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次!”
公孙显拂案大怒,砚台落地应声而碎。
手下之人惶恐道:“回……回老爷,上官家计划本来一切顺利,却不知怎么被上官仪得了消息,她说二位掌事心怀不轨,当即便要拿下。于是两伙人就起了冲突。”
“岂有此理,上官秋和上官永那两个家伙不是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吗?怎么会连一个没用的上官家主都摆不平!”
“老爷,开始的时候,的确是二位掌事占了上风,上官仪重伤,退入房中密道,不知所踪。”
“密道?”公孙显皱眉。
看来是他失算了……
这整个山体之内,四大家族间的密道纵横交错,但是出口都已经被他控制住,除了南宫——南宫睿那老头子固执得狠,发誓过永生不进那条密道应该不会错,而上官……看来是他低估了这个丫头。当初他威逼上官敬之立女子为家主,正是因为考虑到女儿怯弱,将来控制起来也比较容易,想不到这个上官仪出息得很,翅膀硬了竟然想要自立门户!
“后来呢?”照这么说,上官家应该已经彻底归入公孙才是。
“后来,外面突然冲进一群人,为首的那个……是……是……”
“说!”
“是南宫三少!”
“南宫卓然?他竟然公然挑衅我!”
“如今,上官家已大乱,走得走,逃得逃,剩下的人也都被南宫卓然囚了起来,里面的情况也不得知晓。”
“老爷!有人送信来。”
公孙显意外地皱眉:“送来。”
一纸大红信封如喜帖一般被呈了上来,公孙显看完却是仰天大笑。
突然,清润如水的声音传来,青衣公子两袖生风,带得满室一股怡人药香:“公孙家主可是有了什么喜事?”
“公子来得正好。”公孙显将那信笺扔回案上,“不妨看看这‘喜帖’吧。”
青衣公子从容地取过信之,只见上面几行龙飞凤舞地狂草:
老贼,明日午时无涯顶,敢来一会否?顾凌波书
倒真是简单直白呢,他不由微笑。
“黄毛小儿,老夫放她一条生路,她倒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了。”之前不知道他们如何出的密道,如今听闻上官仪之事,此事倒也合理了。
“很有趣呢,会上一会又如何?”那儒雅公子将信纸折好放了回去,一派从容淡然。
公孙显一怔:“公子的意思是?”
那公子笑如春风:“时机已然成熟,如今,她要天下大乱,我们乐得给她,她要当英雄,我们便如了她的愿——只盼明日之后,咱们都不要后悔才是。”
公孙显沉吟半晌,终究有些不放心。
“妥当?”
“绝对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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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家皇朝统治着一个风云诡谲的时代,一切表面上的平静都抵挡不住层面之下的激流暗涌,尔虞我诈。无论朝堂,江湖,还是边塞,均是如此。似乎有无数的势力在潜伏,在等待,等待伺机而其,谋取大业。
在历史的洪流中,所有的轰轰烈烈,也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就如那一年的江湖,所有的力量最终以各种形式集结在一名女子手中;就如那年的无涯顶,多少多少的故事,就像那崖下的山风,呼啸过后,只剩徒然,又指望谁永远的纪念……
大乱,乱的是世道,还是人心?又有谁会去考证。
顾凌波与燕非冰并肩而立,不由叹息:“可惜这里的好风景,哎……”她又看不到。
“不过是山,云,花,草,他们的寿命可比人长多了,等你眼睛好了,我陪你再来看便是,有什么可惜。”
顾凌波整了整被吹散的鬓角,唇畔浮起燕非冰熟悉的笑容:“你不必多想,我只是想起了从前而已。”
这片地方,是她幼时的最爱,所以想也不想的把决战地定在此处。
突然,清脆的呼声传来,随风而来的还有欢快的铜铃声。
“尊上!”公孙蝶收到信笺后迅速赶到,果然见顾凌波以及众人皆已到了无涯顶。
“小蝶,怎么样?”
“老头子挡了我一阵儿,还好我早有准备。”公孙蝶看起来有些疲惫,应该是经过了一场恶战,“不过,尊上,这一次我已经亮了所有底牌,公孙家所有忠于原主的旧部都已经动用,大概有公孙显三分之一的人马……这……”
“足够了。”顾凌波点头,“人马只是个概念,我们到底不是两军对垒,并不是要大家拼上去互送性命。”当然,虽然如此,没有也是万万不行的。
“明白。”
顾凌波点点头:“你身边这位是……”听脚步,公孙蝶身后似乎还有一人,这样一直默不做声,顾凌波也难以判断其身份。
“……连我都不认识了?”
顾凌波忽闻这声音竟是心间一颤:“阿……笙?”
