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就快挨上二十四那天了,荀家是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氛围,反观何家的冷清,竟是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慕亦几天未回,也不知道大公主把她送到了哪家,那家人会不会对她好。
何音脸上的瘀肿已经消了下去,但还有些发黄,梁又梦看在眼里,心仍旧替他痛着。
他站在楼上向远处眺望,此时此刻能想些什么?这男人的眼眸里藏了他不想露出的苦来,应是失去慕亦的万分痛在撕咬着他的心。
梁又梦陪在一旁,做足了挣扎,终于下了决心:“二哥。。”
可是何音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她突然握住自己的手。
他总算看向自己了,梁又梦握着的手开始颤抖,把那些放了很久的情话吐诉了出来:“我真的很想跟你白头到老,每天晚上我都要想一遍,要是一翻身就能抱到你多好。”
他听过却没往心里去,只是打起一个微笑,轻轻把手抽了回去。
她不甘心,哽咽道:“德爷如果真不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把她抢回来。”关系到慕亦的问题,不管是什么,这男人对待的都是如此认真。
她难过起来,眼泪一颗一颗淌下,滚热滚热的,“我想陪在你身边,你不要拒绝我,可以吗?”
他摇了摇头,仍旧微笑着,对她竟连句拒绝也不想说了。
但是执着的女人并不是能轻易击退的,梁又梦也不说话了,只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陪着他,该是这么陪着,一下子就天荒地老了,那会有多好啊。
时间晃到二十四号的清晨,管家按照何音吩咐的,将堂屋布置起来。虽然不见新娘子,没有任何宾客,但在仅有的几个家人与梁又梦帮助下,这失去生气的宅子像是活了过来,满眼的喜庆在替新人静静欢呼,同时望眼欲穿地等着女主人归来。
她会不会来?
日头在一点一点抬高,这几人立在门口的红灯笼下往两边望着,门可罗雀的何家,到底等不等得到最重要的那只凤凰?
一列马车队行在大街上,迎着初晨的朝阳,马蹄子踏在地上啪嗒啪嗒响得使人听来会感到十足的精神。
那是云家和董家人在赶赴董老二的喜宴,车行到一半,带头的那辆车厢中坐着的夫妻开始不和起来。
衷瑢让云长天死拽着裙摆,逃也逃不走。但她一心要去捧何音的场,再说答应过梁又梦,今天绝不能食言。
一开始她还是会试图求几句,攥着他的衣服求他看自己眼睛,听自己说话。但云长天似乎聋了瞎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放她尽管闹着。
衷瑢快哭了,松开手端正地跪到他面前,向他屈身叩首。“求云副将网开一面,放了奴家下车吧。德爷于奴有恩,今日不得不去。”
来这套果然有用,云长天立马拉她扑倒在自己腿上,训斥道:“你一口一个奴家奴家,可有想过你现在是我云长天的女人?”
她也不起身,就那样匍在原处,说道:“可是副将连看都不看奴一眼,奴说的话更是不想听,这如何叫做将军的女人?怕只是夜里用来泄欲的工具,跟个有血有肉的偶人差不多。”
云长天很不痛快她说这种话,竟是要与自己划开距离的意思,更是凶悍了,叫她立马改口,并当场悔改。
衷瑢哪里肯改,扑得更紧些,眼泪流得更多些,还渐渐哭出声来,都沾了鼻涕到他衣服上。
“你起来!”他命令道。
她还是哭,哭到没力了就爬起来勇敢面对这男人,哪知他已经气得闭了眼小憩许久。
这是个好时机,衷瑢发现自己裙摆也已从他手中松开,迅速起身逃到车厢外,在马夫惊异的目光中,奋不顾身地跳下了车。
因为车速有些快,她落到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一身崭新的衣服裹了黄土,刮破几个洞,还有她脸上,手掌上擦出了血。
路人们也被她的举动吓愣了,纷纷停下脚步目送这位娘子风一般地往回跑去。
云长天放下车帘,让马夫别管她继续走,他是让衷瑢伤了心,以前任她如何不听话,如何跟他闹,自己都能忍过去,可是一回回地触他底线,总有一天是会彻底让他伤心失望的。
今天这女人连命都不要了,分明是在说着:“你云长天不值得我衷瑢放在心上。”
衷瑢没想这么多,她膝盖有些疼,跑起来尽管吃力,但还是咬牙忍着,坚持到了何家门口。
大门紧紧关着,她想不好是不是婚期延迟,或者,何音已经搬走了?
