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罗达多再次出现在耶律龙明的面前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三藏楼上,提罗达多化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和尚,坐在了同样僧人模样的耶律龙明面前。
提罗达多举起杯中茶水,问道:“一个月时间,两件命桉,而且都是有口皆碑的好人突然变成凶手。真是令我震惊,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提罗达多说的两件命桉,都是在这一个月内发生,每一件都算得上是骇人听闻。
先是十日前,原本要举孝廉的苏秀才突然发了疯,将多年未见的父亲杀了。
苏秀才的老母卧病数十年,苏秀才一直细心照料,是邻里街坊都称颂的大孝子。不久前,他的母亲终于病情恶化撒手人寰,不过也是八十有三,算得上是喜丧。
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能活到八十三,身体健康的也未必能活到这个年纪,可见苏秀才有多用心照顾。
此事上报之后,杭州府就准备推举这位苏秀才当孝廉,举孝廉是一个机会,让穷困了大半辈子的苏秀才有做官的机会。
这本来是好事,然而就在这个准备上报的档口,一个潦倒老人出现,自称是苏秀才失散多年的父亲。
苏秀才与母亲两人是多年前逃难来到杭州的,父亲确实是下落不明。刚刚丧母,竟然遇到了失散多年的生父,这应该算是喜事临门。
然而没过几天,苏秀才就将他的父亲杀了,人也被关进了大牢。
原本人人称颂的孝子成了弑父的逆子,让不少人倍感可惜,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还只是第一件奇桉,第二件更加离奇。
杭州余杭镇,有个老实巴交的药农,平日上山采药,卖给药铺换点钱财。家里有妻有儿,父母健在,穷是穷了点,也算美满。
前段时间似乎是运气来了,有人找他下来个大订单,听说是笔大买卖。药农高兴,只是一个人实在干不来,便找来了平日里一起采药的同行,准备一起将这单子吃下来。
若是能够完成,大家都能赚上一笔。
然而在快要交割药材的时候,他突然寻了短见,临死前还将跟他一起采药的两个药农杀了。留下孤儿寡母还得赔偿别人损失,直接就家破人亡了。
挺提罗达多说起这两件命桉,耶律龙明只是平静地说:“人性本恶,他们不是没有机会作恶,而是不知道如何作恶而已。
“我曾经借着祈福的名义见过那位苏秀才。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我当时就出来了,那姓苏的秀才照顾母亲数十年其实早已厌烦。
“他应该不止一次想过杀死母亲,好让自己解脱。但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孝子,他本身又有点良心,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提罗达多兴奋地说:“所以,你帮他杀了他的母亲?然后用这个秘密来要挟他,让他连父亲也杀了?”
耶律龙明却摇了摇头说:“这样做有何用?我是要让他疯狂,我要让他直面自己内心的阴暗,而不是让他找到一个‘我不过是受人胁迫’的借口。
“所以我等到她的母亲死后,快要举孝廉的时候,我就找人假扮他的父亲出现在他的面前。一个老流氓,一点小钱,就足以达到这个目的。”
“哦,这个父亲竟然是假的,难道这苏秀才没发现吗?”提罗达多奇怪地问。
耶律龙明笑道:“当然发现了,他再怎么湖涂也不至于连自己父亲都不认得。他当场就想揭穿这骗子,但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我当时就在现场,恭喜他遇到生父,让所有街坊一起给他祝贺。
“同时,我着重提醒他,现在是举孝廉的关键时候,他的父亲出现,可以帮他拿稳这个孝廉之位。但若是闹出什么不好的名声,这孝廉恐怕就不稳妥了。”
提罗达多拍了拍手说:“好,好手段。他为了功名,竟然给自己认了个假爹!哈哈哈,你这手段,真够狠毒的。不过,他后来怎么又将这个假爹给杀了?”
耶律龙明说:“因为我等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认亲之后,半夜跑去将那假爹给废了,也不要命,就是残废,跟他的老母亲一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然后,苏秀才就疯了,亲手将这个假爹给杀了。”
提罗达多听完,露出惊叹的表情。
好狠毒的人,这苏秀才疯得不冤啊。
原本照顾病母数十年,终于解脱,而且凭借这数十年的努力,给自己换了一个举孝廉的机会。
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了,结果来了个爹。
为了当官,认就认吧,大不了将这老头养几年。
然而,这老头突然之间瘫痪了,跟他的母亲一样。苏秀才绝望地发现,他又要再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而且这还是个骗子,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数十年来承受的压力似乎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上,快要到手的美好生活眨眼间就消失不见。这种大起大落,让苏秀才直接崩溃,将他的“父亲”杀了。
大孝子成了人们口中的弑父逆子,苏秀才也没办法再找借口,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不想再照顾瘫痪的父亲才痛下杀手。
人设崩了,心态崩了,他现在就成了一个绝望的疯子。
提罗达多甚至不用帮忙,早就有魔头从苏秀才的恶念中孕育出了,而且天赋还不差。
提罗达多对耶律龙明的手段非常欣赏,继续问道:“那第二个呢?那药农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同行之间,看到别人赚钱,比自己亏钱还难受。”耶律龙明说。
提罗达多琢磨着这句话,感慨说:“精辟,将人心的恶描述得淋漓尽致。让我猜猜,该不会是有同行嫉妒这药农赚钱,准备搞手段破坏,所以逼得他杀人吧?”
耶律龙明摇了摇头说:“正好相反,没人想让他亏钱,相反,所有的药农都想要靠这场交易大赚一笔。”
提罗达多好奇地问:“那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