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秋被找来的郎中用药止了血,但脸色已白得如纸一般。田守旺很庆幸满秋活过来,虽然猜她死也不会招供,但他还是不能放人,放人就等于放弃了东条敏夫交给他的使命。眼下这母女一个站不起来,一个走路困难,只好先关在一个牢房里,安排侯七等人轮流送药送吃喝和倒便桶,还警告知情人不得对外人说起此事,等母女俩恢复原状,就是有人告他们实施了强X和**,他们也不承认有过此事,东条敏夫、田中太久也定不会追究他们,只要自己坚持宝根的媳妇、孩子都被周子昂收买,东条敏夫、田中太久肯定要亲自出面调查,到那时,宝根的媳妇和孩子是死是活可就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了。
然而毕竟还有两个没能在满秋身上过上瘾的,心里很是窝囊,见营房内都是圈里的人,一个对过了瘾的发牢骚,一个则没吃着葡萄说葡萄酸,责怪侯七等人是造孽。说到过瘾时,一个吃到葡萄的还羡慕田守旺说:“咳,快他妈成老掴了,有啥过瘾的?咱们头儿那才叫过瘾呢,人尝的那才是鲜儿。”也有人侃起满秋和子昂的关系,说满秋肯定让周子昂睡过,不然她怎会死不招供,接着又说周子昂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让东条少佐盯上的人,肯定好不了,再接着又说周子昂的媳妇们,其中田守旺惦记的是哪个,侯七惦记的是哪个,总之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荤嗑。
虽说不堪入耳,但还是入了墙外之耳。侯七的二队营房紧挨着万全的一队营房。因为田守旺一直戒备万全,这使万全很想知道田守旺一些不肯对他讲的事。他知道侯七所辖小队是田守旺的王牌,便想从侯七和手下的闲唠中得到一些消息,除了平时让心腹留意侯七手下的人都说些什么外,还将间隔两营的木头墙掏出一个喇叭状的孔,通向对面的孔正是两木连接的缝隙,很难被发现,这面平时就用一美人图遮挡,想听时就掀起美人图,附耳上去能听清里面讲的话,为万全及其心腹的消息孔。
此前一天,万全的心腹就通过这消息孔得知田守旺正在调查陈宝根的死因,而且这是被营下的指令,是和一个叫东宫太郎的日本人失踪有关。
万全开始并没太往心理去,还很庆幸这桩案子没让他去办。可当他又听说田守旺在逼迫满秋说出子昂是杀死陈宝根的凶手时,立刻感到问题严重。他猜子昂要沾大麻烦。虽然他心里仍对子昂独揽美色有想法,但他依然认可他们是兄弟,毕竟这个在女人身上十分用心的小兄弟对他们这些哥哥依然仗义疏财,现在他也不得不接受子昂不肯把哥们和女人混为一谈的执着。眼下他必须设法让他这个亲也深深怨也深深的兄弟摆脱险境。
他知道侯七手下一个绰号“小得瑟“的因满秋身下流血没能过上瘾而心中不平,便瞄着他的动向,视机将其绑架,逼其说出真相。见他一人去街里逛,又正好临近中午,就以请他吃午饭为由,将他哄进龙凤阁,先定下楼上雅间坐下,又下楼低声对文普说:“老九要摊事儿。”文普吃一惊问:“咋回事儿?”万全说:“详细我也不太清。里面那位是田守旺的狗,我要让他跟我说清了,完了看咋办。你赶紧把酒菜弄来。”说完又返回雅间,挨着小得瑟坐下,觉得事不宜迟,未等酒菜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询问满秋被逼供的经过。
小的瑟不想说,只说什么也不知道,还装出很吃惊的样子。万全立刻翻脸道:“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跟你明说吧,只要你进了这个门儿,你的小命可就攥在我手上了。”说着将粗壮的手指按得咔咔响。小得瑟被吓一跳,腾地站起问:“你想干啥?”
