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千仇感觉到她渐渐虚弱的气息，再看到她说话后更显得苍白无力的面容，知道她命不久矣，便轻声道：“不会迟的，只要人到了，就永远都不会迟。”

蔡月如凄然笑道：“你撒谎时候的…神情…真象他，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段千仇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真气继续源源不断地输入蔡月如的体内。

蔡月如一口气缓过来，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而她此时似乎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事情，嘴角浮着浅笑，令她莹玉般美丽的脸庞添了一点生气和少女般的羞怯。

“你为什么…不说话。”蔡月如轻轻地道。

“你想必也知道杀你的人是谁了吧？”段千仇看她的表情，知道现在问这个问题，对她而言，是很残忍的，但蔡月如弥留时间不多了，他必须争取时间，在她这里了解多一些真凶的情况。

蔡月如黯然道：“我知道！自从…我把你们带…带到…水月庵，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的…他一向有仇必…报，无人可以例外，…甚至…包括…我！”

“他是谁？”段千仇沉声道。

蔡月如眼中流下了泪，她哭着道：“我不会…告诉你的，永远…都不会…，我已经出卖…过他一次了，…不能再…出卖他…第二次…”

“请让我…睡一会…我好累…”蔡月如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嘴里不停地呢喃着，最后连声音也停止了。她整个人就象一片枯黄了的落叶一样，渐渐地冷下来，渐渐地僵硬！

段千仇哀叹一声，将她的尸体放下，对着周围的狱卒与神策军沉声道：“有谁可以告诉我，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

了解事情的真相通常都很难，因为构成事实真相的主体——人，是这个世界里最会掩饰，最会撒谎的生物。

所以，要了解真相，只有抛开人的因素，才能最接近本质的核心。

刑部大牢毒杀案的追查结果，依然是让人沮丧的，通过一系列的侦讯与盘问，耗费了差不多一天时间，才把疑点追查到杜府管家身上，但是刑部尚书杜禀新却说杜管家其实已经从杜府离职差不多有七八天了，此事外面知道的人不多，但在府中却是人尽皆知。

刑捕司全城搜捕杜管家，最终在一家客栈里找到了杜管家本人，对于所谓的找许效同作为内应，毒杀蔡月如之事，他一口否认，即使用刑之下，也坚持不改口供。刑部及大理寺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先将其关押，并将此案诸多线索、疑点及物证，整理成塘报上呈段千仇。

段千仇亲自去牢中审问过杜管家，对于他的口供，段千仇感觉并无疑点，换言之，就是有人冒名顶替杜管家，交了那个匣子给刑部右待郞许效同，才得以毒杀了蔡月如。

对于幻魔宫的这些伎俩，段千仇也算见惯不怪了，所以也并无太多的诧异。只是凶手花费那么多心机，来刺杀蔡月如，那也间接说明蔡月如必定是知道更多接近真相的东西的。

段千仇收到所有呈上来的案情塘报后，挑出蔡月如的总述部分，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他再将刑捕司从蔡月如住处搜上来的相关物证翻查了一下，发现蔡月如是一个信佛的人。

她一直都有在灵隐寺上香祈福，捐修佛像，甚至还有学习佛法，静养禅修的习惯。在她的日常记录里，也常会写下一些对于佛理禅机的参悟，其中大多涉及的都是灵隐寺奉为佛宗圣典的《华严经》注解。

她留下的一些个人物事中，特别是在刑部大牢里，被收缴上去的东西里，就有一尊挂在项链上的小佛像。据狱卒说，蔡月如对于这一尊佛像特别在意，被收缴时，情绪一度很激动。

段千仇用手指捏起这个玉石小佛像，放在掌心里，随意地掂了掂，感觉整体重量比玉石材质的要重上许多，他心中好奇，便将佛像细细的查看起来，原来佛像头颈是可以转动的。

轻轻地扭下佛头，内里藏着一把黄金做的小钥匙。

钥匙打造精美，在钥匙侧面上还镌刻有细如蚊脚的梵文咒语。正是波若心经里的开篇真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段千仇读了一遍，经文里解读的意味有许多，无法细说，但蔡月如借此经文反照出她自己命运的无奈与痛苦却是实实在在刻在上面的。

“灵隐寺！”段千仇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

灵隐寺在雾藏峰上，从山脚开始往上走，普通人需要走一个时辰才到得了山顶，灵隐寺就在这山顶上，据说里面的辨机大师佛法无边，可以渡化一切苦难，所以一直以来，香火极盛。

从灵隐寺的大雄宝殿再往上走一段山路，是无忧崖，这是雾藏峰上有名的一线天，山路陡峭，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山风烈烈。

远远望去，便可看见有许多间建在悬崖峭壁边上，装修别致典雅，环境清幽的精舍，沿着山路往上走，隔一段距离便会在青松翠竹掩映下出现几间，如同在苦修之路上被佛祖遗落的明珠一般。

这些精舍就是灵隐寺对于虔心修佛，又捐赠颇多“善心施主”提供的个人单独的禅修之地，每间精舍都会配有一条金钥匙，给禅修之人自己掌管。

无论附庸风雅也好，或是真心禅修也罢，在佛光普照之地，险秀山川之旁，总是僻静安宁的，也是人们涤静心灵，或是隐藏秘密的最佳场所。

段千仇来到大雄宝殿，拿出金钥匙，向值守的寺僧说明来意之后，便有一个小沙弥向他指明了蔡月如的精舍所在。

小沙弥还问道：“段施主，蔡施主有许久未曾来过精舍禅修了，精舍的房中可能会有积尘，段施主如若不习惯，请告知小僧，我马上就为您打扫。”

段千仇笑道：“小师父，段某自己来打扫便可以了，清修之人哪还需要别人来侍候。”

小沙弥口念佛号，正想对着段千仇说什么。忽地好象想起什么事情似的，但又记不清具体什么事了，便站在那里愣神。

段千仇见他傻乎乎的样子，心想：“还是先上去蔡月如的精舍看看再说吧。”便朝小沙弥合掌告辞，径自朝无忧崖的阶梯攀登而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