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返深山取宝易身份 回米家代父下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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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很静,只有子昂一人匆匆行走。晨风习习,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清爽。天色大亮时,他刚好走进那片他已多日没见的庄稼地。地里的玉米长的真快,几日的工夫,已经长到半尺高了,大豆地里的豆苗也都放开了叶儿,远望一片绿油油的。

他径直奔向那条小溪,沿着溪旁的花草地进山。高密的山林中,鸟儿叽叽喳喳,像在谈论着一个美男子发现宝藏的惊奇,又似乎在传报一个孤独飘零的不幸儿终于好运要降临。

沿着潺潺小溪,他终于绕过此山拐过另座山,远远地见到那片充满诱惑的废墟。到了跟前,他先观察废墟上和周围,没有见到人影,只有流水潺潺和鸟语花香。随后他又看了他亲手埋在林子里的财宝,查了那处掩盖宝藏入口的碎砖瓦和记号。一切都没有被人动过,不禁长舒口气,却又好像在梦中。

天上的云彩是洁白的,显然今天是个大晴天。他先在溪水旁洗了脸,然后饮着溪水吃了二和面干粮和咸菜、咸鸭蛋,再之后便将一些埋在林子里的银圆、金条等财宝挖出来。地窖里没有取出的财宝他先不动,要等他和米家人见过面后再说,自然是把里面所有的财宝都移到安全处。

皮箱里装满了银圆还有一些金条。但他拎着很费力,索性换上新衣物,将换下的旧裤子系在皮箱把手上,准备和拖爬犁一样在草地上拖着走。

脱去旧装,换上新装,又欣喜地欣赏着自己脚上的高档皮鞋。踩在松软的草地上,他心里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和激动。他终于忍不住呐喊一声,好象再不发泄一下,那颗激动的心就会蹦出来。他知道这里距镇里和田间都隔着一座高山和千层林,不会有人听得到。但他的喊声还是穿透了四周的山林,各种飞禽好像被他的喊声惊着了,箭一般飞向林中的另一处。忽然他想起自己曾在茫茫的林海间高喊求救,又曾跌入陷阱内,不禁担心附近会有打猎人的人。

他最担心遇到陆林海。几天前,他就是发现藏宝后在返回镇里途中掉进陷阱的,但他至今也没想起他当时是怎么走的,走到了哪里,只记隐隐记得当时浑身寒冷,仿佛是在寒冷的冬季里,就想找个可以取暖的地方,之后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至于他是怎么掉进陷阱里就更没记忆了。他想那个陷阱应该就在现在的附近,这周围姑且就是陆林海狩猎的区域。

他也在想,一旦被陆林海撞见怎么办?他必须做好这种准备。于是,他又想出了新的谎言,到时就说这箱财宝是他爹多年前藏在这里的,他两次抹塌山都是为了寻找这些财宝。他已经不怕林海多么黑了,左右他要对他报答,还有让他纠结的多日娜和芳娥。眼下,他要抓紧远离那个藏着更多财宝的地窖,以免引起别人注意。

他开始拖着皮箱出山。箱子很沉,只有在草上能拖动,遇到有凸石的路段,他要翻动着皮箱前行。这样走一段路就得休息一阵,中午时还草丛间枕着财宝箱睡了一觉,尽管醒来后不禁一阵后怕,庆幸自己入睡期间没有被老虎、黑熊等野兽遇见。

直到太阳就要落山时,他才将皮箱拖到要出深山的林子处。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并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力气活,这时竟让他感动疲惫。但他再累也高兴,心潮依然澎湃着。他要继续林子内休息一阵,总之天黑前他是不能走出这片林子的。

这时天色还没暗,透过林子缝隙,他可以看见那片他已十分熟悉的田地。田地里正有为苞米间苗的人,虽没见到米秋成的身影,他也不能让其他人见到他,只有等到天色暗下才能动身,那时地里的人就都各回各家了,也正是米秋成、格格夫人和香荷一起吃晚饭的时候。

想他在米家田地里付出的辛勤和汗水,他不禁又感慨万千。但终究是米秋成让他结识了香荷,继而他为赢得香荷的芳心,意外收获了现在的幸运。也不论米家过去待他如何,他都要让米家分享他的幸运。

按说他拥有这些财宝就无须这番周折,然而毕竟他在这里孤独无助,就连米家的那些人也让他心里不托底。他也完全可以抛开米家,就在山里待上一段时间,把那些财宝分散隐藏好,然后分批带出龙凤,那时他就有信心夺回他的文静或懿莹,也可以带走他的婉娇甚至芸香。但他现在实在舍不下香荷。他除了对香荷的喜欢,还对她深怀感激;若不是被她神魂颠倒地吸引着,他采高粱果又何须费那么大心思?哄哄玉莲也就可以了,自然也发现不了这批财宝。那么接下来,即使米家人坚持要招上门女婿而执意不把香荷许给他,他也要让香荷过上富裕的日子,况且他不信米秋成见了这些财宝一点心也不动。