万全也站起,一只大手在小得瑟肩头一拍道:“坐下!”小得瑟只觉得象有千斤重担突然压在他肩上,身子一歪又坐下,眼里露出恐怖,哭丧道:“包队长,我真的啥也不知道,您就放过我吧。”万全说:“小子,我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了,就这么放过你,那田队长能放过我吗?”小的瑟忙说:“您放心,我保证不跟他提这事儿。”万全说:“你可以跟他说,但现在你必须跟我说,有半句假话我就让你从这儿消失。别以为你是田队长的人,我就不敢碰你!我要想碰你,路子多的是。日本人失踪,北头肯定要追查,可你这个亡国奴要没了,都不赶田队长放个屁。田队长兴许会找你,但咱俩无冤无仇的,他绝对想不到是我把你作掉的?”小得瑟只好说出田守旺糟蹋招弟和侯七等五人**满秋的事。
这时文普问子昂:“宝根儿咋死的你知道吗?”子昂说:“他一头创他家米缸上死的。”话音未落,就听铁头在楼下问花喜鹊道:“四嫂,九弟来了吗?”花喜鹊说:“和你四哥在上头呢,快上去吧。”铁头又问:“那大哥他们还没来?”未等花喜鹊答话,又嚷道:“嘿,说曹操曹操就到!在上头呢。”显然林海也来了。
子昂忙出雅间迎,见林海、铁头、山鹰正往楼上来,打过招呼,让进间内,围桌坐下。林海一脸严肃地看子昂,欲言又止,转头问铁头:“你二哥呢?”铁头说:“他去找三哥和老六了,马上就来。老七又去唱堂会了,二哥说不等他了。”
又等了一会儿,除凤仙带戏班外地唱堂会,其他兄弟都到齐了。围桌坐下,抽烟、喝茶、嗑瓜子,各随其便。万全忙着吸了几口热茶后说:“聚大家来,有个要紧事儿核计。现在情况挺不妙,日本人瞄上咱老九了。前阵儿有个日本人在咱这失踪了,东条敏夫和田中太久好像在查这件事儿。现在主要是田守旺在查。很明显,他就想在老九身上查出事儿来。宝根儿到底咋死得我不知道,田守旺可一直在逼宝根儿媳妇儿和孩子说出是老九害死的。这里还有个事儿,他们找的那个日本人,之前一直和宝根儿在块儿混,都说宝根儿的媳妇儿也和那个日本人混到一被窝儿里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那天宝根儿在家打媳妇儿,可老九不知咋的就在他家里,街坊邻居可都瞧见了。接着宝根儿就撞死他家米缸上了。别说田守旺,就我都觉老九躲不了干系。我倒不是怪罪老九,现在这事儿对咱哥们都不妙。田守旺是死心塌地给日本人做事儿,我猜这事儿肯定是东条给他下了死令。但他们真正要查的,绝不是宝根儿咋死的,是查那个日本人到底是死是活。如果活着,是让人绑票儿了还咋地?如果死了,那杀人凶手是谁?这事儿要说清楚,好像就宝根儿能说出点啥来,可他又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现在很明显,都怀疑那个日本人失踪和老九有关;宝根儿可能是真知道点儿啥,所以就怀疑老九是杀宝根儿灭口。现在好的是,宝根儿媳妇儿和孩子,宁死不说是老九杀的宝根儿,也可能真和老九没关系。但我的一个兄弟已经探明了,田守旺现在是不管真的还是假的,只要说出是老九杀的宝根儿就妥。田守旺恨老九我知道,就是想娶米家的姑娘一个也没捞着。这都不主要了,主要是宝根儿媳妇儿一旦供出是老九杀的宝根儿,那老九肯定要被送到牡丹江宪兵队。原来宪兵队在掖河,现在已经搬倒牡丹江了。你们可能不知道,就这种事儿,一旦进了宪兵队,那就等于进了阎王殿。过去有点啥事儿,田中太久真的假的还能帮帮咱,现在他们有了田守旺,已经不需要咱了。田守旺这狗杂种,现在是处处难为我,我在那里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田中太久明摆着不向咱说话。其实这个大队长应该是我当。”