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闹美人
第十四章 夜兰香之殇[1/1页]
赵元佐几乎是从花满楼中一路狂奔而到的秦王府,他前脚刚刚进去,赵廷美后脚就跟了来。
秦王府上下,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很多人进进出出,早已乱作一团,哭泣声此起彼伏。
赵德芳躺在榻上,像睡着一样,榻边摆放的一大簇夜兰香已经凋落,花瓣不时飘落桌台,似也在哀悼着秦王。王妃领着众妻妾跪在地上,抹着眼泪。
德芳是太祖皇帝的第四子,自兄长赵德昭自杀身亡后,他成了太祖遗留的唯一一个儿子。
德芳聪明谦虚,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长得极其英俊,平日走在汴京的大街上,无数的少女为他倾倒。可如今他脸色灰白得躺在榻上,了无生息。
赵元佐不愿相信眼前躺着的这个面如死灰一般的人是自己的堂兄德芳,昨天他刚刚和自己说过话,温文尔雅的姿态、满腹的经纶学识甚是教人倾慕。
想到这里,元佐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检查过秦王的饮食了吗?”
赵廷悲伤地问道,他的心中,已是翻江倒海,赵炅,你非要把所有太祖皇帝留下的子孙铲除掉吗?德昭死了,如今德芳也死了“一切都仔细检查过了,没有发现异样,昨夜里王爷安寝的时候,只说胸口有些闷,因他平日也有胸闷的毛病,所以都没在意,谁知道……”王妃抽泣着说不出话。
元佐拭着眼泪,秦王平日确实有胸闷的毛病,一到夏天尤其严重,但没想到竟然会因此送命。
“皇上驾到!”这时,随着太监沙哑的声音响起,皇上急匆匆地进到殿中。赵廷美赶紧敛了痛苦的神色,又恢复到之前放荡不羁的模样皇上不等众人跪地行礼,直奔到秦王榻前,泣道:“哥哥怎么如此命苦,好歹留了德昭和你两个儿子,不成想你们都先后离开,叫朕怎么向哥哥交代。”说得情真意切,众人都陪着落下泪来。
此时,众人都纷纷上前,劝说着。
元佐看到父皇的右腿一直在颤抖,便知又是箭伤发作了,自从在高粱河之战中,父皇的腿中了辽军两箭后,一直都没有好利索,常常会长毒疮,濡热时还会化脓,疼痛难耐。
元佐看着父皇言辞真切地趴在德芳榻前哭泣,心有些软了,往日里的怨恨淡了一些。
对于李煜的死,他是怨恨父皇的,他怨父皇为什么那么绝情,要毒死一个大势已去的人,而且,还借亲生儿子的手去做。尤其在堂兄德昭去世后,他对父皇的怨恨更是加了一层,如果当时他没有给德昭难堪,德昭也不会羞愤自杀。
元佐叹了口气,走到父皇身边,劝慰道:“父皇千万不能如此伤心,哭坏了身子怎么办!”
只有赵廷美,依旧呆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忘记,德昭去世的时候皇上也是如此,抱着德昭声泪俱下,但人人都知德昭是听了他的羞辱才自杀的。如今德芳也不明不白的死了,他能相信德芳是病死的吗?对于太祖皇帝留下的两个儿子,皇上始终是忌惮的。
在大街小巷的传言中,赵炅继位完全是一场阴谋,他弑兄夺位,编撰出荒唐的继位理由,逼死太祖的儿子德昭。
赵廷美忍住悲伤,猛然一股寒气冒上脊背,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按照赵炅编纂出的继位规矩:金匮之盟——兄终弟继,那继承他皇位的就是自己,但是,他会把皇位让给他而不是亲生儿子吗?
这时,皇上已经哭完了,细问了一番,只道是平日里的宿疾。最后下令风光大葬赵德芳,所有的妻妾子女都加了封赏。
元佐目送着父皇的背影,想到,他也是无奈的吧,身在天下最高的位置,往往身不由己。以前也许是自己误会他了。
“元佐哥哥。”一个清亮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元佐转过身,笑了,原来是李无垠。
如今她已出落成了大姑娘,虽然没有继承窅娘的风姿绰约,但也算是眉清目秀。
今日她着一身浅绿色宫装,上面绣着夜兰香的花朵,头发梳成温婉的百合髻,髻上簪了一圈夜兰香,看着清新可人。
元佐还记得小时候她曾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要研制“醉美人”的胭脂,为的不是倾国倾城,而是要换了自己的容颜,如果换不成就要自残容貌。弟弟元侃知道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噩梦连连。
如今,几年过去了,虽然无垠如他所料没研制出“醉美人”,但却成了识花辨香的高手,日日与花为伴,她从不戴任何金银首饰,只喜在发髻上别几朵花。
“无垠妹妹,秦王也走了。”元佐眼神茫然地看向远方。
“元佐哥哥,你看我今日宫装上绣得花好看吗?”无垠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看着自己的衣服。
元佐点点头。
“夜兰香,花如其名,它只在夜间开放,开放时散发出的香气醉人心脾。但是元佐哥哥知道吗?这诱人的香味是可致人命的毒药,闻多了便头晕目眩,胸闷不适,甚至可要人性命。”无垠轻轻说道。
元佐疑惑地看向她,眼前浮现出德芳榻边摆放的花朵,他的手颤抖起来。
无垠点点头:“秦王本有胸闷的宿疾,这花在床头放上月余,便可要了性命。只是鲜少有人知道罢了”
元佐大惊失色,长大了嘴巴,怔怔得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无垠看他如此模样,吓坏了,忙摇着他的胳膊,不停地喊:“元佐哥哥,元佐哥哥……”
但赵元佐依然一副痴傻的样子,似丢了魂魄。
无垠泣道:“我真是多嘴,不该和元佐哥哥讲刚才的话。”
元佐自小心地善良,见不得半点尔虞我诈,此刻他得知自己尊敬的堂兄又是被人所害,怎能不伤心欲绝?
就在无垠特别懊悔的时候,元佐忽然放声大哭,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那个在汴京大街上自由自在卖胭脂膏子的小贩,而不是在什么皇宫之内的狗屁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