公孙蝶无奈道:“老大,我早跟你说过他的倔脾气了,你甩不掉他的。”
“笨蝴蝶,开什么玩笑,甩我?我这么得力的助手会被甩?要丢也是丢你才对。”何笙状态似乎不错,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何笙你找死……”
见这对冤家重又聚首,顾凌波心情也随着喜悦起来。
“对了,阿笙,我记得你不是去找你大哥……了吗?”何箫?想到这,顾凌波注意到一直沉默的燕非冰。
何箫好像是他那边的人吧……
“喂,你干什么呢?”她随手向身边推了一下。
“你们主从团聚,干我什么事?”燕非冰别过头。
“阿笙?”
何笙根本是完全当燕非冰这个人不存在:“噢,和我大哥打了一场,打完就赶过来了。都是兄弟,有什么解不开的。”
“何箫还真是心软,这样的弟弟也还要啊……”想起那日在废墟何笙的一番话,燕非冰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顾凌波皱眉。
“非冰?”
“我替何箫抱不平,不行么?”
何笙冷笑:“那还真要替兄长感谢你啊。”小人,真后悔当初指点他来江湖盟。
顾凌波一头雾水,燕非冰和何笙向来不是没什么交集吗?他们两个闹什么脾气?
“客气客气。”
“跟大名鼎鼎的信王殿下当然要客气。”
“停停停!”顾凌波站到两人中间,“我顾凌波当了一辈子聪明人,还没像今天这么迷糊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尊上,我们来商量一下对策吧,别理他们。”公孙蝶见怪不怪地拉着顾凌波离开。
何笙与燕非冰对视片刻,终究叹了口气:“算了,我哥要我告诉你,你不在之时,京城之事,你大可放心。”
“没别的了?”燕非冰摆明了“我就是拿乔你奈我何”?
“……没、有!”
其实,这次他大哥能没对他大义灭亲,却是多亏了燕非冰的交待,不然以何箫那个性格,根本不会给他机会解释。如今他们兄弟冰释,燕非冰又占在了顾凌波一方,两人本该握手言和,道声谢也没什么。可是,也许由于何家与燕家的宿怨吧——他就是看不惯某人得意。
“尊上,属下有新提议。”眼不见,心不烦,一转身,何笙走得潇洒。
燕非冰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啧啧,小气。”
“尊上,他们来了。”随着公孙蝶的提醒,众人齐齐望向山下。
山麓之上,遥遥可以看见浩浩荡荡的队伍,公孙显果然是来了。
不到片刻,两方已然对峙在前。
“公孙老前辈别来无恙。”顾凌波笑意盎然。
“老夫甚好,戚公子倒看起来不太顺利呢。”公孙显见顾凌波双目无神,回想起那夜的争执,不禁暗叫大意。想那时顾凌波分明已经是强弩之末,自己竟然还让她有机会逃脱,好一只小狐狸。
随即,他瞄了瞄一旁的燕非冰。
“拜见信王殿下”
“不敢当。”燕非冰笑得有些阴沉,“公孙前辈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这礼本王可受不起呢。”
前朝王族之后,果真不是一般背景呢。
“想不到戚公子与信王殿下竟然是旧识,想必身份也不一般吧。”
公孙显一口一个“戚公子”,摆明了是想否定那晚她暗杀武尊的事实,公孙蝶不由皱眉。
忽然,一声怒喝响彻无涯顶:“放肆,身为四大家族之人,竟敢对尊上不敬,公孙显你该当何罪!”
众人无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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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显眉心一紧,望向来人。
那人却是看也不看他,径自向顾凌波等人走去:“尊上,信王殿下,久违了。”
燕非冰见到来人竟也是一怔——这声音,顾凌波也是识得的。
“南宫公子,好久不见。”顾凌波几乎是立刻忆起上官仪最后的凄然辞世,心中不由百感交集。看来,阿仪最后终究是等到他了。
“……多谢信王与尊上对阿仪的照顾,此番恩情,南宫卓然永世难忘。”听声音,南宫卓然似乎沧桑了许多,再不似往日风华年少的贵公子。
她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到燕非冰微抑的惊诧:“南宫公子,你的头发……”
顾凌波皱眉,头发?
