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帝道:“他们唯独要留下紫香,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对外说一家人突然全都暴毙,难免太过蹊跷,只怕反会被晋麒追杀,最后反而容易被赶尽杀绝。索性留下尚年幼却对晋麒毫无威胁的小女,因为紫香的父亲明白,留下紫香一来和晋慧做个伴,消除了他晋麒的猜疑;二来终有一天,这样的仇恨要让你清清楚楚的明白!”
紫香轻泣道:“皇上,在军侯府的那几年,小姐她受了太多的苦了,甚至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冬天手永远都是泡在水里洗衣服,有时连下人的衣服都要她来洗,满手张满了冻疮。”
陈帝轻握了握婉嫔手道:“难怪你的手到了冬天总会长满冻疮,手上又有暗黑的疤痕,原来竟是从小就落下的,回头朕让周太医给你好好瞧瞧,他医术高超,定会想到法子的。”
婉嫔哽咽道:“臣妾谢皇上隆恩!可是这心上的痛远比手上的痛要来得剧烈得多!臣妾自五岁父母双亡后,也只有进宫的这一年过得才是最开心的,皇上您待臣妾这般好,可臣妾原先……”
陈帝轻声道:“你从小受了那么多苦,朕又岂会怪罪于你!”
紫香接着说道:“自从小姐进了军侯府之后,晋夫人只要一看到小姐,便会联想到已经死去的夫人,想到晋侯爷对她冷淡的态度,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折磨小姐!”
婉嫔拉起紫香的手:“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紫香,若没有你,我只怕早就死在晋府了,冬天没有你为了洗掉那么多的衣服,我的手恐怕早就烂了,吃不饱饭的时候,若没有你将自己的口粮让我给,有时又去偷一些过来,我也早就饿死了。紫香,谢谢你!”
紫香轻声道:“小姐,您待奴婢如亲姐妹,老爷和夫人对奴婢一家恩得如山,奴婢又怎会让凭他们这般欺负你呢!”
陈帝问道:“婉嫔的爹娘可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留给婉嫔?”
紫香道:“有,奴婢都收在房内!”
婉嫔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一把抓住紫香的手道:“紫香,我父母留了东西给我?真的留了吗?为何你一直不提起?”
紫香双眼通红,“小姐,您已经够苦的了,奴婢心里看着难受啊,又怎能再在你面前提起这些伤心事,又把这些东西拿到您眼前呢!”
婉嫔原本已经拭干的泪如决堤一般又涌了出来,“紫香,那是我的爹娘啊!是他们留在这世上唯一给我的念想啊!”
紫香亦是泪眼朦胧,轻叫了声:“小姐!”
陈帝道:“紫香,那毕竟是婉嫔爹娘留给她的东西,你去拿来吧!”
紫香抬头看了看陈帝和婉嫔,终于施了一礼后转身去自己房间将东西取来。
陈帝轻点头,婉嫔狠狠地拭去满脸的泪水,“皇上,臣妾的心从未向今日这般坚定过!”
陈帝道:“听闻在你进宫前的一天,晋麒交代了你一些事?”
婉嫔点头道:“是!”
进宫前的那一晚,晋侯爷来到她房内对她所说的话,无时无刻不环绕在她的身侧,时时给她警醒,告诉她无论何时都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别做无端的非分之想,更不要以为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如在后宫当中能安安生生的辅助好当初的晋贵妃如今的皇后,那么她自然也会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皇后自己能生下龙子便也罢了,如若不能,那她所生的儿子,便会在生下之时过继给他的女儿。
她跪在地上拉着晋侯爷的衣摆,苦苦哀求:“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我是您的亲侄女啊!”
晋侯爷一甩衣袖,毫无感情地说道:“哼,若不是因为你是我晋麒的亲侄女,只怕你想要进宫也决不可能!你记住了,若想在宫里安安生生的度过余生,就不要有什么非份之想。只要你能听话,无论将来是楚怀的儿子登上皇位也好,还是你的儿子登上皇位也罢,自然会有你的容身之处!”
婉嫔看着眼前的陈帝道:“这些话,臣妾时时都记着,可是臣妾不甘心,不甘心啊!”
陈帝低头,眼角有丝丝的泪滑出,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那位邵夫人,当时是怎样的心痛,要将自己的儿子拱手让给他人,甚至为了自己,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个竹居苑,那个在生母死后,老太监哆嗦着手永远锁起来的那个地方,封存了他太多年幼的记忆。
平乐宫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这时紫香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进来,“皇上,小姐,就是这个了!”
陈帝看了眼婉嫔道:“打开!”