他先将皮箱藏在隐蔽处,然后躲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后,一边等着天黑,一边想着他已多日不见的香荷。他最想看的是她那双秀美如玉般的脚,但他必须要与她拜堂成亲入洞房夜。他还想象着今晚见到香荷时的情景,他要对她说:“香荷儿,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疼你的,天天给你洗脚。”他也会对米秋成和格格夫人说:“把香荷许给我吧,我会一辈子疼她。我不当上门女婿,但日后我和香荷生下头个男孩儿就姓米,永远是米家的孙子,我也永远是米家的儿子。”他想米秋成和格格夫人一定会答应,格格夫人的择中办法也不过如此了。

想他就要成为龙凤最有钱的人了,日后他该如何面对人们的惊讶和猜疑?他要先对米家人撒个大谎,左右他们不知他爹到底做什么的,就按对林海说的那样,自己爹是在奉天开砖厂的;日本人占领奉天后,是母亲和妹妹先来黑龙江躲避,爹在奉天处理砖厂的事,等把砖厂转出去,就带着钱来黑龙江做生意。下一步,他要花大本钱找到爹妈和妹妹,然后在龙凤为他们买套大房子。这样,他就可以一边同香荷甜甜蜜蜜地过日子,一边守着双方老人安享晚年。

他还挂念着婉娇,他不想让她继续不人不鬼地活着。只是如果娶了香荷,他还能和她到一起吗?他不敢说,但他忘不了她和芸香,不仅仅是恩情。还有懿莹,不能和她拜天地,就和她拜仙家,然后作为哥哥,他用钱保证她过上好日子。但这与罗金德没关系,就让他后悔去吧。可眼下最难办的就是爹妈和妹妹一点消息也没有,也只有等宝来帮他找到大姨家。宝来对他的事不太上心,那就回头给他一笔钱,估计这回他不卖力气都怪了。

之前他最担心米有人愿到米家当上门女婿。他得抓紧与香荷把亲事定下来,绝不能让她和别人定了亲。同时他还担心,自己父母作为未来的公婆不在场怎么好?于是他决定先以富家子弟身份出现,携带一些钱财回米家,就说他这些日子回了奉天,爹已知道他还没有找到大姨家,同意他在龙凤与香荷成亲,婚后就不把香荷带到奉天了。如此,他必须要仿着爹的口吻编写一封呈给交米家二老的信,以他爹在奉天因生意麻烦脱不开身为由,由米家做主为他和香荷完婚。他不在乎米家信不信,不过是把他的心思和现状挑明罢了,主要是让米家知道他是个富家子弟。

胡编的信他已经写好,就是在离开林海家之前的那个夜里写好的。只要把信交给米秋成和格格夫人,他的戏就算演完了。只要米家同意把香荷许给他,即使事后谎言被揭穿,姑且米秋成是不会拒绝一个已经腰缠万贯的女婿的,就是罗金德看到这些财宝也会后悔接了汪家的彩礼。懿莹现在可能已经成了汪家的媳妇,而香荷在这几日内充其量就是定了亲。即使香荷定了亲,他也要想法把那个上门女婿轰走,他现在已经有这个能力了。

他这样胡思乱想着,忽见一只兔子在他前面一窜一窜的,急忙起身过去。香荷就是属兔的,要能抓到就送给她,她一定会喜欢。可那兔子很机敏,没等他靠前,一个急转身便进了一棵树下的杂草内。那是棵大杨树,根部足有两抱粗。他以为兔子藏在杂草内,可拨开杂草才发现,树根部位有个碗口粗的洞。他知道兔子不咬人,便将手探进去,觉得里面空间很大,原来这是一棵空心杨。他摸遍了里面也没摸到兔子,只是摸到一个向下去的洞口,再伸手就够不到底了,心想,真是狡兔三窟。

又坐回原处,他又想到自己一箱子财宝还要经过大片田地和一路土道,拎是肯定拎不动,托又担心把箱子磨漏了,倒不如在此先分出一些银元来,就藏在那个树洞里,立刻又起身将箱子内的一半银元藏在树洞内,然后再用杂草遮住洞口。

