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胜之?”
翌日清晨,刚刚起床的刘破奴便接到门外有位名叫暴胜之的御史求见,整个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对于暴胜之这个人刘破奴是有一丢丢微弱的印象的。
历史上司值田仁打开长安城门放走了刘据,当时的丞相刘屈氂要斩杀田仁,结果时任御史大夫的暴胜之认为皇帝与太子终究是父子,不应赶尽杀绝,因此阻止了丞相斩杀田仁。
糟老头子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勃然大怒,下令将暴胜之与田仁一同腰斩。
嗯,这也是位好人啊……
刘破奴不慌不忙,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去进行着,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这才见到了暴胜之。
想象中的暴胜之应该是一副儒雅之风,毕竟将来也是要做御史大夫的人。
结果刚一见面却险些让刘破奴惊掉了眼球。
从外表上根本就看不出暴胜之有多大的年纪,不过从一头乌黑的头发上倒也能判断出应该在四十岁以下。
除此之外,一身绣衣与那满脸的胡须遮挡了他大部分的容貌格格不入,身上竟然隐隐的透漏出一丝丝武人的气息?
更加离奇的是,暴胜之的腰间竟然还系着一条束带,正前方两侧隐隐的有些破旧包浆。
要是不说他是御史的话,就说他是常年混迹于军队的将领刘破奴都愿意相信。
“臣暴胜之奉御史大夫之令,前来侍奉大王……”
粗狂的声带,铿锵有力的动作,无一不在昭示着暴胜之并不只是一名文官。
虽说大汉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民风好武倒是也能理解,可就连朝廷的御史都是这种风格,是不是有些太离奇了一些?
“走吧,咱们出去熘达几天!”刘破奴满心怀疑的点着头。
这货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御史,倪宽该不会是年老昏庸,记错了人吧?
刘破奴满肚子的疑惑,暴胜之倒也不解释,只是静静的跟在刘破奴身后几步远的距离。
而在出宫门的时候,刘破奴这才真正的被暴胜之的行为给惊到了。
满脸惊讶的看向暴胜之,问道:“你是御史,是文官,没事儿带着这玩意儿干啥?”
“大王有所不知,早些年盗贼蜂起,臣需要经常巡查各地,有时候走的急了也来不及带着人,所以就随身带着两把斧子用来防身,同时也可以斩杀贪官污吏……”暴胜之不以为意的解释道。
刘破奴一脸懵逼的看着暴胜之,现在他总算明白暴胜之腰间的那条束带上的包浆是怎么来的了,这特么不就是常年别着斧子磨出来的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汉朝的御史都这么牛逼的吗?
“给我讲讲你们御史平日里的工作流程都是什么?”刘破奴能忍下心中的震惊,却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接连问道。
“回大王,主要就是定期考核郡国官吏,有时候也会根据地方上交朝廷多寡进行处置,一般出去一趟的话会考察一个郡或者沿途的几座重点城镇,这些是每年都要安排的任务,另外就是可以诛杀两千石以下的官员!”暴胜之简单的说着御史的一些工作和权力。
暴胜之的话让刘破奴彻底的打破了心中对御史的固有印象,御史不就是有闻风启奏,还不用去寻找证据,不用担心消息的真假吗?
巡查这事儿刘破奴倒是能够理解,类似于巡查组嘛,只不过在汉朝是每年都要派御史去巡查。
“只要找到证据,就可以直接诛杀两千石以下的官吏?”刘破奴满脸疑惑的看着暴胜之问道。
“对,只要证据充足,便可直接斩杀,两千石以上官员的话臣就没有权力去处置了,只能等回到长安之后上报,交由陛下来亲自处置!”暴胜之有些奇怪的看着刘破奴,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吗?
在官场混迹个一两年的人,谁不知道御史是干啥的?
怎么说你刘破奴也是当了一年县令的人,难道就没有御史巡查过蓝田县?
嗯,这一点暴胜之还真冤枉刘破奴了,他当县令的这一年期间,御史还就真的没有巡查过蓝田县。
至于再往前,民间的百姓压根就不知道御史是干啥的,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还有御史这个官职。
所以刘破奴对于御史的了解还真的就很有限度。
“此行你负责,我就跟在身边看看,咱们去几个县巡查一番看看!”刘破奴一脸正经的说着,给人一种真正想要了解御史工作模式的感觉。
“大王,若是这样的话,那臣得先回御史府开具一份巡查令才行……”
经过暴胜之的一番解释,刘破奴倒也大致的明白了御史的操作流程,旋即答应了暴胜之,自己则在宫门处等着他。
御史手中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朝廷也是有所担忧的,所以给他们加上了一定的限制。
不能说有个御史的身份就想查哪就查哪,想杀谁就杀谁,那样的话岂不是全都乱了套?