南宫卓然幽幽的声音传来:“一夜相思到白头,我以前还道是戏里的说辞,如今,却真正懂了。”
顾凌波心猛地一沉,他们到底还是……。
“她一辈子只对我笑过两次,第一次我没能珍惜,第二次却又什么都晚了,是我没能理解她,一直给她带来这样那样的麻烦,如今她终于解脱了……是我……是我配不上她。”
顾凌波却摇摇头:“她若这样想,当初不会拼命护着你。”
天底下只有上官仪知道盘根交错的地宫中哪一条路通向南宫家,可是她却拼死把追兵引到别处,只是为了给南宫卓然争取时间。与其说为了家族,顾凌波宁愿相信那是为了自己心中最后一丝残念。
上官仪一辈子都压抑着自己,强迫自己做个认人操控的傀儡,强迫自己顾全大局,忍辱负重,可最后一次,她到底是遂了自己的心愿。
看着南宫卓然凄然离去的背影,燕非冰竟很是怅然。一夜白头,如何的撕心裂肺,如何的肝肠寸断都已是徒然,终究换不回那人的一颦一笑。他看了看顾凌波,山风吹起她的长发,整个人有种乘风欲飞的错觉,到头来,自己还是抓不住她。这个女人,比之单纯简单的上官仪难缠千辈,她的心思,便是她自己怕也猜不清,摸不透,他又怎能掌握得了?但他却依然庆幸,自己不是另一个南宫卓然。
似乎感觉到燕非冰异样的沉默,担忧地问:“怎么了?”
“……没事。”明知道顾凌波看不到,燕非冰还是下意识地摇摇头。
顾凌波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选择了沉默,敌人还在眼前,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是她其实真得想问……”
非冰……
“那一夜,你的头发,白了多少……”
说出口时,顾凌波有一瞬间怔忪,只是想着,竟然真的就说出来了。
那一夜,他以为她死了,是不是也和南宫卓然一样痛苦,是不是也体会到了一夜白头的痛?
半晌,顾凌波听见燕非冰长叹一声。
“你不会懂的……”
那一夜,燕非冰死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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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的加入不只代表着顾凌波单方面势力的增长,同时更代表着公孙显势力的再度削弱。如果公孙显真如纳兰英华所说野心不在江湖,那么他在江湖盟内可以调遣的应该也只有四大家族了。如今南宫家倒戈,上官家没落,公孙家分裂,而百里……不明动向,今日一战,倒也胜负难料。
然而,顾凌波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公孙显,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亮底牌吧。”如果她所预料的不错,这场对峙绝不能托得太久,既然条件已然成熟,也就不必在绕弯子。
“底牌?”公孙显竟是仰天大笑,“顾凌波,你是不是以为你赢了?”
“怎么会,前辈到底是指掌乾坤多年的高人,凌波哪里敢掉以轻心啊。”
“说得好,你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在江湖上与老夫抗衡,实在出乎老夫当年预料。”
顾凌波却别有意味地一笑:“本来,凌波也可能是公孙老前辈的得力助手呢。这么好的棋子却拱手让人了,公孙老伯是不是很可惜啊?”
公孙显乍闻面色一沉:“此事你从何得知?”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呀,”顾凌波双手抱胸,一派惬意,“可是我不能说呢,那样不是太不够意思了么。反正就是你身边的人,公孙老伯你那么厉害,自己猜猜看喽?”
公孙显到底是老姜一块,知道此时不可中了她的离间之计,但即使如此,心中不免也对周围之人有些猜测。怀疑的种子一旦播种,人心便会不停地为其补充养分,最后发芽,开花……
“公孙前辈,该不会是怀疑在下吧。”
笑吟吟的公子哥摇着扇子占出队伍,身边跟着的不是燕皇室的小太子又是谁。
燕非冰脸色微冷:“公孙显,你可知你已经犯了天大的罪过,还不放了那孩子!”
“哈哈哈!”公孙显一听到“天大的罪过”竟是笑得更加狂妄:“顾凌波,燕非冰!你们要与老夫比人马,老夫便同你们比人马。你若敢动一下,老夫就拿这小子开刀!什么太子皇帝,老夫通通不放在眼里,你燕家的江山,早晚要归还原主!”
“放肆!”燕非冰大怒,皇室威严不容其如此挑衅:“江山易代已久,当年宫离不思进取,骄奢顽劣,闹得民不聊生,天道不容。如今百废俱兴,你却又为一己私利勾结外地,欲再造乱世,还敢提江山!”
“勾结外敌?”公孙显冷笑,“我公孙显一无功名,即便认识两个异族朋友也是君子之交,你凭什么诬陷老夫勾结之名?”
顾凌波却笑得比他更冷:“你真的要我出示证据?你以为我爹放在武尊令夹层里的是什么?”
“顾凌波!”
“呵呵,在下在此。”顾凌波叹息着摇头,“公孙显,此事我本想江湖事江湖了,我江湖盟一心为江湖太平,绝不会刻意引起战乱灾祸。只是,信王已然插手,便攸关当今朝廷,你的救兵怕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倒不如素手就擒吧。左右不过一死,何必背上一世骂名?”
“哈!顾凌波!你看仔细了,我手中绑着的是你燕家太子,我便是死,也有这小子陪葬!何况,能兴复我宫氏江山,老夫区区一条薄命便是偿了又如何!”
顾凌波与燕非冰同时心中一凛。
有诈!
突然,一道劲风扫过,公孙显运功一掌击向不过三步远的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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