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风声之时,设宴为他们庆功之际,哈赛尔看着这众人,手心里全是汗,无论他怎样不愿看到他们立军功,无论他怎样不愿文志祯与祁步君二人见面,他们终究坐到了一起。
而令他更为头痛的是,那些被击杀的突厥俘虏及三十余个被抓的苗国蒙面黑衣人按文志祯的意思送到了突厥,突厥大汗派使臣出史苗国,怒斥苗人的卑鄙阴险暗中下手,定要苗王给他们一个说法。因有苗国失信在先,他们甚至放下话来,宁愿从此以后归入大陈,成为大陈的一座城池,也要与苗国从此势不两立。
苗王早已知现今大陈国皇位上的是谁,而他在大陈除了自己又无其他实权之人,这个时候,又怎能让哈赛尔这几年的功夫功亏一篑。小不忍则乱大谋,苗王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对突厥来使百般笑脸相迎,又送去了超出突厥人送到大陈每个人赔偿金额的五倍之多,这才令突厥王消了气,答应不下为例,不再追究。
苗王前脚送走了突厥使者,后脚派人送来了书信,质问哈赛尔如何不会安排事情,让苗国处于如此被动的局面。
因而,此刻,哈赛尔面对这众人,心下实在恨得极痒痒,尤其是当他看到谈笑风声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文志祯之时,恨不能亲自下来手刃了他。
庆功宴中,章俊铭与梁启及陈仲等人近一年时间未见文志祯,紧紧按下心头的诸多思绪,他们希望这场酒宴快点再快点结束。
歌舞声声,舞姿妖娆之际,人人心中都揣着各自的心事。
见众人酒喝得正欢,哈赛尔从身后乳母手中接过一个婴孩来到文志祯面前道:“文清王,可知朕怀中的婴儿是谁吗?”
文志祯起身,微微一笑道:“静宁于几月前已至昌州,和我说过她已为我生下一子,因皇兄盛情,这才将孩子留在了宫中。若是我没猜错,想必,这孩子便是我和静宁的骨肉了。”
哈赛尔转身将婴孩递到了紧随其后的乳母手中,哈哈一笑道:“正是你的骨肉,看看,是不是与王弟你长得极像呢。不过,王弟放心,这孩子并不如他母亲一般是个聋哑之人,虽不过**个月大,却已能咿呀咿呀发声了。”
文志祯回道:“是皇兄照顾得好,孩子才会这么早就能说话。”
哈赛尔哈哈一笑道:“看来王妃与你的感情至深,朕本意留她在宫中好好养养身子,却没想到执意要去见你,朕这才送她出了宫。怎的,这次竟未随文清王一起回京吗?”
所谓的送出宫,不过是静宁趁着宫女熟睡之际扮成了宫女出逃罢了,静宁和他说过,自从生下孩子之后,她便再未见过孩子一面,所以他们才会放松对她的看管,只因他们的手中早已有了另一个人质。
文志祯微微一笑道:“静宁体弱,一直在宁丰的王府中养身子。何况未得皇兄恩准,弟又怎能私自携家眷回京。”
哈赛尔看了眼身后乳娘手中的婴孩道:“王弟就不想抱抱自己的骨肉吗?要不让乳娘把孩子抱给你?”
文志祯哈哈一笑看了眼乳母怀中的孩子道:“看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想必皇兄照顾得极为周细,我一个男人又不会带孩子,在京时间也不会太长,不如就放在宫中,劳烦皇兄代为照看。”
哈赛尔不料文志祯竟说出这番话来,二人相视均大笑起来。
哈赛尔一甩袖,乳娘立即知趣地抱着孩子退出了宴厅。
文志祯并未多看孩子几眼,而是举起手中杯子对哈赛尔道:“弟在此谢过皇兄,这杯酒弟敬皇兄,愿皇兄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赛尔大笑接过文志祯手中的酒,一仰脖便倒了下去,彼此二人之间笑谈战场风云,仿如世家亲兄弟一般。
庆功宴之后,各自回了府,而文志祯当初从皇位上一退下来之后,便被哈赛尔一道圣旨送去了宁丰,在京中并无府邸。
哈赛尔意留文志祯在宫中过夜,然则文志祯却微微一笑道:“皇兄若是不介意,惠王府中可否让弟歇息几日?”
