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永收回目光,心中惴惴不安:“这般大物,射程该是不会太远吧?”
他这句话,正说到杨毓心坎上,她略有些担忧的又看了一眼,道:“此弩南村兵工署花费三日才完成,恐工期太长。”
乔巫倒是心宽,笑着道:“这惊天动地的第一架自然是需要时间打磨,往后越做越多,自然会快上几分的。”
他这直率之言一出,三人先是一怔,接着,却都笑了。
他说的很对啊。
杨毓笑着打趣:“如此玲珑心,往后将军再莫自贬粗人云云。”
乔巫爽朗一笑,杨毓可从未夸赞过他。
这句,勉强算是夸奖,吧?
二十五支箭安装完毕,袁毅朝几人略一拱手。
众人的心,都提到喉头,这一射,成功,大晋多一份胜算,失败,这些日子的准备都付诸东流。
谁都知道,这是王靖之费尽心思依照“元戎弩”和“床弩”改进出来的。
它在,可保城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人都是心存依赖的,近在眼前的胜利,若是突然灰飞烟灭,谁不怕呢?
挂弦、张弓、放箭...
刹那间。
箭箭连发,震天动地的巨响,众人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一幢巨石磊成的堡垒,一瞬间坍塌,浓浓烟尘之中,衣衫上免不得沾染尘埃,但是众人的笑容,却是至诚至幸!
:“摧塌殆尽!”
樊明拍掌大乐。
邱永抿着唇,笑着道:“此弩射程有三丈?”
乔巫点头道:“足三丈。”
:“不容易,不容易。”邱永连连笑着点头。
樊明略微想了想道:“若是将箭做小,是否射程更上一层?”
邱永摇摇头道:“射程确能提高,但威力不免下降。”
:“也对。”樊明沉吟一瞬道:“郎君损益“元戎弩”,对胡人战局又有大助。”
杨毓笑着道:“先尝到“百骸弩”的,恐怕轮不到胡人。”她笑意盈盈的抿着唇,看着坍塌的砖房。
樊明邱永相视一眼,邱永轻声道:“难道,琅琊王不久矣?”
樊明略微点头道:“郎君已去了韩旧郡,大概会先与杨都尉平息内乱。”
杨毓面上沉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的,阿秀,毕竟才十四岁。
:“传令下去,奉戴航为管事,“百骸弩”建造自今日起刻不容缓。每建好一架,需反复发射五十次才可投入使用。”
戴航怔了一瞬间,双膝跪地,一头触地:“谢乐宣君。”
杨毓兴奋的走上前去,双手扶起戴航,芙蓉熏面道:“戴航,先前怕你不肯下山,才诸多为难。”
她兮的略有些哽咽的道:“你可知,你亲手造出的这架“百骸弩”将为大晋守住多少江山,夺回多少江山啊!百年之后,你的名字,将永远刻在晋人心中!你的名字,万古流芳!”
戴航惊讶的看着杨毓,不自觉的转头看看坍塌的堡垒,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极为了不起的事。
:“乐宣君言重了。”
杨毓摇摇头:“戴航,你要想好,你是想做万古流芳之人,还是千夫所指之人?”
:“乐宣君。”戴航迟疑的问:“此话怎讲?”
杨毓笑着道:“你造出第一架百骸弩,是万万人称赞的,若是能尽善尽美,将这大义之举做到极致,自然万古流芳。但若是你借此居功自傲,耽误了战机,是否是千夫所指呢?”
杨毓搓揉着戴航,一个巴掌,一个甜枣,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直打的戴航晕头转向,却明白,杨毓所言虽然有些夸张,却也是属实的。
:“戴航身为工匠,师承卢荥,万事以工为先,不敢怠慢分毫。”他双手抱拳道。
杨毓笑着点点头,拱手,下一瞬,众人惊呆了。
她弯下腰背,行了个大礼。
:“乐宣君,你这是作甚!小人不敢,不敢受啊!”戴航不知所措,想要扶起杨毓,却又不敢用自己的手碰那不染纤尘的衣袍,双手堪堪停在半空,求救似的看着远处的邱永等人。
杨毓停顿半晌,扬声道:“一切重托尽在戴君一身,请戴君以民为先,莫要懈怠。”
戴航再次跪了下来,抱拳道:“乐宣君心系天下,是小人心窄,先前差点踏错,得乐宣君如此厚待,定竭尽毕生所学,朝暮不怠。”
杨毓缓缓的直起腰身,笑着点头,再次扶起了戴航道:“往后上午戴君便监视南村兵工署,下晌便去北村,自有军中车马来接,辛苦戴君了。”
:“不敢不敢。”戴航连连弯腰:“比起乐宣君为国为民,身先士卒的大义,戴某实在连尘埃也算不得,一切交给戴某,请君安心。”
杨毓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眼中点点闪光:“善。”她微微意动,笑着道:“若是将百骸弩的箭矢前端抹上火油再射出去,是否更有威势?”
樊明等人正是怔怔之时,只见她转眸笑着道:“好吗?”
乔巫很认真的思索一瞬,肯定的道:“有用,威吓又不损威力。”
樊明点头同意道:“那我们囤些火油?”
:“好。”杨毓转身上车。
初一初五赶着车驾,耳边听闻车中传来略带低哑充满磁性的低声吟唱,初五侧眸看了看身后的车帘,低声道:“乐宣君今日很是开怀啊。”
初一不自觉的抿唇而笑:“收服了戴航,百骸弩也能大批制造,欣喜也是应该的。”
踏着欢欣的歌声,迎着垂暮的夕阳,青帷帐小车,缓缓驶向前方。
谢元清带兵来到成都之时,兵工署第一批,三十架“百骸弩”已经踏上前往南方的路途,沿途经天水、梓潼、广陵、金陵、庐江、江陵、江州,各三架,剩余九架铁焰军留五架守江,四架随杨秀和王靖之前往琅琊。
杨毓与谢元清可算得上是两看两相厌,他不来拜见她,她自然也不会送上门去找不自在,倒是王谬之传书来问了安好。
杨毓想了一想,道:“去备五十车粮,走大路,挂上族徽,送去剑门关。”
祺砚已经习惯了杨毓的豪爽,倒是近前伺候的蓝芍忍不住小声嘟囔着:“女郎一餐俩菜一汤,省下钱财就这么白白送出去,连春装也是去年带来的,真是...”
祺砚眯着眼,眼唇而笑:“你啊,未看到,当年女郎将先帝赏赐的十斛珍珠,眼也不眨的送给庶民呢,这算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