突然转向子昂说:“九弟,二哥一直都没怨你,那年你老丈人让日本人打死,我是带着所有弟兄想为你报仇的,结果仇没报了,还把田中太久他们得罪了。打那以后,他们是时时刻刻地防着咱。没多久,他们又把俺们改成了治安大队,大队长给了田守旺。他奶奶的,我在龙凤坐头把时,他还穿着开档裤抹鼻涕呢,现在他倒和我喝五吆六的。”林海对万全说:“那狗日的现在就是个汉奸,你是不没当上汉奸挺难受?”万全说:“我难受是当初不该让日本人顺顺当当地进来。就因这个,我才没把大队长的事儿当回事儿。我是想说啥?日本人早就不放心咱了,要放心咱,他们可能都不带成立治安大队的。现在说不妙,是说日本人开始琢磨咋除掉咱这伙人了。”
子昂坚信万全可以支持他。其实他这段时间一直寝食难安,不仅仅是担心田中太久和东条敏夫调查东宫太郎失踪案,更为老师要走和懿莹要回队伍而不安。
那天夜里,他又梦见懿莹对他说她要去寻找抗联了。他试图把她留在身边,并实现与她拜堂成亲的夙愿,可她还是走了,就连穆岚、子君、冬梅、丽华、惠民、玉莲等人和他的媳妇们也都被她带走了。他的心又被掏空似的慌乱,拼命追赶她们,老远看见大批日军也在追她们。日本指挥官居然是田守旺,万全也得服从他的命令。这时一条大河挡住了她们,穆岚、懿莹带头跳进河里,田守旺在对岸下令让日军朝河里射击,穆岚、懿莹、多日娜等人先后中弹牺牲了,香荷、天骄、顺姬等人也都躺在水里,田守旺正解香荷的衣服,万全把顺姬抱走了,只有玉莲还活着,已经被河水冲到了下游,就听玉莲一边挣扎一边哭喊:“大舅,快救我!”他不知该顾谁了,心又被扯碎了,哭喊着醒来,把文静和孩子也都吵醒了。
就在那天中午,他在镇里遇见万全带着一个伪军在街上巡逻,就上前去问。万全大骂田守旺太不把他放在眼里,就因为他去那个伪军家里喝酒,被田守旺惩罚做一天的巡逻兵。子昂便试探着说出想把日本人赶走的想法,也只有这样,才能下了田守旺的兵权。万全开始说他势单力薄,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听说子昂手里牵着占山王,立刻便来了精神,说这事回头好好商量一下。
所以,万全刚才说话时,子昂只是听,直到林海的反日情绪表现出来,他才接着万全的话说:“各位哥哥,我说几句。我现在心里很明白,日本人想除掉的不仅仅是咱这伙人,好像是整个龙凤的人。宝根儿没死前跟我提过,说咱龙凤以后得来很多日本人,还要把龙凤镇改成大河镇。不用问,这种话肯定是那个日本人跟他讲的,他哪有这张呈!当时我挺纳闷儿,日本人咋对大河这么亲?过后我冷不丁想起,那回田中太久和咱一块儿吃饭说得一句话;他说他们日本是大和民族。所以我猜,他们要改镇名儿,不是冲咱那条大河说的,是说咱这儿以后就是他们大和民族的了,那咱这些中国人也该换换地上了。以前我就说过,日本人开始往中国移民了,依兰那头进来日本移民不久,我老丈人不就因为这事儿死得吗!大前年,宁安那一带也进了不少移民,搞的是集团部落,中国人都被集中到一块堆儿,好田好地都让日本开拓团的霸占了。说是花钱买,给那点儿钱还不够逃荒的路费呢。其实他们在依兰成立开拓团时,东宫太郎就相中咱这块儿了。这是我老丈人死在他们人手上,田中太久准是猜到哥哥们不会袖手旁观,怕把事儿闹大了,逼得咱这些人也拉杆子抗日,况且他们那会儿还得指着二哥给他们做事儿,这才假惺惺地给咱个人情,把这事儿停了下来。现在我寻思过来了,他们停也不过是个缓兵之计;他们迟早要把咱们也集团部落了。咱不说他们移不移民,也别说他们是为了种水田,就说河北那头的军营,一到夜里就有他们军车往那开,都卸的啥玩意儿?干啥用?咱谁都不知道。这几年一遇年节我就给他们送肉、送油,一是不想让他们难为咱,再就是我想过那座桥看一看,看他们到底在里忙乎啥?