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许家并不是头一回跟别人一起过年,可这么“声势浩大”的,还是头一回。
数了数,算上两位大厨,共有十六个人。
没有那种特别大的可以坐上近二十号人的桌子,他们就干脆就摆了两桌。
大人一桌,孩子一桌。
可徐老爷子不干了,他可不愿跟这些整天说着工作啊、赚钱的大人们坐一起,于是他挪到了孩子们那一桌,美滋滋地坐在中间,俨然一个孩子王。
对于他的举动,也没人反对。
老爷子年纪最大,辈份最高,谁敢反对?
这样一来,刚刚好,每张桌子正好八人,跟平均分配过似的。
菜品很丰富,徐立武很是大方,把能订的菜都订了。不说这一顿,就是吃两顿都是够的。
因为是年夜饭,大家伙儿一起吃才最高兴。
所以在两位大厨把所有的菜都做好之前,谁都没有先开动,而是吃着瓜子零食边看电视边等。
徐师傅嗑不动瓜子,也吃不惯那些小零食。
好在有小旭,他贡献了他表姐从千里之外带回来的南方小点心。
一口一个,软绵绵的,类似于小蛋糕,但又不是那么甜。
这是表姐送给他的礼物中的其中一份。
他本意是带来跟哥哥姐姐们一起品尝的,可没想到只有家安跟雪茹吃了两个,几个哥哥都不感兴趣。
最好的小伙伴儿壮壮今年不在京城,带来的零食又不被大家重视,小旭的情绪有点低落,可没想到,徐老爷子从一旁伸出了手,捏起一只小点心,放进了嘴里,用他仅剩的那几颗牙慢慢咀嚼起来。
嗯?
嚼了两口,老爷子的眼睛亮了,松软得很,他吃起来一点都不费力。
不知不觉第一只就吃完了,他又拿起了第二只。
见他喜欢,小旭就直接把整袋的点心推到了老爷子的面前,
“徐爷爷,您爱吃的话就送给您了,晚上饿的时候可以垫垫饥!”
“哎呀,小旭这孩子可真懂事!”
沉如月在旁边桌子上正好看到了他的这个举动,称赞的话脱口而出。
小旭脸微红,不过还是落落大方地回应着沉如月,“沉姨,您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呵呵,真有礼貌,林家妹子,你把孩子养得很好啊!”
沉如月转头又夸林鸿月。
“哪有,沉姐,你家雪松跟雪茹才养得好呢,一个精神,一个可爱。尤其是雪茹,我可喜欢小姑娘了,还有晓娥家的安安,每回见到我都眼馋手痒,想给她们打扮打扮。”
林鸿月又夸了回去,顺便把娄晓娥也给带了进来。
于是,三个妈妈凑在一块儿,说起了孩子经。
旁边的许母听着听着,也很感兴趣,加入了进来。
女人们一说到孩子这个话题,话就特别地多,就这样,几人说得热火朝天的,电视也顾不上看了。
一直等到菜全都做好了,她们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话题,纷纷起身帮忙端菜。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两张圆桌中间的转盘上都快放不下了。
虽说现在比前些年的生活条件好了,可是一次吃这么多道菜还是很少有的。
所以,菜上好后,饮料跟酒也都倒上了,一个个却都坐得一本正经的,谁也不好意思先动快。
许父看了看左右,只得自己站出来,于是,他端起酒杯,说起了致酒词。
“首先,我们今天要感谢立武,今天的菜可都是他掏的钱,有他请客,咱们大家伙儿才有这么丰盛的年夜饭。
另外,我们更要感谢的是柱子跟大齐父子俩,这满满两桌子菜就是他们今天的劳动成果,如果没有他们,让我们家自己做的话,那就糟践了好东西了。”
听得这话,众人全笑了。
他耐心地等大家都乐完,收住了笑声,这才继续往下说。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家也不要拘束,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饭菜管饱,酒管够!
来,大家举杯,咱先喝了这第一杯,预祝来年的日子更加红火!”
放下杯子,一个个都迫不急待地举起快子,开动!
雪茹其实不是第一次吃何家父子做的菜了,可是,她今天过来之后,就听哥哥雪松说了,他住在这里的这些日子,饭菜全都是从前面饭馆订的,而饭馆的大厨就是大齐哥。
现在她吃着这些美味的饭菜,心里开始有些羡慕,甚至于嫉妒起来,毕竟年纪还小,心里一有事,脸上就带出了点来。
家安无意中转过头,发现她脸色有点不对,于是就悄悄问她是怎么回事。
雪茹有些不好意思,就没直说,而是用一种羡慕的语气说道,
“安安姐你可真幸福,天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菜!”
