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道:“你死后,自有我请来的鬼兵押送往地府,自有酆都大帝判你永世不得轮回,日夜受百鬼抓心之刑。”
孙桂冷哼一声:“是么?那我便求个长生不死,你,先行一步吧!”说着,一剑挥下,王凝之前一刻还神色朗朗的站在日光之下,下一刻,身首分离。
一袭矜贵的锦衣,沾满了鲜血,倒在微尘之中。
:“敢诅咒我!将他的妻子,子女给我抓来!”孙桂已然杀的红了眼。
:“孙大王饶命,我只是个妾室,只是个妾室,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啊!”
梁纤云被架出门外,发也乱了,衣裳也扯了开,狼狈不已。
孙桂厌恶的道:“这般无半点气节之女,就给王郡守陪葬去吧。”说着,又是一刀,直冲着心口而去。
梁纤云还未反应过来,已经没了呼吸。
谢韫带着四个子女,坐在马车上,神情自若,一队叛兵挡住了去路。
孙桂随后赶来,谢韫一身家常的衣裳,没有半点惊慌,平静的道:“我夫主呢?”
孙桂道:“被我一剑杀了。”
谢韫微微点点头道:“今日之事,与稚童无关,放了我的儿女。”
孙桂早就听闻谢韫极具才气,有“咏絮之才”,今日大敌当前,她身边仅数百家仆,却无一丝慌张,心中有些敬佩。
:“不好了!蛮戎府司马杨秀带兵来了!”
一声惊呼,谢韫笑道:“家仆们,我王家待你们如何!”
:“恩重如山!”异口同声的喊叫。
谢韫道:“那便拿上你们的刀剑,为郡守报仇!”
:“杀!”
一声令下,数百王家家仆奋勇上前,孙桂迷糊的瞬间,谢韫一马当先,带着数百家仆竟不要命似的冲上来,这股气势,直让人不禁生出退意。
杨秀及时赶到,少有武勇,又身具向死而生之念,日落,又日升,一个昼夜过去了。本就是在极短时间凝结而成的民兵被打得溃不成军,死伤无数,血流遍野。其中主动弃械投降之人又占了多数。
杨秀大获全胜,派人将谢韫与四个孩子送回金陵,自己则留下处理战场。
三日之后,一道圣旨传下,杨秀平叛有功,擢升为六品“都尉”,掌兵马三万。
谢韫回到金陵的那一日,王谢两家的公卿士族迎在城门外,一片的素缟,远远望去褒衣博带翩然而立。
她没有掉一滴眼泪,一身素缟,却依旧是往日风度翩翩的模样,冲着每一个上前见礼的士人公卿福身回礼。
:“听闻王郡守不禄之前还起乩请神?夫人可见到了神兵的模样?”一庾氏郎君笑道。
谢韫回以微笑道:“郎君想知晓,便去黄泉路上问问我家夫主吧。”说着,转身回到马车上。
:“阿韫,随我回府歇息几日吧?”谢安挑开马车帘幕问道,满脸的关切。
谢韫笑着道:“我乃王氏妇,哪有轻易回母家之礼,待年节,阿韫自当回府拜见。”
谢安微微点头,低低道:“这孩子,是怪我了。”
车马徐徐进了城,王濛叹道:“江左高门之女,是真士族。”
支道游点点头:“王夫人一女子有林下之风,足可称女中名士。”
:“与你先前见过的乐宣君比又如何?”王濛笑着问。
支道游蹙眉一瞬道:“天下风骨,她与嵇公夜取八分,乐宣君看破,故,通脱。”
:“看破甚?”
支道游摇摇头道:“只能意会,若非要说,便是你我看不破的那些。”
王濛好奇极了:“金陵事多,否则,我定要去见一见她。”
人群散去了,一桓氏郎君笑道:“王郡守不禄,王夫人不见半丝忧伤,看来才女是真不喜王郎啊。”
:“大抵是如此吧?”
谢韫坐在马车中,肩膀微微松动,滴滴热泪滚落,她凝望着铜镜,脸上笑得美妙,伸出手指,划过眉峰:“王郎,我会将孩子养育成人,为你守制一世。奈何桥上,郎君等我一等。”
日头升到正当天的位置,炙烤着大地,众将士赤着上半身,站在水中,任由没过腹部的滚滚江水拍打身体。
:“君!金陵传信来了!”邱永急急的踏进帷幕来。
杨毓接过信笺,一封讣闻与杨秀的信笺同时寄来。
王凝之,不禄。
杨毓眸光微微动了动道:“讣闻上说王凝之领兵不当,贼兵压境还起乩请神。”
邱永微微摇摇头道:“琅琊王氏子,就算平庸,也不会如此愚蠢。”
杨毓低低的叹了口气道:“陛下,已非当日的陛下了。”她微微摇摇头道:“我却忘了,帝王,自来与常人不同。”
又展开杨秀的信笺,寥寥数语,讲了他平叛有功,得陛下看中,擢升至六品“都尉”。杨毓倒沉了脸。随手将信笺递给一旁的祺砚。
祺砚接过看了去,大喜道:“小郎君出类拔萃,早该有这一日!”
杨毓坐在榻几前许久,终于抬手落笔。
:闻弟冲锋陷阵有千夫难挡之勇,姐心甚欢。
然,为臣者,虽需处事圆滑,却更应正心。
简在帝心固然佳话,若将私心与公务混淆却难称良臣。
姐不求你富贵,惟愿平安。
不求你平步青云,但求问心无愧。
弟已年长,凡事皆有筹谋。杨氏之子,各个忠臣良将,绝无宵小之辈。
惟此数言,再不多叙。
杨秀看着手中的书笺,低低的道:“阿姐,发怒了。”
一旁送信来的信使道:“写信那几日,乐宣君正对赤甲军不满。”
杨秀微微摇摇头道:“非也,阿姐从不迁怒于人。此信,她是真的对我失望了。”他看向信使道:“帮我回一口信,就说,我知错了,望姐饶恕。”
信使看着这清隽少年,朗朗之态道:“是。”
盛夏转眼即逝,蜀地的山中风景似清艳的少妇,半遮半掩着自己的美态,满山的红叶与青松映照在五光十色的沅水上。
八月初一,是七贤辞行之日。
杨毓站在城门处,看着七贤的车马装拢道:“刘兄,这是黄家酒庐新酿的米酒。”
刘伦接过当下打开封盖,仰头灌下一大口,莹白的米酒自唇边洒在衣襟上,他扯开贴在胸口上的衣襟,袒胸露怀,大喇喇大叉着光溜溜的腿道:“阿毓,待初雪之时,兄再驾车而来,与你赋诗饮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