省油的灯啊。
这样于礼的确是说不通,燕昭到底年龄较小,没料到顾凌波会留这么一手,一时竟找不到推辞。
“那么,我们走吧。”
不由分说,凌波走向另一顶软轿,临上轿前,突然回头道:“文碧,你刚晕过船,过来和我一起坐吧。”
文碧想了想,走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