安安就笑,“幸福是幸福,可就是好日子不长了,我也就只能再享受半年喽,等之后上了大学,估计就得像我哥似的,只有礼拜天跟节假日才能吃到了。哦对了,还有寒暑假。”
“这样已经很幸福了,哪怕像我哥那样,陪着爷爷在这里小住,顺便蹭饭,也比我强多了。每到放假,我姥姥就要把我接过去住。”
雪茹不由得撅起了嘴。
安安见她这样,好奇心顿起,“怎么?住你姥姥家不好吗?我可是听说你姥爷是部队的大官,还有你姥姥也不是普通人。这样推算的话,她家的条件应该很好啊。”
雪茹倒也实在,“条件不可能不好的,只是住在那里不自由,我姥爷当了一辈子的兵,见不得有人自由散漫,头一条就是不能睡懒觉,每天早上六点半之前必须起床,起床后被子一定要自己叠好,叠得跟豆腐块一样,如果叠不好就要被罚站军姿,站军姿你不知道,就是保持立正的姿势一站着,不准晃动身体。寒假才过去没多少天,我已经被罚了四五回了。”
“哇,你姥爷这么凶啊?那你姥姥不管吗?”家安惊奇地瞪大眼睛,不过她还记得要压低声音。
“唉!”雪茹深深叹了口气,“我姥姥才不管姥爷呢,她管我都来不及,天天让我练跳舞,可我压根就不是那块料,平常压腿都压不下来,更别说是一字马了。”
“唉!”安安也跟着她叹了口气,她深感同情,却无能为力。
雪茹看向对面坐在家国身边的哥哥,还是很羡慕他啊!
家国坐在她俩的对面,见她们只顾着低头聊天,也不吃菜,就出声提醒。“两个小丫头,滴滴咕咕的在说些什么呢?安安,你这样可不行啊,作为主人家,又是姐姐,怎么不招呼妹妹吃菜啊?”
“哥,你这回可是冤枉我了,我这是在给雪茹妹妹排忧解难呢!”
家国喷笑,“雪茹一个小妹妹,有什么忧什么难要你这个半吊子来帮忙?”
“哼,你想知道啊?我偏就不跟你说!”
家安冲着对面挥了挥拳头,然后转头招呼雪茹吃菜,“既然喜欢,那就趁今天这个机会多吃点,至于其它的事情,饭后再说。
你放心,我这个当姐姐的肯定会帮着想办法的。”
徐师傅坐在一众孩子中间,看着他们的互动的情景,可乐得不行,就着这情景喝酒的话,他肯定能喝满满一大碗。
可惜,他看向杯子中黄澄澄的果汁,自己身体不争气了,孩子们再三强调,要严禁烟酒,现在只能沦落到跟孩子们一起喝果汁的地步。
好在有戏可看,要不然这饭吃得还真是没滋味呢。
而就在不远处,录相机早就被悄悄地架了起来,取景框的正中间,就是徐师傅那张笑脸……
多年以后,徐立武跟许大茂说起这个春节,都是无限的感慨。
他说他很庆幸,当年同意了老爷子在许家度过了这个春节,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影像资料。
并且,他也是那一回才彻底明白老人家为什么更喜欢待在许家,无非就是一点,那就是因为许家从不缺人,而老人家最需要的就是陪伴。
可惜当时的他连这一点都没有办法满足。平日里,白天他跟沉如月都要上班,孩子们都要上学。家里面就剩老人一个,虽说还有个兰花婶子在,可人家是来帮着干活的,不可能时时陪着徐师傅聊天,即使可以,她也只是一个人。
整日对着同样一个人,也是很乏味的。
在许家就不同了,不说他家的人有多少,就前院那个饭馆,老爷子有空就去转转,那边人可多,也热闹。
所以,对许家人,他有的就只有感激了。
为此,他也不止一回地对许大茂表示感谢,可许大茂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因为每次看到老去的师傅,他就想起了前世的爷爷。不知不觉中,就产生了一种移情的作用。
当然,这种感觉他肯定只能深藏在心中,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可在外人看来,都会竖着大拇指夸奖他,说他不忘本,尊师重道。
没法辩驳,就只能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误会下去了。
正月初一,沉如月又去医院了。她就是个大忙人,没办法,技术好、军旅出身、吃苦又耐劳。
所以,只要有什么难做的手术,院方第一时间就想的是她。
徐立武跟女儿两人干脆也不在自家待了,依旧跑到许家来蹭饭,顺便陪陪老爷子过年。
雪茹还带上了她的行李。
原来,除夕夜家安说要帮她想办法是来真的,她后来给雪茹出了个主意。
让她跟父母亲说,想要向哥哥学习,到许家院子来帮着照顾爷爷。
