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完颜慷带梁紫翁、沈庆、马雄三人，率赤喜派遣回来的两百军卒，押运着这些日子筹集的两千多石粮食声势浩荡，出城而去。

这回，雪晴和流苏这回跟着了。

一路上，流苏这丫头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看什么都新奇。

大兴国、马亮、仆散九斤及完颜慧也随队前往。

各家昨日的联合试探不了了之，复盛堂还得照旧运行，完颜慷带上他们，主要还是向他们表明合作继续的态度。

你想想，连仆散老太君这种跟赵王一向关系融洽的都起了心思，何况是别人。

拉这几家上车的思路是对的，否则利益太大，引起各方牛鬼蛇神觊觎，光靠赵王府不一定扛得住。

……

短短几日功夫，通玄门外竟然自发形成了一座人市。

完颜慷打眼望去。

与一般集市不同，此处没有摊位、没有店肆、没有管理贸易的底层胥吏，甚至没有从中渔利的牙侩，有的只是头插草棍的“商品人”，目光呆滞跪成排，每排数十人，间隔丈许。

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随彪悍护卫的，或者被家仆牢牢簇拥其中的衣冠楚楚之辈，趾高气扬地来来往往，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父子夫妇互易一饱，命曰人市。”

完颜慷翻身下马：“我去看看。”

他大步流星走向人市。

梁紫翁三名护卫赶紧跟上。

流苏也要跟着去，被雪晴死死拉住，摇头不许。

完颜慷走进人市，默然逛了一圈，心情复杂。

一个七八岁面容姣好的女童，才卖半斗米；

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价格略高，也不过一斗米；

而价格最高的那些接近成年、体格健壮少年，米两斗。

至于那些年老色衰的，病怏怏的，骨瘦如柴的，基本上无人问津。

命贱如斯……连只草鸡都不如！

好在还只是单纯的以人易粮，图个活命，并没有发现那种惨无人道的“菜人”。

“我们走吧。”

完颜慷叹息，还说什么呢。

……

宛平是中都所辖十县之一，京畿要地。

从宛平县城正门往北，七八里处，一片柳林背后，便是鼎鼎大名的葛王庄。赵王原封葛王，此名就延续至今。

时下赵王府的城外庄园之一。

安全起见，完颜慷没有将粮食运往安国寺，而是准备囤积在此，毕竟此处离安国寺也不远。

午时，队伍拐下官道，完颜慷在马上眺望着不远处的葛王庄。

这其实是一座四方形占地极广的城堡。

院墙高度至少有五六米的样子，院落层层不尽，房屋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边。

论富丽堂皇，自然不及中都赵王府，但要论面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还只是庄园城堡本身。

以葛王庄为中心，周遭方圆十余里，无论山林、湖泊还是耕田，都归葛王庄所有。

境内百姓，过往皆为葛王庄的佃户或家生奴。

赵王权势，可见一斑。

完颜慷此刻才明白，什么叫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不过想想也是，安国寺一家寺庙都拥有庞大庙产，赵王府名下有座葛王庄，实际再正常不过了。

打理葛王庄的管家姓奚名九，麾下仆从家奴百余人。

从来没到访过葛王庄的小王爷突然来了，奚九惊愕莫名，却不得不带着一大群人出来跪接。

葛王庄城堡依地势而建，从低到高分四层院落排列，左右对称，中间一条主干道，形成一个很规整的“王”字造型，堡内数十院落各具特色，数百间房屋，无一雷同。

完颜慷站在城堡门楼上远望，从此处直至安国寺那边的山口，耕田和佃户群居的几个村落早已废弃，远端山林同样遭了流民之灾。

“小王爷，本庄在册佃户本一千三百多户，三个村落，近四千人……”

奚九恭谨道：“自年初起，流民如过境之蝗，各县盗贼四起。”

“官府应对失措，城外农人或死或逃，或沦为流民，本庄佃户也不例外。”

奚九还待说下去，就被完颜慷匆匆打断了：“我没有查你账目的意思，你不必多想。”

奚九面红耳赤，躬身：“属下明白！”

“这两千多石粮食，囤积在庄内，我会让赤喜调拨一部分军卒在此看守，你要小心谨慎，切莫出现闪失。”

“此外，你划拨两处院落给我，再从家仆中挑选二十来个憨厚可靠之人，我自有安排。”

奚九领命而去。

完颜慷这才冲随伺身边的雪晴和流苏，还有贺三笑道：“晴儿，一会我要去安国寺的粥厂查看，你们三人便留在此处，务必要带人尽快把两个作坊建起来，能早一天开工是最好。”

“晴儿，你一定要记住我昨晚跟你说过的话……”

“晴儿省得，小王爷放心。”

雪晴微微有些紧张气促，她受此重任，掌握小王爷的核心机密，不紧张才怪。

完颜慷拍拍雪晴的肩膀，又顺手摸了摸流苏的双螺髻，大步走下城堡门楼。

……

大兴国兴致勃勃带着马亮、仆散九斤和完颜慧在葛王庄内到处转悠，选择办公地点。

按照完颜慷的意思，复盛堂的总部暂时将设立在此处。

作为复盛堂的话事人，他当然要亲自跟过来看看，然后尽快投入到工作状态。

目前，除了由完颜慷亲自掌握的味极鲜和雪花盐的量化生产外，包括原材料的提供、盐号的改造、物资和资金准备、天下第一楼的复业等等，一系列的事，千头万绪，都由大兴国负责统筹推进。

虽然仆散家流露出可以让仆散七斤来做的意思，可完颜慷婉言谢绝了。

仆散七斤在商业上的能力，自非大兴国所能及，但这样的人进了商会，完颜慷担心自己会被架空了。

仆散九斤这货当然啥事都干不成，也就是只能跟在屁股后面白吃白喝、当个类吉祥物的摆设，但作为仆散家的代表，你不让他跟着也不好。

现有人员中，能帮上忙的也就是马亮和完颜慧了。

“商会的运作，酒楼、盐号筹备开业，各项事庞杂，光指望我们几个是不行的。”

大兴国沉吟道：“不能光指望赵王府的人！马亮，咱们两家分别抽些人来，也不用多，每家十来个就成。”

马亮点头：“没问题。我爹说了，要人有人，要钱给钱，都听你的！”

完颜慧犹豫下，手里继续把玩着马鞭道：“大兴国，我能干什么？”

大兴国扫她一眼，笑：“慧郡主，你代表公主殿下，跟着我们随便露露脸就好了，你们是活招牌，比什么都强！”

完颜慧默然点头，突又道：“既然如此，我也帮不上忙，你们在这，我跟完颜慷去安国寺那边的粥厂看看。”

说完，完颜慧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