她敲敲门,没人回应,右腿膝盖还有她身上擦伤的地方都火辣辣的痛,叫她再也站不直,紧皱着眉靠门慢慢坐到了冰凉的石板上。
人冷静下来后,她便要担心起云长天来,后怕四起,因为他没有追过来,是不是说明他决定不要自己了?他是不是对自己失望了?
真要抛弃她其实也正常,衷瑢想着如果换做是他不顾一切跑去支援董嘉言,她说什么都要与他恩断义绝了。
如此想着,自己今天竟是做出了人生岔路上的抉择,同时也体会到无情与有情并重的身不由己是何等滋味。
啊,过完年已经十七岁了,难道这就是一年一年成长的代价吗?
还在纠结的衷瑢没料到背后的门竟然开了,只见梁又梦探着脑袋讶异道:“你怎么坐在地上?”
“快扶我起来,我膝盖疼。”衷瑢伸手让她拉了一把,梁又梦感到她手掌粘糊糊,松开一看吓得年夜饭都差点吐出来,竟是半凝的血,好多,还从这可怜的娘子手上涌出来。
她脸上也是,就在耳朵边上的这块儿,散出来的头发粘的乱七八糟,与点点浓黑的血糊一起纠缠着。
梁又梦赶紧扶她去了堂屋里,此时一对新人正要拜天地,净姨和陈婆坐在高堂,管家主婚,小范玉也在一旁。
他们正等着梁又梦去开了门来,没想到居然是衷瑢,且她一瘸一瘸,手上脸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顿时吓坏了一群人。
净姨看得心都疼了,追问起来:“是不是他动手打你了?”
衷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陈婆抢了先,听她哭天抢地道:“哎呀!衷瑢你真是看走眼,会选了这么一个畜生!”
慕亦掀了盖头上前查看后说道:“不像打的,你在地上滚过?看你衣服都破了。”
衷瑢这才有机会说了刚才自己如何逃出来的事情,这让何音太感动,想说些什么感激她的心意,却觉得都太肤浅,唯有亲自替她清理了伤口,敬上一杯热茶,把这一刻牢记于心。
好不容易赶来的慕亦终于与何音拜了天地,这礼堂还是梁又梦出钱替他们布置的,她看着这对新人,说不上嫉妒,因为德爷确实完美地无可挑剔,又是今天看着她驾着快马,一路扬鞭来到众人面前时对着何音心有灵犀的笑意,梁又梦彻底心服口服。
喜宴并不丰盛,甚至比平时的饭菜还清淡些,但落魄时刻,就是以茶代酒,也是香浓得醉了人。
至午后,何家的喜宴算是结束了,因为衷瑢的膝盖越来越疼,她开始熬不住,推上衣裳一检查,膝盖处竟已黑紫成片,像是磕伤严重,慕亦觉得不能拖下去,立刻背了她往街上去寻药房的大夫看。
大夫给她敷了屎黄色的草药,也不知里面有些什么,但衷瑢发现味道意外的好闻,而且凉悠悠的,不一时便舒适了很多。
净姨和梁又梦都陪在一旁,付钱时两人争着买单,最后让慕亦得空付好了。
从药房出来,慕亦回头看一眼背后搀着净姨的梁又梦说道:“我平时的积蓄都让人抢了走,身上只剩这点,你替我和老爷出的那些钱,等过段日子三斟曲重新开起来,上道了我再还你可好?”
梁又梦自然说不用了,就当贺礼便是。说起贺礼,衷瑢想到自己那份还没给,可是她没什么储蓄,云长天让她领月俸,因为觉得麻烦也很久没去领过,平时均是靠着他出钱出力,也没想过有这种时刻。
不能随份子钱,说出口真是一件丢脸的事,衷瑢只好向慕亦坦诚自己暂时拿不出一个铜板来,日后她会想办法补上。
德爷听她口气,笑道:“如果云长天以后不要你了,你就来找我,德爷养你。”
四人均笑起来,一路上玩笑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桃闻街上。现在有两个选择放在衷瑢面前,一是留在何家,二是回云家。
她一时裁不定,看看净姨也是无奈的神情,说道:“我跟净姨回去。”
梁又梦送三人回了净姨的小院子,自己也干脆留下来陪她。
这五十贯的房子有些小,只有三间卧房,比衷瑢当时租的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
晚上洗漱完,梁又梦扶她上榻时问道:“你真的不回去了?”
“我哪敢回去,现在就算我认错了他未必肯原谅我。”衷瑢心里头生了很多愧疚出来。
梁又梦不能让她脱离了云家,便提议道:“要不你写封道歉的信过去?我帮你去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