沉如月一听女儿说起这个,就猜到她想逃避,不想去姥姥家住。不过她没有出言反对。一来,女儿想要孝顺爷爷是好事,不应该打击;二来,其实也挺不同意她爸妈搞的那一套的,她爸还行,对女儿的成长还有那么一点帮助,可她妈纯粹就是瞎胡闹了。女儿是她自己生的,有什么能耐她清楚。这个丫头在艺术方面就是棵朽木,跟当初的她一样。
当年,她就是这样被母亲折腾着长大的,了解这里面的痛苦。
于是,她就顺水推舟了,还帮着劝服了徐立武。
徐立武在这里跟父亲过了一天悠闲的时光,傍晚就一个人离开了,他得去医院接媳妇,然后过几天二人世界。
大年初一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大年初二,一大早。
娄晓娥跟许大茂穿戴整齐,领着同样换上了新衣服的三个孩子出了门。
娄晓娥今天要回娘家了。
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快,距离她上一次过年回娘家,时间上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再一次站到了熟悉的小楼前面,她的心情跟之前来贴春联时完全不同了。
想到了二十年来无娘家可回的那凄凉感觉,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奔涌而出。
她把头高高地抬起来,看着那初升的太阳,拼命地眨着眼睛。
许大茂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让她把积压已久的情绪发泄出来。
可后面的三个孩子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见父母站在大门前,也不开门,也不说话,真的很奇怪。
家安正要开口提问,却被家国拦住了。
他毕竟痴长几岁,多少有点了解之前那段历史,朦胧间,也明白了母亲的一点心思。
家安见他这样,就吞回了快要冲出口的问题,也跟着静静地站在那里。
过了许久,前面的两人才有了动静。
娄家没有人,娄晓娥象征性地按了两下门铃之后,就掏出钥匙开了门。
许大茂看着有点想笑,马上又忍住了。
今天她最大,随她吧!
可家安却忍不住了,“妈,舅舅不是早就回香江了吗?屋里肯定没有人的,您怎么还按门铃?”
娄晓娥一本正经地答道,“今天妈妈是带你们回娘家的。我嫁出去了,再回来就是客人,理应按门铃等主人开门的。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姥爷家没有人在,我就只有拿钥匙开门了。
都进来吧!”
说着话,她率先进了门。
三个孩子先前就听说姥爷家的屋子收回来了,却从来没来过。
这是他们头一回迈入娄家旧宅的大门。
三人都很好奇地左右观望着。
他们都曾经见识过娄家在香江的豪宅,所以见到这栋小别墅时,他们都很平静。
情绪最激动的还是娄晓娥,她领着三个孩子把屋子的每个房间都走了一个遍,每到一个房间,她都会说出房间的主人是谁,在这个房间里发生过什么故事,等等等等。
最后参观的,就是娄晓娥从前的闺房。
她站在房间的中央,闭上了双眼,仔细地描述了当初这间屋子的模样,墙上挂的是什么画,用的什么墙纸,什么花纹的窗帘,家具是如何摆放,那一切,仿佛就印在她的脑子里似的,过了二十年,还是那么的清晰。
这回,不仅仅许大茂有了共鸣,三个孩子也充分感受到了娄家的富有。
二十年前,那时家国还没有出生呢,他们母亲就能住上这般模样的房间,而且听她的口风,她是在这间屋子里长大的。
那,岂不是四十年都不止了?
三人都张大了嘴巴,他们可是清楚记得,自家在没有买院子之前,那是个什么住宿条件,跟这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于是,三个孩子的心中,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一个问题。
不过家国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之后,就把这个问题放到了心里,而家康则想着要自己寻求一个答桉。
只有家安这个直肠子,没过脑子就问了出来,“哇,妈妈,姥爷家这么有钱,可爸爸却又那么穷,你怎么会嫁给我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