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寒光闪过眼前,李里正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柄匕首,直冲着杨毓胸口而来。
杨毓一脚踢在他手臂外侧酥麻之处,匕首霎时间脱手,杨毓腾空一抓夺下了匕首,左手拉着他的手臂,右手反手戳向他的眼睛。
一股温热的鲜血溅了出来,他捂着眼睛大声嚎叫着,杨毓手一收拔出了匕首,狠狠的扔了出去。
别说屋子里的一众下仆,就连杨劲也状若痴呆。
杨毓眼神看向一边颤抖的下仆,下仆呆怔一瞬,赶紧送上了手帕。
洁白的帕子被杨毓擦的满是鲜血后,扔下。
她转眸看着李里正,无不讥讽的笑了:“可怜你这妇人为保你,想出了这么个故事给我听,又自绝在我眼前,若非我这人一向小人心肠,恐怕就信了。”
李里正强撑着身子,忍着疼,问道:“她说了什么?”
杨毓道:“她说他是鲜卑人,被你收留,是她安排了慕容喾进城。”
李里正笑了。他转眸看着已经死去的妇人,神情凄苦的道:“她说反了,我才是鲜卑人,被她家收留,认了她的阿翁阿母为义父义母,还娶了她。”
杨毓从未见过一个男人会有这种表情,悔恨与悲伤,溢着满满的爱意与怜惜,她无声的蹙眉,正如李氏所言,这世间的情(爱),哪儿来的值不值得?
他重新抱起李氏的尸体,爱怜的抚正她凌乱的额发,满是鲜血的脸贴在她的侧脸上,两人的血混在了一起,分不清你我。
:“你竟甚么都知道,你竟,甚么都知道啊?”
他的泪落在她的脸上。
:“你配不起你的妇人。”
李里正笑着抬起头看着杨毓:“你早就认定了我才是你要找的人!是你害死了阿欣!这女郎太可怕!”
杨毓长舒一口气,缓缓的道:“可怕的并非是我,而是你。”她看向李里正:“你是自己死还是我送你?”
李里正身子有些颤抖,唇边扬起开怀的角度,大笑着道:“你身居高位,又如何懂得我!”
杨毓侧眼看着他,嗤笑着道:“或许吧。”她随手扔下匕首,踏出门外。
:“阿欣,等等我。”李里正颤抖的拿起匕首。
他的目光充满了悲凉与不舍,“噗呲”一声,匕首刺入血肉,看着怀中的妇人,他的唇间鲜血滴落:“我来了。”
:“师父,解决了?”谢元渊自花园一角跳了出来,里面的下仆抬出了两具尸体。
谢元渊侧眼看了看,身子缩了缩。
杨毓已经走了出去。
谢元渊赶紧追了上去:“师父!”
杨毓心中有些难过,为这痴情的妇人与这伪善的李里正。
:“元渊,你说,为何人世总是充满了尔虞我诈?为何真心之人不得善终?”她微微摇摇头道:“她这一死是解脱了,可她的儿郎们该如何啊?他们,还那么年幼呢。”
谢元渊笑道:“师父厌世了?”
杨毓长长了舒了一口气:“是真的厌倦了。”她凝眸看着谢元渊道:“我有些后悔了,若是不让李氏进门,是否她就不会死了。”
谢元渊撇撇嘴道:“师父鲜少如此踌躇,那妇人心甘情愿,她心中是快活的,不是么?”
:“是吗?”她闭目一瞬:“早些睡吧。”
:“是。”谢元渊看出杨毓的心烦,退了下去。
:“祺砚,给我备酒。”
:“是。”
独坐庭院中,赏月独酌。
祺砚一边斟酒一边道:“女郎不必如此伤怀。”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真的就能这般绝情,不想不念,便也不是我了。”她抿了一口酒,道:“人也死了,就不要传扬出去了,就说我遇刺,他们夫妻为护我而死,好生葬了吧,再送些金银去她家中,时常派人去关照一番。”
:“女郎这般心善,那李里正还暗害于你,奴为女郎不值。”
杨毓笑了笑:“他不过骂了我两句,却已死了,你还气甚么。给我备笔墨。”
:“是。”
不一会,下仆将笔墨送上,杨毓取了一方小笺,细细的写画着。
半晌,杨毓吹干了墨迹道:“送到金陵,给王司空。”
祺砚笑着接过:“女郎不气了?”
杨毓道:“早在江陵就不气了,只是要让他明白,世间总有事会与他希望的相左。”
祺砚道:“不过也奇怪,照王司空的脾性,怎么也会送些信笺来,怎么就。”她吐吐舌头,没有说下去。
:“无谓的,送去吧。”
:“是。”祺砚笑着将小笺送给府中专门的信使。
:“怎么就不送信来呢?”杨毓缓缓的轻轻的道。
信使日夜兼程,将信送到金陵之时已是一个月后,正值休沐,王靖之独坐竹林,照常的读着手中的书简。
和煦的暖阳透过竹简照在他脸上,阴影印在他的半张侧颜上。
:“郎君,该吃药了。”初二送上浓黑的汤药。
:“怎么做起这些事来了?”王靖之放下手中的书简,一边接过一边问道。
初二与初一是一对双生子,虽然容貌几乎相同,个性却极为不同。若说初一是极冷之人,那么初二便是性热如火,他笑着回道:“想做。”
王靖之双眸看着初二,目光清亮的惊人,双唇缓缓扬起,露出了洁白的皓齿,灿然一笑,一仰头,将温热的汤药一饮而尽。
初二看着王靖之的笑容,恍然了一瞬间,眉头微微蹙起:“乐宣君该陪在你身边。”
王靖之一边放下药碗,一边重新拿起书简,缓缓的道:“她与一般妇人不同,这庭院容不下她。”
:“郎君怎能容她这般肆意!”初二不自觉的向前一步。
王靖之微微蹙眉道:“我的妇人,我想如何还要你赞同?”
他的语气森冷。
初二自知触了他的逆鳞,拱手道:“奴无礼。”说着,收起药碗。
王靖之微微摇摇头道:“下去吧。”
:“是。”
:“郎君!乐宣君来信!”
初九踏着欢快的步子上来,手中拿着一个小笺。
王靖之不自觉的扬起唇:“信使何处?”
初九双手递上小笺,笑眯眯的道:“安排在客室歇息,郎君何时想见人传召就是。”
王靖之接过小笺,端丽秀美的小字一行一行,他嘴唇有些颤抖,清风徐来,吹散一头青丝。
:意映王郎如晤。
吾作此书之时,正独坐月下,念及当日与君初见。
许久不见,王郎是否身康体健?
杨毓娇蛮的模样,似乎就跃然眼前,王靖之似乎就随着她的笑容一般,扬唇而笑。
:郎君体凉,虽已立夏,亦不能贪凉,再见之日,望君无一丝改变。
王靖之沉吟了一声气,清风划过侧颜,吹的满腔思念溢满,微波褶皱。
:赤甲军两万兵将皆为骑兵,待大战之时,定能助君一臂之力。近来常觉心神不宁,对世间厌倦。若有一日太平,郎君宏愿得偿,可愿与我归隐山林?
最后一个字落下,王靖之重又看了两遍,唇间微微扬起:“取饭来。”声音如同玉打冰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