御史府会安排御史的巡查目的地,同时还会考虑避嫌的因素,一般来说是不会安排本郡的御史巡查本郡,若是御史府觉得情况严重,甚至连周边几个郡的御史也都不会考虑。
除此之外,御史每次巡查都必须要拿到巡查令以后才能进行正式的巡查。
这也算是证明御史正在执行公务的身份证明,只要御史亮出巡查令,即便是诸侯王也不得阻拦御史,否则便视为谋反。
至于攻击御史,那就更是谋反的行为了。
而介于现在这个交通通讯条件,御史府在开具巡查令的时候往往不会将其定死在某一个县这一个范围。
所有的巡查令目标都是以郡为单位来开具的,也就是说只要拿到了巡查令,至少也能在一个郡内任意巡视处置,这也等于是给了御史灵活处置的权力。
当然,为了防止御史乱搞,御史府也会安排其他的御史对其他人负责的区域内进行暗中的走访。
有时是专门派人去暗访,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让途径的御史顺手暗访一下,威慑御史的同时,也不至于浪费太多的人力物力。
不大会儿的功夫,暴胜之便拿着巡查京兆尹的巡查令拐了回来。
刘破奴拿着巡查令瞅了一眼,发现跟自己预想的差不太多,只不过上面要比想象中的简单了许多。
只是写了个日期,地点,巡查御史的名字,再往下则是御史本人的官印以及御史大夫的官印。
上面并没有具体的列出御史的权力和任务目标啥的,这些东西御史心中都有数,官吏们心中也同样有数,根本不需要多写。
也不知道是上天刻意安排好的还是怎么着,刘破奴的运气实在是好爆了。
早上从长安出发,临近下午的时候一行人来到了杜陵,然后便直接遇见了一件能让刘破奴真正了解御史工作的事儿。
一位老农兴高采烈的背着一架崭新的曲辕犁回到了家,沉重的曲辕犁在他那瘦弱的身体上似乎根本算不得是马。
尽管老农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的吃力,但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兴奋的笑容。
然而好景不长,老农前脚刚进家门,紧跟着便有几人围堵了上来,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便瞅见后面来的几人抬着老农刚刚背回来的新犁走了出来。
直到众人走远了以后,这才听到院落中传来悲伤的哭泣声。
“这种事儿一般怎么处理?”刘破奴面色铁青道。
“有的御史会不处理,有的御史会派人传唤县令责令其立即处理,而臣一般喜欢亲自处理……”暴胜之望着那哭泣声不断的残破小院,身上竟然散发出一股隐隐的杀意。
这种事情御史怎么处理还要看御史当时忙不忙,若是忙着要干别的事情,而这事儿又是个例的话,大概率是不会处理的,因为事情太小了,他没工夫在这里耽搁那么久的时间。
若是稍微负责任一些的御史,会跟一些百姓聊上几句,询问一下这种情况是不是经常发生,若是,要么就直接让县令过来对其进行申饬,要么就是派人通知县令一声,然后自己接着干自己的事情。
御史也不是丢下一句话就可以不管后事的,不管是申饬还是让人通知,御史本人都要对这件事情进行追踪,不能干那种有头无尾的事情。
所以一些御史会觉得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还这么麻烦,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当然,这也不能全部怪御史。
每次巡查过后都要亲自对巡查经历进行书写,然后上交审阅,御史本身也是有考核的,而他们主要的考核指标就是对事情的处理方式是否合宜,另外遇到社会不太平静的时候,也会增加一些固定的处置名额,就是那种分配杀人指标的任务。
在这种制度下,御史若是想什么时候都插一手,那绝对会被累死的。
虽然到时候提交的经历会证明你是一个好官,但谁也不敢保证上级会不会觉得你事儿多?
会不会觉得你每次出去都是一些小事儿,真正的大事儿是一件也没办成?
要知道御史的本职任务是巡查各郡县官吏的,他的主要目标就是那些当官的,总是去干一些为民打抱不平的事情又算什么?
刘破奴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先前还觉得暴胜之有点不太像御史,但是现在看来,这暴胜之也挺符合自己胃口的嘛。
真以为我这趟出来就是为了了解一下御史的办事儿流程的吗?
真要是这样的话,直接在宫中让暴胜之给自己详细的讲解一下,自己在列出几个桉例让他来模拟处理一下不就啥都明白了吗?
刘破奴觉得需要好好的考察一下暴胜之,若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倒是可以拉拢一下。
当然,就算拉拢不了也无所谓,只要自己这一趟的目标能够完成就行了。
反正也出来了,不杀几个人助助兴某些人还真就以为皇室都是软蛋了呢!
“民虽小,却乃国之本,处理持强凌弱之事虽不是御史本职,但既然遇见了,该管的时候还是要管一管的,该敲山震虎的时候绝对不能手软,有些念头就该在一出来的时候就把他给按死,若是放任不管,那便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