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说完,就在玉帝身边悠然落座,一付胜券在握的模样,孙悟空为之语塞,只得打了个哈哈,干笑道,“俺老孙乃是出家之人,此等俗务不便过问,你还是让沉香来辩吧。”
玉帝微笑着静听各人的侃侃而言,方才孙悟空以为,他应该有被落了面子的轻微不满,却不知他的反应,只不过是在遵循游戏应有的规则。
眼前的纷乱局面,他非但不怕,更有见到了心爱玩具的兴奋之情,在他看来,除了他如今自以为安全无虞的存在和精心算计下的三界平衡,人心的变幻其测,原也是这三界中最奇妙的事物。
生命的生存毁灭,随之而来的喜怒哀乐惧惑,就象高明之极的乐曲,引人入胜。王母憎恨这些,是因为她和他永不会真正拥有,这些时时提醒着,让她无法忽忘自身的真相。
但是他却始终认为,若可以懂得欣赏那乐章,自然也可以沉浸其中,如醉如痴地自得其乐。
他和她的存在,既是不可更改的事实,那么,何不让这存在多一些调剂,多一些好奇,多一些享受?
而且用强硬手段的压制逼迫,又岂能真正的维持长久?以千钧之石断流,水势积聚起来,迟早一天能掀开巨石,甚至水滴石穿,将巨石消磨于无形之中。
石头若是晓事,就该知道最好的自处之道是侧身上岸,却不是将河流堵得更死,王母拒不承认又如何,那不代表她能超脱于这个道理之外,赢得最后的成功。
玉帝沉思着,又扫一眼阶下那个被缚着的少年,他的目光里现出微不可察的好奇之意,这少年无疑是断流大河里的一朵滔天巨浪,那巨石或许有朝一日,真的会被这巨浪掀走,无论情不情愿。
“但就凭现在的表现,又如何让人相信那种可能呢?”一个念头冒了上来,玉帝突然柔和地笑出了声,他决定给沉香最后一个机会。
于是他抬手示意,待瑶池内外完全安静下来后,缓缓说道,“沉香,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你只需说服了众仙,无需说服朕和娘娘,若众仙之中有半数以上认为三圣母该赦免,那朕便赦免了你娘。”
随后玉帝还饶有深意地看向王母,“谁也阻止不了。”
王母虽然不满,却不敢发作,毕竟她很清楚,看似天庭里,玉帝处处让着她,但实际上真正的掌权者,一直都是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地王。
哪吒大喜,暗里一拽沉香,低声道,“快说呀,沉香现在陛下是向着你的。”
孙悟空等人也是一迭声的催促,“沉香玉帝站在你这边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快说呀。”
沉香张口欲言,脑中却是一遍空白。王母的话,他反复思忖着,竟找不出任何可供反驳的破绽,神仙要造福三界,便不能放纵私欲,而放弃仙职,也无形中等同于纵容私欲作崇。
这该怎么驳?又如何驳得倒?他涨得满脸通红,又气又急,越想找出天条有害三界的证据,偏偏越觉得王母言之成理。
陈凡暗自叹息,这孩子还是太过年轻,少不更事,钻在天条为祸三界的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三界的繁荣昌盛,原本便是天廷存在的基础,玉帝王母也好,老君也罢,就算是自己,又如何会由着一套祸水,去毁了自己权位的根基呢?
相反正因为有了天条的约束,像撞毁不周山的那种上古神战,才没有了在现今重演的余地。想证明这样一套天条是在故意破坏众生与三界的祥和与安定,沉香已将自己置于必败之地。
其实天条的要害,只在于监护者将一些没有意义的条款,也僵化得神圣化得亘古不变,既然仙人的七情六欲无法截断,那么完全可以严格圈定仙人的责任。
只要明确不得以私欲危害职责的范畴,为欲望指定专门的通道,而不是拼命的围堵强压,一味蛮干。
但此时的沉香,又岂会有这等的眼力与阅历?憋了半天,也没想得出一条理由,玉帝观颜察色,看得出他连自己都已经无法说服,失望之下朗声道,“沉香,你没有话说,朕就没有理由赦免三圣母。你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沉香被他这一追问,气急里又添了几分羞愧,顿起了孤注一掷的冲动,直接大声叫道,“沉香有话要说。我娘动了凡心就犯了天条,但若有人指使司法天神暗助牛魔王,对抗天廷算不算犯法?”
王母脸色一肃,厉声喝道,“沉香,你不要信口雌黄。”
沉香叫道,“我没有信口雌黄,就是你给了二郎神虚迷幻境,也是你怕二郎神泄露了秘密,所以才会称他重伤之际,下令通缉他。”
“大胆。”王母冷笑着手指沉香,“你连本宫都敢诬陷,来人啦,给我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妖孽推出去斩了。”
玉帝微笑,看了王母一眼问道,“沉香你这么说倒也有趣,但是现在你有什么根据吗?”
王母怒道,“有什么根据?不过信口雌黄而已。”
玉帝又是一笑,王母却是突然将怒火转向李靖父子,“李靖哪吒,你们两个不是说抓住二郎神和哮天犬了吗?带上来和本宫对质啊。四大天王何在?”
四大天王出列施礼,“小神在。”
王母冷声传旨道,“即刻将沉香这个妖言惑众的妖孽给我拉出去斩了。”
嫦娥大惊失声,这几日丈夫失踪,被三界通缉已让她心神大乱,此刻眼看好姐妹的儿子又要遭殃,连忙劝说道,“娘娘,陛下。”
孙悟空见势不对,一个眼神,与佛门交好的一些散仙碍于他的面子,也稀稀拉拉地开口求了几句情。
这孩子竟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竟是提出这等与天条对错风马牛不相及的大事来,身在天廷的瑶池重地,放纵一时的口舌之快,指责王母违反天条,谋进却不谋退,当真是蠢不可及。
陈凡凝神倾听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沉香的这种反应,不是他来的时就料到了的吗?暗暗向其他人看去,一心立功的托塔天王面如土灰,显未料到沉香会如此沉不住气。
老君轻瞥一眼陈凡的藏身之处,复又垂目拈须,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样,静候局势的发展。
余下诸仙中,除开与三圣母或佛门有交情的的个别人等,谁不是在作壁上观,乐得落个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而已?就连孙悟空猪八戒,虽然是焦急万分,却也无计可施,更不敢公然上前制止。
陈凡暗叹一声,人心,天理,公正?若没有强横的实力做为自己的后盾,纵然有一腔热血,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冲动,那又有什么用?天理人心,当真一定能赢回真正的公正与公平?
就在王母又喝出一声拿下时,沉香再也按捺不住,当即挣开虚绑自己的绳索,腾身扬斧,凌厉的法力化作金光,击倒了护卫御驾的大批天将。
“哪吒,你敢使诈。”王母的眼力和反应果然毒辣无比。沉香只这一脱身,她立刻明白是哪吒在绑绳上动了手脚。
听着她的叱喝声,沉香气往上冲,就是这个女人,为二郎神撑腰,害了母亲,又害得自己和父亲吃了那么多苦头,他此刻已经全然忘了自己的冲动正在将哪吒送上绝路,忘了出手的结果是连累胜佛龙八等一干师长朋友也只能卷入战团。
此时的沉香,只知道将所有的愤怒,全部转化成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只要杀了王母,杀了她一切就都可以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