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陈帝批好奏折之后,感觉甚是疲累,小憩在榻上的时候,肖公公轻声提醒道:“皇上,婉贵妃娘娘亲自熬了百蜜银耳羹,想请您过去尝尝呢!”
陈帝轻揉着太阳穴道:“哦!也好吧,婉贵妃那也清静!太子怎么样?”
婉贵妃的平乐宫与皇后的坤宁宫是离承德殿最近的。自二皇子被立为太子后,皇后是更加忙碌了,日日紧盯着太子的功课,不肯落下片刻,就连自己有时身上不爽,也要让身边的宫女盯紧了。
肖公公微微笑了笑道:“皇上,皇后娘娘教育太子可紧着呢!文武功课样样也不落下,听说这几日,让卫统府的杨将军在教太子骑射呢!当然了,太子像皇上您,自然是一学就会!”
陈帝看了眼肖公公道:“也就是个三岁的孩子,再怎么聪明,现在只怕他连弓箭也拉不动!还有那些什么子乎者也,小小的孩子能听懂个什么!”
“皇后贤良!”
“是!皇后是很贤良!走吧,去平乐宫!”
此时,婉贵妃刚午睡起,正拿着一卷书闲闲地看着,偶尔伸手拿起放于小几上的几味点心吃吃。
皇上见着便笑道:“还是婉贵妃你最是清闲!”
婉贵妃忙放下手中的书笑道:“皇上怪会取笑臣妾的,臣妾不像皇后姐姐,又要打理后宫诸事,还需照顾一双儿女,忙得脚不沾地。臣妾除了看会儿书打发辰光外,还真想不出别的事可做了!”
皇上看着婉贵妃便道:“你这话便是气话了,谁不知道太子是你所生,只是……也只得委屈你了。”
婉贵妃将自己的手轻轻覆于陈帝手上道:“这算什么,无论怎么样,臣妾的孩子总还是活在这个世上的,臣妾并不觉得委屈。皇上若助臣妾了了心愿,这点便更加算不得什么!”
皇帝轻轻拍了拍婉贵妃的手道:“你我心意相通,朕自然无需多说什么!”
婉贵妃温婉而笑,可那笑的背后却是有诸多的无奈,又能有几分是真心呢。
婉贵妃看着陈帝,她心里总明白,她与皇上之间,无非是从彼此的身上各取所需罢了。离了自己,皇帝也只会在前进的道路上多踩了几个水坑罢了,断不会有一丝丝的怜悯在心,可皇上要走的那条路终究还是向前的。然而自己若是离了皇上呢,便什么都没了,再微妙的一丝想法也再无可能实现。
想到此节,她抬眼细细看向皇帝,只觉他在这几日里多了几丝风霜,眼角有些淡淡的乌青。猛然间,她想起了,她去皇后的坤宁宫里,听到伯父对着皇后所说的那句:“我想做什么,哼!皇后难道你不知道吗?”
转瞬间她的脸色变了变,紧紧地看着皇上的脸道:“皇上,晋麒此人野心滔天,臣妾害怕他会对你……皇上,不得不防啊!”
皇上看着婉贵妃的眼睛道:“小慧,可是听说了什么?”
婉贵妃刚想说些什么,但突然之间她又想起皇后平日里总在皇上面前的贤德,甚至可以为了救他性命,而只身扑出去。自己如果真的说了,皇上究竟是会信自己多些,还是会相信皇后多些呢。
念及此处,她淡然将手收回道:“臣妾听说的事多了,左不过有时也闲闲的听伯父在皇后姐姐处说起一些事罢了,不过姐姐对皇上一往情深,想来必会时时劝导着些伯父的。但无论怎样,还请皇上万万小心珍重才好。比如进口的东西,比如日常时时要接触的东西,又比如皇上随身配戴着的东西!”
果然皇上说道:“楚怀曾拿性命来救朕,朕自然不会疑心她的。就算以后不得已,朕与晋麒之间纵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朕亦不想牵连到她。”
婉贵妃目呆无神地看着院外的一棵梧桐似是无心道:“是,皇后姐姐……她会明白的!臣妾也希望她能明白!”
