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宁二州军营之内,几乎同时在进行着一件事,李孺庭暗中派遣的兵部从事兵分两路,手持着薛太后暗赐的诏书来到州府兵营之中,亮明身份之后,便不由分说将主将尽数拘押。
若是换做平日,偏裨副将定然率着军士前来遮拦抵挡,可是如今来人手里持着御诏,如若抗拒便是违逆,轻则以身试法,重至牵累族人。
万般无奈之下,这些人只能眼睁睁的见着主将被带走,暗地里派人前去帝都通秉。
半日之内,报信之人接连被扣下三路,着实让那些心急如焚的两州兵马惊诧了一把,天色向晚,留守的兵部暗哨看看时候差不多了,便隐匿到了营外林边,看着这些传报之人望着长安方向而去。
……
“有些事情,纸是包不住火的。”韦令铭看上去很有成就感,就好像发现了别人某些不想让外界知道的秘密一般。
“老夫也听说了,你那肩胛骨上虽是伤口暗愈,又辅以豚皮掩饰,可有些印记,终究是无法磨灭的!”
韦令铭眼神微眯,冷笑着看向徐衾,逼问道:“徐将军,老夫说的没错吧?”
本以为对面这位被揭了短的对手会竭力辩驳,能够在鸩杀之前表演一段荡气回肠的激辩脱口秀表演,可是出乎他老人家的意料,徐衾并没有加以反驳,而是给出了截然相反的回应,态度更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上柱国多虑了,即便伊某身上真的有那锁胛之伤又怎样?”徐衾眼波里不无笑意的与韦令铭对视一眼,反讥道,“敢问阁下,目下的形势,相比扳倒韦柱国而言,宇文骠骑还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吗?”
韦令铭虽然已经得意忘形,但却并不是傻瓜,徐衾的态度回旋之快,便让这只老狐狸发觉了一丝端倪,韦柱国面上静如止水,袖间却早已运作起来。
徐衾坦然自若,微垂着脑袋,眉眼微抬,一直在注视着对面的对手,右手捻起一根半解蒲草管,搭在膝头,拇指不停的在草管环节之处往返摩挲。
眼见者徐衾毫不避讳,韦令铭颇为意外,手里攥紧了那瓶药水,似笑非笑的讽道:“伊光禄果真不是寻常之人,死到临头依旧如此傲骨,还真是让人佩服!”
徐衾淡笑:“上柱国也非常人,屈尊来看我这螟蛉犯官也就罢了,功败垂成之际还能贻笑大方,也算是人中骁楚!”
一听徐衾说这话,韦令铭不免心生疑虑,一双斜眼微瞪着徐衾,冷声道:“伊光禄此言何意?”
眼见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徐衾便也不去避讳,莞尔一笑后,朱唇轻启间反问了一句:“韦柱国,难道您就这么肯定,走到这一步便真的赢了?”
韦令铭一双虎目狐疑的盯着徐衾,片刻之后猛然警醒,开言试探道:“莫非阁下和宇文豫早已有所准备?”
徐衾没说话,只是不停的摩挲着蒲草,此情此景,这个举动在韦令铭眼中着实恼人,仿佛自己便是那半截蒲草一般,竟然被个低阶散官捻捏在了股掌之间。
“伊光禄还真是会演戏,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和本官行攻心之计!”韦令铭面上看着浑不在意,其实心中早已对徐衾接下来回答的真伪充满了好奇。
“这天牢里只有你我二人,大人觉得,在下有那个闲情雅致与你逞口舌之快吗?”徐衾说得越发笃定。
徐衾所言着实隐晦,韦令铭却听得异常清明,眼见着这个阶下囚一副笃然的面色,韦柱国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质疑的呵笑道:“不可能,纵使尔等有些许风吹草动,老夫都会第一个知道,更何况,本柱国安插的耳目还没有那个胆量知情不报!”
“上柱国说得没错,房歆和陆涛他们是没那个胆量!”徐衾坐正了身子,手中摩挲的动作也略微停了下来,一双深邃有神的眸子泛着诡异的光泽直视韦柱国,不无嘲讽的问,“可若是我们帮您把耳目一一摘除呢?”
徐衾顿了一顿,继续悠悠的说道:“聋子和瞎子自然不会见闻到任何异动,不是吗?”
这一番话让韦令铭陡然一惊,再想起这几日房歆和陆涛属实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上柱国的心中更是泛起了嘀咕。
看着这个亦妖亦神的八命散官,韦令铭的心中不免生出一丝莫名的寒意,但面上却还是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惊惧。
人一旦心情突变的时候,即便掩饰的再好,还是或多或少的会在某些细节上体现出来,而徐衾,又恰恰是善于发现这些之人。
眼见着韦柱国已然有些乱了方寸,徐衾决定再为他推波助澜一番。
“对了,韦柱国之所以敢在此时出面与柱国骠骑抗衡,想必是仰仗泾宁二州的军马吧?”徐衾冷不防的说出这么一句,韦令铭眼波一转,目光凛然的注视着坐在地上将手中蒲草捻捏的淋漓尽致的徐囚犯身上。
“既然上柱国不想提及此事,那便由伊某帮你解开疑惑吧!”此情此景,在韦令铭听来,徐衾的话语充满了莫名的魔性,越是向后,每多说一句,便仿佛重锤捶心般不适,“想必阁下也猜出个大概,如果不出意外,那两支被上柱国视为中流砥柱的行台劲旅,如今已经祈符易主了!”
“什么!”韦令铭最不想听到的消息还是如期而出,整个人也不觉微微怔了一下。
看着对方那失惊的模样,徐衾轻呵一声:“根据李侍郎的安排,要不了多久,消息便回传到上柱国的耳中。”
“这不可能,伊瑾,你休想以臆掩之计蛊惑本柱国……”
徐衾轻声一笑:“这世上最可悲的不是面对变故无能为力,而是落败如斯,却还在自欺欺人!”
韦令铭自然明白,话说到这份儿上,徐衾所言绝非子虚乌有,可是自己所布之局也是层层严密,任他如何去想,也没能想出哪里出了差池。
“什么时候的事!”韦令铭的内心有种想要掐死这个弱不禁风的散官的冲动,却还是耐着性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上柱国心意已决,当徐衾给出答案之后,便亲自施药送他上路,接下来的事情,再去徐图渐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