哈赛尔心中微微一顿,想起那事来,但见诸人均盯着他看,他敞开一笑道:“王弟与朕本就是亲兄弟,既然你不愿在宫中过夜,那朕以前的王府你自然住得。只是,王府简陋,不知文清王可住得惯否?不如这日便住在宫中,朕即刻命人将王府收拾一番再赐于你也不迟。”
文志祯轻笑道:“多谢皇兄,再说弟在京中时间也不会太久,不必花费那些无谓的银子。而且在外行军打杖之时,弟与沈将军等人就连在露天的雪山中或是席地在山洞中亦睡过,早已习惯。”
哈赛尔自知若是再不同意他去,必然适得其反,故轻笑一声道:“如此,那朕便不再勉强了,若是有任何需要,尽管问小印子要便是。小印子么,以前是你的太监,专门伺候你的,有什么缺的,你和他也是熟人,倒也方便。哦,对了,小印子的师傅肖玦年前已病故,朕见小印子为人机警,难怪王弟以前如此器重于他,故而提他做了总管,用起来果然如王弟一般顺手。”
文志祯亦笑回道:“皇兄果然会选人!”
众人均大笑起来。
如此众人这才散去。
早在宫门口,便站了数十个太监,每人手中均提着灯笼,说是给文清王殿下照着些路。
文志祯也不多搭理,所谓哈赛尔的格局永远只有这么一点,倒也确实没有看错。径直来到黑耀面前亦翻身上马,这时过来一位半弯着腰的太监低声道:“王爷,皇上说这天黑得很,前几日又连下了几场春雨,难免马蹄打了滑,万一摔着了王爷可不好了,所以命奴才位给您准备了马车,王爷不如入马车歇息着,一会儿的功夫,就到王府了。”
文志祯点头,来到早已备好的马车前,那位“太监”又低声道:“王爷,这地上滑,容奴才扶着您一点。”
文志祯将手搭在了“太监”的手腕处,只觉从那低眉的“太监”手中自然地落了一样东西在他的手中,从质感上,文志祯已经知道必是纸条无疑。
文志祯打量过去,他一向记性极好,猛然记起眼前的“太监”正是当初与小印子一起去昌州宣旨命他前去增援胡令云,后被刘庆以易容面具换下的其中一位。
进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着向王府而去,文志祯借着月光展开纸条,落于纸上的字让他大快人心,“王爷,小王子已被救出,现在章大人府上,万事可行。”
文志祯欣喜之际又暗暗有些担心,小王子被偷出来一事最迟明日一早便会被哈赛尔所得知,若真是如此,他反倒极为被动,哈赛尔很有可能立即对其下手,而他方今天才到京城,一切仍未准备妥当,再加之真正的惠王兄究竟身在何处并不得知,就连惠王身边的随从顺德也毫无消息,这个时候,他并不想这么急着打草惊蛇,这才是刚在宴厅之时,他为何会没有接过哈赛尔手中孩子的原因。
只是,他们心虽好,却终究好心办成了坏事。
如此想着心事,一柱香的时间,马车载着文志祯已经到了原惠王府的门口,文志祯下车,因身后还跟着几个其他的太监,百般疑问文志祯也只能紧紧按在肚中。
“王爷,奴才小顺子伺候您回房歇息。”向他递纸条的“太监”仍如刚在宫门口一般毕恭毕敬的半弯着腰侯在一旁。
文志祯想从小顺子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却终究因天色黑暗再加之他半弯着腰低着头未能看个清楚,文志祯看了眼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其余几个太监,心下早已明白,这哈赛尔必然不信中原的“太监”,故而并不放心只让小顺子一人跟着,反倒吩咐了这许多个人,只为他们之间能互相都紧紧盯着。
文志祯点头,亦不多言,原来惠王府他来的次数并不多,只在王府落成和惠王与第一任王妃成婚之时来过,早已过去数年,何况王府的后院他也从未踏足过,所以便随着小顺子往后院的卧房而去。
惠王此人心信极为随意,一向喜游山玩水,故而王府硕大,装修虽不奢华,但景色却是一绝,府内有一池,池中之水均引自山上之泉水,常年叮咚作响。府中更有一座大花园,园中春夏秋冬,各色名贵花种常年盛开,就连冬日里的梅花,亦是黄、白、粉、红等种得齐全。
自从哈赛尔将惠王圈禁,自己带上了他的面具之后,为不被他人认出,在那几年也常常流连于花园之中,时间一长,倒对惠王的这硕大花园生了浓浓兴趣。故而,现人虽身在皇宫之中,这惠王府里仆从倒并不少,不但照看着这硕大的花园,也因哈赛尔每隔一月便要来王府一趟而打理得井井有条。
小顺子带着文志祯一路从花园走到后院,倒也好好地欣赏了一番王府的景致,不免心情也放松了许多,难怪王兄热衷于山川诗词,自有一番情趣。
一众七人进了后院之后,便分出了两人站在了拱门前,这拱门是出入后院的必经之路,只要他们牢牢守着这门洞,进出此处的任何人便逃不过他们二人的四只眼睛。
此刻小顺子与另一位年纪较小的太监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另两位太监则跟在了文志祯的身后,这让他想要借机与小顺子说上几句话亦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