紫香伸手锦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两件东西来。
一封被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可见并未有人曾打开过。另外一件却是一只细长的玉萧,通体翠绿色,晶莹剔透,拿上手上冰丝温凉。
婉嫔手一碰到这支萧已是泣不成声,十多年过去了,五岁的她怎还会有多少对父母的记忆,可是这只萧再熟悉不过。儿时,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每到傍晚时分,父亲吹萧,母亲抚琴,她则坐在一边的椅榻上甜甜地听他们这般默契的相视而笑,悠然的琴声伴着如同天外来音般的萧声,如梦如幻,如痴如醉,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她则会在这般温馨中含笑入睡,父亲的手掌又宽大而又温暖,双手抱起她,亲吻她的额头,有时她甚至故意装睡,只为了多在父亲的怀中呆上片刻。
可是如今,物是人已非……
父母亲的相距离世,她从此再没有过这般快乐的时光……
紫香哽咽地取出绵盒中的信道:“小姐,这封信是老爷当年临终前写的,我爹嘱托奴婢,务必亲手交到您的手上。只是……小姐,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侯爷的对手。所以,奴婢才迟迟未将这两样东西交到您手上。奴婢想,老爷夫人的在天之灵,也是希望小姐您能好好地活着。”
婉嫔抖索着双手接过封信,久久不愿拆开,这封信是自己的父亲亲手所写,亲手所封,她不知道这封信里是装着怎样的沉重。
“皇上,臣妾这几日以来,日日梦魇,看到自己爹娘的脸是越来越清晰,我爹他满脸的血,那血如此乌青,原来爹他竟的真的是中毒而亡。他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和我说,要我替他报仇,替他和我母亲报仇,皇上,那是因为臣妾的爹娘他们死得冤啊!”
陈帝轻叹,“朕从未知晋麒的心如此狠绝,朕本以为他只贪婪权势,所以才要处处与朕做对,让朕永远做他的傀儡皇帝!如今的大陈国天下,他才要这般只手遮天!却没想到,他不仅贪婪,更是丧心病狂!”
婉嫔道:“皇上,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从来都是啊!他表面上冠冕堂皇,总是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可是内心这实是龌龊至极!臣妾在军侯府的那几年里,看到太多了,府里稍有几分姿色的,无不遭受过他的魔手!臣妾的父亲在梦里口口声声让臣妾替他们报仇,岂知又不是那些枉死的婢女的冤魂在哭喊呢!”
紫香亦不断地落下泪来:“小姐,不会的,不会的,老人们都说梦是相反的,老爷和夫人肯定希望您能平平安安的。如今我们好不容易进了宫了,远离了他的魔爪,我们就安心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好吗?”
陈帝道:“今日让朕知道这些事,朕又岂能坐之不管呢!”
婉嫔泪眼地看着陈帝,“可是,皇上,他太强大了,太强大了呀!朝中过半大臣都是他的人,就连这后宫也是太后和皇后一手遮天!皇上,臣妾心里也清楚,您虽说是这大陈国的皇帝,可又有几分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呢!”
陈帝轻叹一声道:“是,现在朕自己都是身不由己,又谈何要替你报了这血海深仇呢!可是,小慧,你我本是夫妻,朕实在为你心痛,这么多年来,你该是如何过下这些日子?如今你已嫁于朕,便是朕的妻子,那么朕便会是你终身的依靠!”
婉嫔深深拜倒,一字一句说道:“皇上,臣妾身负杀父杀母的大仇!臣妾与他晋麒有着如此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早晚有一日,臣妾必会让他血债血偿!而且他晋麒仍不知道臣妾已经知道了父母如何死的真相,所以有事,臣妾去做再合适不过!”
陈帝立即扶起婉嫔道:“可是,朕担心你的安全,如果让他知道,你……他又怎会再留你性命!”
婉嫔苦笑一声道:“身为人子,那个杀父弑母的仇人就是眼前,臣妾如何还能再苟且偷生!臣妾不怕死,可是臣妾怕父母亲的仇恨只能永远深埋黄土啊!”
陈帝扶着她瘦弱的肩膀道:“这么多年来,真的是苦了你了!你的心意朕明白,只是这宫中可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些东西?”
婉嫔抹泪道:“没有,只有紫香,她是臣妾的贴身陪嫁侍女。她的父亲也是当初我家的管家,父亲为免让其受牵连,所以早早地打发了紫香的父母出府,可他终归不忍留我一人,所以把紫香留在了我身边。这么多年来,紫香与我相依为命,情同姐妹。臣妾早已视她为至亲!”
紫香动容道:“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