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婉嫔才刚走,那边原本一直侍奉在皇后身侧的宫女芙蓉已经悄悄进了来,在皇后耳边耳语了几句。
皇后微微一笑,低头轻轻吹了吹手中的那杯龙井轻哼一声道:“本宫从没想过,她晋慧可越来越会演戏了。”
芙蓉踌躇了半响,皇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想要说什么就说吧,憋心里做什么!”
芙蓉脸涨了红,才喃喃道:“皇后娘娘,奴婢只是担心,婉嫔她若一直用那个金碗,只怕迟早会伤了自己的身子,那……那首辅大人交代的事,可就……”
“小青怎么说?”
芙蓉将身子低了又低,才轻声道:“小青虽是皇后身边的医女,但她医术毕竟有限……奴婢只是担心,皇后您这次为了救皇上,受了如此重的伤……会不会……会不会……”说到最后,芙蓉将整个头都压得极低。
皇后缓缓从榻椅上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如斯美景,轻叹道:“本宫自己的身子如何,本宫又怎能不清楚呢,就算没有这次,本宫也早已不能再生育。所以,尽管危险,当时我在看到那把匕首的时候,才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否则,皇上他哪一日才会封我为后!”
芙蓉轻声道:“娘娘多虑了,皇上对您如此恩宠,又兼首辅大人他……”
皇后呵呵冷笑一声道:“我爹?呵,他永远只会考虑他们晋家的门楣荣耀,若我迟迟不能生下皇子,他是我亲爹又能如何!”
芙蓉又道:“可是您才是首辅大人唯一的女儿啊!而且婉嫔进宫前,首辅与她说的那些话,娘娘您也是再清楚不过了!”
皇后的脸色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极其犀利,她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芙蓉道:“若不是因为我爹的那些话,她以为进了宫,做了一宫的娘娘,就是个主子了吗!今日竟还到本宫面前提晋位份的事,她简直是白日做梦!”
紫萝宫里,大多都是晋麒一手安排进来的人,所以她们大可不必担心自己所说的话会传到谁的耳朵里去。
芙蓉的嘴角抽了抽道:“所以皇后娘娘才不提她的位份,否则,她在后宫的位份极高,日后若再生下一儿半女,又怎让她拱手将自己的亲孩儿送到娘娘您身边呢!”
皇后看了眼芙蓉,微微一笑道:“你都明白的道理,她又岂会不明白。若她聪明,自该知道怎么借个机会,把那只篓空的金碗给处理了。本宫便可当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这半年之内,她仍是如此,也休怪本宫让她难堪了!”
表面的平静永远只能看到河面的波澜静谧,谁又能知道在这平静的河面下是怎样的一番翻腾呢。
成婚这几个月来,张茹芸与在闺中早已判若两人。
如今的张茹芸除了每日看些书外,连个说话的人也不多了,她望着那些文字,模糊了双眼,浸湿了内心……
本来祁府与张府离得也并不是十分远,如驾车而行,也只需半个时辰,就是徒步而走,也只是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可张茹芸自从独自回门那天后,便未再过去过。张大人与祁老将军有意无意在下朝后提起过几回,祁老将军回府后也与媳妇说过这么两三次,可张茹芸虽嘴上应着,却最终未去过一回。
其实只有她自己内心才清楚,为什么不去张府,不是不愿,而是害怕,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父母亲的慈眉善目,不知道如何面对拉着她的双手左右瞧不够的老祖母。出嫁时带来的衣物已无法撑起她如此瘦弱的身躯,终日只会理佛的祁老夫人也只在吃饭时辰见见这位刚过门没多久的媳妇,见她总喜低着头,再想想那次刘云芷的那件事,左右瞧瞧自己的儿子,竟也是一句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祁老夫人面上不说,但她实际上早是厌透了张茹芸带来的丫鬟,她总认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至始至终都是这个不长眼的丫鬟惹的祸,把原来祁步君与张茹芸岌岌可危的关系拉得更深 ,把祁步君与刘云芷之间拉得更近。
“沛烟,少夫人这几日还在自己房内吗?”从佛堂出来后,祁老夫人问向身后自己的婢女沛烟。
“是的,老夫人,少夫人极少出门,以前彩莲在的时候,她还会和彩莲去一下药材铺,如今彩莲被打发走了,少夫人一人就经常在屋子里呆着,很少出去了,只是看看书。”
祁老地人捏转着手中的佛珠,轻叹道:“唉,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得就是少夫人的错,说到底还是那个不成样的丫鬟若的事!”
沛烟轻声道:“是呢!”
停顿了片刻,祁老夫人又问道:“君儿与少夫人的关系还是那么僵吗?”
