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帝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晋麒冷哼道:“十多年前,先帝在时,他便早已请旨驻守边疆,你刚登基之时,我曾亲自去西域让他回京,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但祁云山却说,他这辈子只想驻守西域,甚至愿老死他乡,所以我才会放过他。可是,没想到,与苗军的大战,本已是必输的局面,竟会让刘庆这对父女扭转过来。”
陈帝怒指着晋麒道:“晋麒,你简直是丧心病狂,为了一己之私,为了置祁云山父子二人于死地,竟会不顾平城数万百姓的死活!难道也要将我大陈平城等地的几座城池也拱手让人吗?你不知道苗国是如何的狼子野心吗?”
晋麒大吼道:“百姓的生死与我何干!平城周边的那几座城池自然有李致派去的军队夺回,苗人根本不可能赢。我只要他祁云山父子二人的命!所以就算他们后来打了胜杖,我害怕他们二人回京之后,得到大封赏,会从此留在京城,因此便在他们的饭菜中下了毒!”
陈帝脸色一顿,愕然地看着晋麒道:“你说什么?你让人在他们的饭菜中下毒?”
“没错!没想到他们的命竟会如此之大!阴差阳错,那些饭菜会让那几个军士给吃了!怎么,祁大将军就没和你说过吗?那些人的死前的惨状,他没和你形容过吗?哈哈哈哈哈!”
“晋麒,你太无耻了!”
“只可恨,那些人办事不力,竟会没让他们死成!反而更加坚定了他们要留在京城的决心,从此以后,你如虎添翼,开始与我处处针锋相对!”
“晋麒,朕自认为无论是先帝也好,朕也罢,从未亏待过你们晋家,你却为何要如此贪得无厌?”
“我贪得无厌吗?呵,这大陈江山,近半都是我们晋氏打下来的,凭什么这江山要你们文家人坐着,要轮也该轮到晋氏了!就是你,二十几年前,诸皇子之乱之时,若不是因为我,你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可是我们却永远要对你们称臣,我心自然不甘!”
“先祖皇帝打下这片江山的时候,你们晋氏在哪里?建国八年的夏季,若不是先祖皇帝将你们晋氏祖宗从敌人手中救下,可会有你?从此以后,晋氏对文家称臣,难道有错吗?”
晋麒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他是多有不甘。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云龙海不对,将章俊铭与九公主二人用假死的方法混入云塔帮的?”
“你每年给他那么多银子,而他作为一个帮派的帮主,若真有江湖仗义,他自然知道你一介文官不可能会有那么多钱,你唯一能来钱的便只有贪!何况你还私建军队,可他却甘愿为你做各种掩护,尽管你们大费周章,将他宣扬得如何劫富济贫,如何有江湖意气,可终究逃不脱这些摆在朕面前的事实!”
“哈哈哈哈,没错!”
“而且他所谓的有三万人追随,也全都是你们捏造出来的,他手下的人马根本不足一万!全是一些鸡鸣狗盗之徒!朕让章俊铭与九公主打入云塔帮内部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验证他云龙海的人性,而是为了你那八千人的骑兵!”
“你,你将他们怎么样了?”
“你训练这支骑兵无非是为了你发动政变所用,而这里面除了校尉以上将士知道你的真实面目外,其余人均被你们蒙骗,所以朕已命祁云山老将军将他们收编!”
“呵呵,你收编了他们又能如何!五天之后,你就会退位给惠王,到那时,他若不杀你,你也顶多是一个亲王罢了!”
“所以,你永远不可能成功!你太自私,你从不从大局考虑,你从不为民考虑!朕就算让位王兄,只要他一心为民,朕退位为一位亲王又能如何!”
“哈哈哈哈,世上怎会有像你这般愚蠢之人!”
“你错了!真正愚蠢的人是你!”
“你说什么?”
“若不是你一心想谋得大位,你永远是朕的首辅大臣,你若不是设计毒害父皇,父皇永尊你为一品大军侯,是你一手将自己和晋氏满门葬送!”
说罢,陈帝转身离去。
牢内的晋麒,自从陈帝走后,面色变得更加灰败,他连连后退了数步,无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内心之汹涌如惊涛骇浪一般,翻滚而来,他想起了自己年轻那会儿,意气风发,与当时还只是太子的先帝二人驰骋疆场,只要他们二人并驾齐驱,敌人闻风丧胆。
他们二人踏遍大陈的大好河山,吃遍了大陈各地的美味佳肴,太子登基之后,封他为一品军侯。
那时的他曾暗中发誓,要永生永世效忠先帝,所以他将自己的妹妹送进了后宫。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内心渐渐发生变化,随着权力的日益膨胀,随着各种官员对他的巴结,他越来越享受他人对自己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从此以后,他对权力的渴望日胜一日。
终有一日,他在与先帝饮酒之时,在他的酒中下了毒!