此后的一个多月的时候,果然如周太医当初所料的那般,陈帝发病越来越频繁,甚至在上早朝起身后,亦会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在龙椅上,在众大臣均心惊之余,陈帝也只轻轻摇了摇手说自己只是再疲累,并无大碍。
众人忙七嘴八舌地唤来太医诊治,因是周太医连着几日忙碌,早已病倒,已多日未进宫了。故尔来的是太医院的另一位太医方振昌,他细细为皇上把脉后也说,皇上只是疲劳过度,并无什么大碍,只需多加休息几日便可。
此时,众大臣方长长嘘了口气。
晋麒说道:“这段时日以来,又是边关战事,又是水患干旱不断,蝗虫泛滥,可谓内外诸事不断,皇上年轻,自然应接不暇,疲累也是难免的。既然皇上是疲劳过度,那各位大人若没什么事便散了吧,也好让皇上好好休息休息。休息几日应该也就没事了!”
方振昌听闻方恭敬回道:“是!首辅大人说得极是,皇上许是国事烦忙才累着了,多休息几日便无碍了!”
晋麒并不愿多瞧方振昌几分,自鼻孔里轻轻发出哼哼一声后转身离去。
其余众大臣见状也纷纷离去。
张元走进一步低声道:“劳烦公公费心,好好照顾皇上吧!周太医这几日也病着了,所以那方太医还请公公留意着些!”
肖公公忙道:“那是自然,张大人放心!”
然而越近年关,皇上的病却越来越重,并未能像方振昌所说的那般好好休息几日便会没事了。
甚至除了晕厥外,一天十二个时辰中,有七八个时辰是在沉睡之中的,偶尔的清醒,不知是何原因,脾气竟越来越烦燥,与原本好脾气的他判若两人。
甚至有时会在早朝之时,哪位臣子稍有些出错便会勃然大怒,就连着身为首辅大臣的晋麒亦被皇上重重地数落了几次。
短短几天之内,有好几位臣子因此出事或被发配,或被革职,朝廷内外,人人人心惶惶。
只不过,看着皇上这个样子,晋麒对皇上的无端发脾气全然未放在心上,纵然皇上在上面发着再大的脾气,他仍是静立于下首,双手放在前襟,头微微仰起,似乎皇帝的病症一直以来就存在,与往常并无多大差别似的。
偶尔有大臣在晋侯爷耳边试探似地说道:“晋侯爷,看皇上的这样子,不像是劳累过度啊,许是得了什么病吧!”
“柳大人这是忘了先帝了吧?先帝的身子也是如此,咱们那位太医院的院判周荣不也是因为先帝无端发病相救而带回宫中的吗?这些病症左不过是他们父子遗传罢了。不过,柳大人放心吧,皇上还年轻,又有周太医在,扛得过来的!”
“哦,可是,周太医如今也不年轻了,自己还时不时的犯病不能进宫呢!”
“柳大人啊,你就是太操心了,咱们做臣子的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可以了,至于皇上的身子么,有太医在,放心吧,出不了什么大事!而且咱们也只能干着急,又不会看病抓药,是吧!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这些自先帝时就在的老人们,就越要稳住喽!”
对外宣称的皇上疲累终于是再瞒不住了,昏昏沉沉的时间越来越长,皇上这个样子,太医院里人人着急上火,原本最初给皇帝诊脉的方振昌更是冷汗淋淋,皇上脉像无异,为何会出现如此奇怪的病症。后来从肖公公那里又听说皇上突然的晕厥也非这几日的时,统有一个月左右了。
而今除了早朝,偶有清醒时分,除了肖公公,已不准任何人近身侍候。一应政事,仍交给晋麒和张元二人全权处理。
周太医因为自己也病着不能进宫来,但方振昌同样也带了几人到周府去,想将周太医从府里抬进宫去,奈何周太医本就一把年纪了,如今更是一点也起不了床,众人心急时分,也只能将皇帝的病症说于他听,好让他好转之后能即刻想出对策。
太医院里,他们十多个太医,不分日夜地聚在一起,翻阅了古今众多医书,却终究查不出皇上究竟是得了什么病,皇帝能吃能睡,除了晕厥与嗜睡之外,甚至连脉像也与强健之人一般无二,这般奇怪的病症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也只能连连摇头,不要说想出对策医治,就是闻也是闻所未闻的。
方振昌心急万分,连着数日到周府去,奈何被人视为医痴的周太医也束手无策。
方振昌在太医院里二十几年,一直医术平平,一直以来也只是一个平平的太医而已,日常也只照顾着些并不十分得宠的嫔妃,原本他以为此次寻得机会给皇上看病,会是个翻身之时,却没想到,竟是碰到如此大的一个难题。如果因为自己的误诊而导致皇上的病越来越重的话,那可不仅仅是自己掉脑袋的事了。
他日日翻阅医书,后来甚至连家中藏于库房角落里的民间流传的不入流的医书甚至鬼神之类的记载也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