沛烟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是!自从那日之后,少爷与少夫人从未说过一句话。而刘姑娘走后,少爷更是连与下人们都不怎么愿意说话了,回到府内就把自己锁在书房,而且每日都……都回得极晚。”
祁老夫人转过头看着沛烟道:“彩莲如今在何处?”
沛烟低着头回道:“回老夫人的话,彩莲自从那次从庙里回来后,便被管家罚在柴房那做些粗活了。”
祁老夫人哼声道:“如此不知轻重的丫头,也就配做做这些粗活了。”
沛烟不敢接话,虽跟着老夫人几十年了,自然也是明白的。
祁老夫人淡淡道:“你去把彩莲叫来,我有话要问她。”
“是!”
沛烟未过多时便将彩莲带到跟前。
只是比起原先在张茹芸身边的一等丫头,如今的彩莲已是祁府中最卑微的丫头了,身上早已去掉了五彩绸布衣衫,换成了暗淡的粗布衣衫,整件衣衫更是布满了补丁。
自从那日之后,张茹芸便再也没见过彩莲,她千方百计的去打听,可府内的丫鬟仆从如同禁声了一般,谁也不愿在张茹芸面前提起。而对于她的不断寻问,他们也只会摇头说不知,张茹芸不愿再与祁步君有半句言语,虽然她知道,祁步君绝对知道彩莲的下落,可她知道,如今的祁步君早已是更加厌倦了彼此的见面。
彩链原先乌黑的一头黑发如瀑布般,梳成双丫髻,因着她本就得肤白眸大,与有倾城之姿的张茹芸一起,便是一对碧女。而如今的彩莲,虽是被罚去柴房才没有几日,可现在的她却是双眼黯淡,衣服上沾满灰尘或是木屑,灰暗色的布巾包着头发,脸上更是毫无半点脂粉,一双粗布鞋早已磨破了,将粘着灰尘的脚趾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
可这般的样子,却是引不起祁老夫人半点怜悯的。
老夫人甚至不愿多瞧她一眼,她高高地坐在正堂的椅子上,闭着双眼,手中的佛珠并未停止转动,虽是声音不高,可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现在我有话要问你,你需老实回答,要知道,如今你还能在柴房呆着,无性命之忧,如果胆敢再有半句虚言,你也不用再想着能有出头之日了。”
彩莲战战兢兢地跪在下侧,低着头,轻声道:“是!”
祁老夫人右手拍的一声拍在桌上道:“声音大点,没吃饭吗?不知道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吗!”
彩莲被吓得一个哆嗦,声音提高了些道:“是!老夫人!”
祁老夫人犀利的眼神直直地逼身跪在下面的彩莲身上,“少将军与少夫人究竟怎么回事?”
彩莲一个哆嗦,她明白祁老夫人想要问的是什么,可她不能说啊,“奴……奴婢不知……,奴婢这几日都在柴房,每天都……都有干不完的活,还请老夫人明鉴!”
“哼!这几日你在哪,我能不知道吗?你别给我装糊涂,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
彩莲紧紧地咬着嘴唇,她不知道这样的话能不能对祁老夫人说,如果说出来,对小姐会造成什么的后果,他们是会将张小姐遣送回府,还是会……还是会再给少将军纳妾,如果是遣送回府,小姐的后半生算是葬送了,她如何还有颜面再嫁为他人妇,这等于是毁了小姐一生的幸福啊。但如果给少将军纳妾,凭着小姐的脾气,她又怎么可能是那些处处会算计人心之人的对手,她不敢想象下去,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小姐今后的日子还能怎么过,她是真的再无任何出头之日了,她……已经够苦的了。
“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一无所知……小姐每日回房后都会让奴婢离开……奴婢每日清晨伺候小姐时,也是看到少将军从房里出来的,但至于房内的事,奴婢真的不知。”
祁老夫人怒瞪着哆嗦的彩莲,从嘴里冷冷地说出一句,“沛烟,掌嘴!”
沛烟一步步过来,抬起彩莲的脸便是啪啪两声,声音之响,亦是连院外洒扫的侍女也哆嗦了一下,彩莲双颊已是高高肿起,嘴角有丝丝血沿着下巴滑落。
彩莲双目含满泪水,拼命磕头说道:“老夫人,奴婢真的不知!真的不知,您就是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瞒您啊。”
祁老夫人此时更不愿看她,并不单单只是她此次没有说实话,更是因为她的原因才导致如今家宅不宁,眼看着君儿与茹芸二人在慢慢好转,却被这个不知轻重的丫头毁于一旦:“沛烟,上家法!”
沛烟亦知老夫人今天为何要发这般大的脾气,低首回应后便从正厅上方取下一方鞭子,此鞭长约四尺,由几张牛皮晾干,使之异常坚硬后紧紧缠绕而成,只需要那么抽一下,便可使人皮开肉绽,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