当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先帝毫无防备的将面前的酒灌入喉中的时候,他当时的心猛地一抽,可是那仅仅只是一瞬间。
他拿出解药放在先帝的面前,告诉他,从此以后,他必须听他的,否则,像这样的解药,他随时会断,每七天必须服用一次,否则,他会肠穿肚烂而亡。
先帝当时震惊的样子,他到现在仍记得清清楚楚,先帝道:“晋麒,朕一直视你为手足兄弟,你为何要如此待朕?你的妹妹已贵为皇后,有朝一日诞下子嗣,朕便会封他为太子,让他继承大统,可你……”
当时的他手心满满的都是汗,连声音亦有些颤抖,他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道:“我替你们文家卖命这么多年,我晋氏一族死在战场上的将军就有数位,到如今我也不过是个一品军侯而已。我想要的更多,可这些你不可能给我,所以我必须要控制你,让你从此以后听从我的摆布。”
他转身离去,在门外之时,险些摔倒,管家胡夏扶住他道:“老爷,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能再心软,否则,晋氏一门将死无葬生之地!”
他转头看向这位管家,从对方坚定的眼神中,终于让自己再次狠下心来。
这一幕已过去了二十多年。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妹妹为何迟迟没有身孕,全是因为自己,自从自己在先帝的酒中下毒之后,先帝便暗中命人将坤宁宫寝殿里灌满了麝香。
直到如今他才明白,当时先帝为何要将邵夫人的儿子文志祯过继给自己的妹妹,是因为邵夫人才是先帝最挚爱的女人,也只她的儿子才能登上大位。
灰白的头发覆于脸上,他仰天长叹,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将毒下在先帝的酒中,也许现在坐上皇位上的才是真正流淌着他们晋氏血液的子孙。
是对权力的渴望葬送了自己的良知,还是形势的逼迫让自己一步步陷入深渊。
是他,让整个晋氏从此在历史的河流中销声匿迹,且还要背负谋反的大罪。
天黑沉沉的,白天那般明媚的阳光,到了晚上竟然连一丝丝的星光都没有。
坤宁宫里,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支烛火,如鬼魅般突突地跳动着。
寒冷的夜里,那些原本早该烧起来的地龙与红萝炭亦如院外几棵孤立无助的枝干一般,光秃秃的,再没能燃起来。
自从大年初一的年宴惊变之后,陈帝再未踏入这里半步。
无论是文志祯在位,或是五日后惠王登基为帝,这里,曾经象征着母仪天下的坤宁宫将成为一座冷宫。
偌大的一个寝殿内,只有瑶欣一个婢女。
此时,她正默默地服侍在晋皇后楚怀的身边,连日来,他们经历的何止天上与人间的变动。一夜之间,宫里除了留几个洒扫之人和瑶欣外,悉数被清理个干干净净。
尽管陈帝并未下旨要苛责了皇后的吃穿用度,尽管更没有下旨要封了坤宁宫,可内务府是个怎样精明的地方,他们知道,从此以后,无论是哪一任皇上,再不可能踏足此处。
所以此时的坤宁宫,无疑成了全皇宫中最金煌璀璨却也是最冷的冷宫。
一碗所谓的燕窝汤里,只清清地飘浮着几片白木耳而已,“那些内务府的奴才们,个个都是见高踩低的东西,这样就想用白木耳来糊弄成燕窝了吗?想当初,不知他们怎么巴巴地要巴结咱们坤宁宫呢!”
“瑶欣,燕窝也好,白木耳也罢,有何区别,现在去争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无端让自己受些气罢了!”皇后的话,低沉而无半丝生气,憔悴苍白的面孔,阴冷的坤宁宫,让晋楚怀的身子更是添了几分虚弱神色。
“皇后娘娘,您就是太好脾气了!皇上可没下旨要废后呢,更没有说要把这坤宁宫变成冷宫呢,他们现在就要这么急切地作践了您!可见内务府那些个奴才们竟没一个是好东西的。”
皇后有几声低低叹息,她望向窗外添黑如墨的天空,所有的一切已无法在她的脑海中汇聚,她真的什么都不愿再想。当初,当自己畏惧于爹爹那凶狠而决绝的决定的时候,她就已经料到,也许会有今日。
“皇上,呵,再过几天,他再不是皇上,而我,也不会是皇后。他出宫,不可能将我带走,我的余生只能在这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