皮箱内腾出一半空间,剩下的银元仍有三四千块,还有十多根金条,但这回他可以拎着皮箱走了,虽然仍很吃力。

终于等到天色暗下来,田地里已见不到干活的人了。他恨不能立刻见到香荷,拎起皮箱走出林子,顺着溪旁小道,经过米家长满庄稼的田地。

他正在通往镇里的宽土道上休息时,听见路的南头传来赶车声,隐隐见一牛车由南向北来,车上的那个人影显然就是赶车的。他看出这牛车是奔镇里去的,决定搭车回镇里,等牛车到了跟前,他仔细打量那赶车的人,看不太清,也就从他吆喝声里猜他有五十左右岁。

车老板坐在车上也看见了他,仔细看了看,见他穿戴不像是当地人,并没说话,继续赶着车。他上前道:“这位叔,是去镇里吧?我也去镇里,搭下脚行吗?”说着递去一块银元道:“这是大洋,给你的拉脚钱。”车老板接过银元,仔细看了看,显然看不清,又在银元上吹气,然后举到耳边听,说:“真是大洋!这是好玩儿意。”又问:“去镇里哪块儿?”他说:“宽街西头儿,米家粮食店。”车老板说:“那这钱给的也太多了!”他说:“还有个箱子。”车老板说:“一个箱子还能多重了?上来吧。”他便将皮箱拎到车上。

听到箱子在车板上一顿的动静,车老板吃惊道:“东西挺沉哪!装的啥玩儿意?”他谎称道:“石头。”车老板顿了一下,问道:“你……不是日本人吧?”他一愣道:“不是。”车老板说“听说话也不像。”他问:“我像日本人吗?”车老板说:“那不是。头阵儿有几个日本人也在后山找石头。”他问:“他们找石头干啥?”车老板说:“听说是找啥矿。”子昂心里一震,暗中愤愤道:“日本人是真拿中国地上当他们自个儿家了!”就对车老板说:“噢,我不是。我用石头作雕刻,我是变废为宝。”说着也上了车,一下摸到车上的东西,是两个装满东西的麻袋,问道:“你这拉的啥?”车老板说:“豆粕儿,喂牲口的。”他又问:“这是从外头买的?”车老板一边赶车一边说:“都从外头买,镇上有豆腐房,可没油坊。”他应了声便不再问了,他开始默记着一会儿见到米秋成、格格夫人和香荷时要说的话。

正晃晃悠悠地朝镇里走着,迎面驶来一辆开着大灯的汽车。他知道这是从镇东大河边日本军营里开出的,心里不禁紧张起来。车老板忙跳下牛车,将牛车紧往道边上靠。那军车没有停,顺道直接向南开去,直到看不见车影。牛车继续朝着镇里走,子昂暗舒口气。

到了米家门口,天色已由暗变黑。米秋成正在外面安米铺的窗板,见有牛车停在自家门口,正在纳闷。子昂跳下牛车,倍感亲切地叫道:“大爷!”米秋成仔细辨认一下,认出是子昂,立刻嗔怪道:“哎呀,你上哪儿去啦?”

子昂怕车老板说出自己是从大田处搭的车,忙对米秋成说:“对不起大爷,待会儿屋里说吧。”说着卸下皮箱,从兜里又掏出一块银元塞给老汉道:“谢谢你,没事儿了,你走吧。”车老板有点不敢收,说:“你不刚给了吗!”子昂说:“拿着吧。天黑了,快走吧。”车老板十分感激,连连道谢,牵着牛车离去。

见子昂拎皮箱的架式挺吃力,米秋成又问:“这是嘛东西?”子昂卖关子道:“进屋您就知道了。”说着先推门进了院,惊动了大黄狗,叫了一声便认出子昂,又和他亲近。子昂见格格夫人正在米铺内举着马灯寻找什么,就将皮箱拎进米铺,像见到亲妈似的唤道:“大娘!”

格格夫人先一愣,又惊讶地说:“哎呦,是子昂啊!你上哪去啦?这咋还跟换个人儿似的?出远门儿啦?”他谎道:“我回了趟奉天。”格格夫人说:“那走咋不吱一声儿?家里都急疯啦!你大爷往地里跑好几趟,还老犯寻思,这下场大雨咋还吧人给浇没了?就怕你出啥事儿。玉莲儿她妈也来好几趟了,急的什么似的。”

他既感动又愧疚,眼泪唰地涌了出来,见米秋成也跟进来,扑嗵跪在地上道:“都是我不好,让您二老着急了。”格格夫人忙将灯放在案上,过来拉他道:“哎呦,这咋还跪下了?快起来,你只要还好好的,俺们就放心了。”

他站起来,擦两把泪,将皮箱打开,现出里面半下子银元。米秋成和格格夫人一时都懵了。米秋成问:“这都嘛意思?”格格夫人也吃惊地问道:“哎呦,你哪弄来这些钱?”子昂说:“我爹给的。”老两口疑惑地对望一眼。他接着说:“大爷、大娘,开始我说谎了。我爹不是洋铁匠,是开砖厂的。但我确实是出来找人的,是找我妈和我妹妹的,也真的还没找到,所以我就回了趟奉天,告诉我爹一声。”米秋成又问:“那你爹拿这些钱来做嘛?”子昂忙又跪下求道:“大爷大娘,我喜欢香荷儿,求您二老成全。我当不了上门女婿,可以当养老女婿,我和香荷儿一块儿陪您二老。”

米秋成这时倒是平静道:“你可是大城市的,家里就你一个小子,你爹你妈能愿吗?”他说:“到时候他们也都过来。奉天被日本人占领了,我爹不想开砖厂了,现在正等着把砖厂转出去,完了就去找我妈我妹妹。”说着从兜里掏出他那天夜里在林海家假借父亲之口写的信,颤抖地端给米秋成道:“这是我爹给您二老写的信。”老爷子接过信,看了一眼说:“我不认字。”回手递给格格夫人道:“你念念,上面说的嘛?”格格夫人接过信,又扶起子昂道:“我和你大爷早就看出你对香荷儿有心思,起来吧。”然后将信端到马灯近前,为老爷子念道:

“仁兄惠嫂:悬隔两地,遥书相见。虽不曾谋面,闻子昂回来恭述,深晓兄嫂德高望重,下风引颌,愚肃然起敬。亦闻犬子子昂于战乱中承蒙兄嫂庇护,感激不尽。此次子昂回来,实则只为令千斤香荷贤淑所动,深爱有嘉,欲结终身。子昂此愿,海枯石烂,愚弟不为左右,只图他们恩爱百年,但不知仁兄惠嫂意下如何?故园念切,梦寐神往,然国有不幸,家业悬案,不能即往拜见兄嫂,商议良缘,祈获谅解。兄嫂如若不嫌犬子,肯请纳其为婿,陪伴兄嫂,愚不胜荣幸。当下日寇横行,愚弟正为出兑砖厂而不得脱身,弟妹与小女自奉天落陷以后,已去黑龙江亲戚家中躲避,子昂虽曾前往寻找,但因家址不详,徒劳而返,尚不知其母女今日祸福,倍感焦虑。只望这边砖厂早日兑出,愚弟亲自去寻,一经寻到,将携带妻女和家财前往龙封关安居世外桃源,以度晚年。又因犬子对令千斤钟爱深切,珍惜倍至,惟恐夜长梦多。父子连心,不免心疼,若兄嫂不嫌子昂,就烦兄嫂年内择日为他们操办婚事。国难当头,实属无奈,望兄嫂酌情办理。子昂此去所带钱财,不足为重,如兄嫂愿将香荷许配子昂,就用这些钱财为他们操办婚事。若兄嫂对香荷另有打算,就劝子昂早日返回奉天,不得纠缠,钱财也不要带回,就当对兄嫂庇护子昂一点谢意。

谨祝

日后相见,安好健康

弟周传举上

癸酉年初夏

读完书信,格格夫人问子昂:“你爹也是个读书人呢!”子昂点头道:“嗯,读过。”但他不敢过份炫耀自己爹,他深知爹是写不出这种文字的。格格夫人又转脸看着米秋成笑。米秋成有点不知所措,问格格夫人道:“笑嘛?”格格夫人仍笑道:“听明白了你?明白你就拿个主意吧。”米秋成手一扬道:“你拿吧!”格格夫人一脸认真道:“要让我拿,那我可就认这女婿了!你可别再提孙子的事儿了。”子昂怕米秋成放不下这件事,忙说:“大爷,您将来会有孙子的。说句现在不该说的,等我和香荷儿将来有了儿子,第一个就让他姓米。”米秋成说:“你没当爹哪知道,这事儿不是说说那么轻巧!你们要真能守着俺们,别的先不唠。”子昂说:“这个俺们一点能做到!”格格夫人一脸喜气道:“香荷儿还不知道这事儿呢,我去问问她。”接着又对子昂说:“一会儿把钱拎你屋去,别放这屋里。还没吃饭吧?待会儿我给你做点儿好吃的。”

子昂看出米秋成和格格夫人已经接受他做米家女婿了,暗中兴奋,恨不能立刻就见到香荷。他也没有阻止格格夫人为他做饭,觉得这顿饭是丈母娘给女婿做的,心里又有股说不出的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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