哪怕看个大荒儿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咋说我在军营里待过。可去了这么多趟,他们都故意不让我上桥,我是越来越觉得那里有秘密。这事儿我和我老师也唠过。我老师说,日本一开始就有吞并全中国的野心,但他们是分成几步进行的。第一步九一八,占领全东北,第二步七七事变,占领全华北,第三步估计就是占领全中国了。就说从九一八到七七事变,六年时间里,日本人没有大举进攻华北,可他们一直也没闲着。他们是先把咱东北当做进攻全中国的大本营,不停地储存战备物资。现在全东北的深山里,到处都有他们的秘密工事;凡给他们干工事的都是中国劳工,工事干完了,劳工全部秘密杀掉,一个活口儿都不留。但还是有大难不死的,当然那是太少了。最近有人在深山里找到日本人的秘密仓库,里面藏得都是军用物资。但日本人挺鬼道,他们也怕这些东西一旦落到中国人手里,会成为攻击他们的工具,所以每个秘密仓库里藏的东西都是单件的。比方说三八大盖儿,枪托藏在这个库里,可枪栓你不知他藏哪了,就打你发现了一个库,里面的东西你想用也用不了。但人家想用的时候,穆棱库和牡丹江库一联合,要不就是宁安库和咱这的库一联合,然后一组装就是一批完整的枪。包括穿的东西也这样,左脚穿得鞋藏在牡丹江的山里,右脚穿的可能就藏在咱这块儿。”
铁头惊奇道:“嘿,他奶奶的,真够鬼的!”山鹰笑道:“鬼子鬼子,不鬼还叫鬼子?”林海忧虑地说:“我也看出田中太久对咱不象开始了。老二,你得想辙呀,咱不能这么等着他们查子昂。宝根儿媳妇儿现在没咬子昂,过后咬不咬谁能保准儿?咱得先把宝根儿他媳妇儿保出来。”万全愤然道:“田守旺那个犊子太不是人,他看宝根儿媳妇儿死活不供出九弟,就让他身边那几条狗好通快活。还真有家伙猛的,愣把那娘们干出血了,要不是老七的止血药赶劲儿,那会儿她就流死里头了。田守旺也他娘的没闲着,把宝根儿他闺女也祸害了,那还是个孩子哪!”
子昂忍不住愤慨道:“这帐我都给他们攒着,到时一个都不放过。”林海焦虑地看着子昂说:“现在人家是不想放过你,到时你啥样还不知道呢,还有闲心说这些没影儿的气话!要我说,你就直接去找田中太久唠,问他你哪块儿对不住他们?是吧?这几年你又是豆油又是猪肉的,是给少了还是咋的?他再鬼道也该讲点良心吧?”子昂立刻问:“跟他们讲良心?他们有良心吗?他们要有良心,咱就不至于亡国奴!他们要有良心,能还惦记把咱集团部落了?他们要有良心,就不会在南京屠杀那么多得中国人!我和二哥现在都看明白了,面儿看是田守旺和我过不去,实际是东条敏夫、田中太久他们和咱玩阴的。不管田守旺能不能查出来,他们都不直接对咱们;没查出来,那是我和田守旺的私人恩怨,如果宝根儿他媳妇儿真把我供出来,到时不论是牡丹江宪兵队的来,还是宁安宪兵队的来,都和田中太久他们没关系。所以说,我现在就是去找东条敏夫、田中太久也没用,他们肯定得和你装糊涂,先拖你,就等着宝根儿他媳妇儿把我供出来。”林海疑惑地看着万全问:“看你哥俩一唱一和的,你俩到底啥意思?”
万全一拍桌子站起道:“**!干就斩草连根儿除,把日本人一招儿赶出去,那龙凤可又是咱哥们的天下了!”林海吃了一惊,说:“要真能把日本人赶出去,我早就张罗动手了。开始都敢没动,这都过去七年了,人家早就四平八稳了。就不的话,人家可是正规军,咱算啥呀?是,治安大队那你管点儿人,可真正说了算的不还是田守旺那狗汉奸,咱还指啥呀?就凭咱哥几个?”
万全笑道:“哥哥,你说得可是老皇历了,今个儿可不同那会儿了。我今个儿是真服咱九弟了!要说鬼道,咱九弟那才叫鬼道,说中听点儿,叫卧薪尝胆!这么说吧,咱九弟现在可算得上是统军司令了,兵不太多,二百多人。东条他们能有多少人?我估摸顶多也就一个连。子昂他老师是抗联派来的,知道的比咱多。听子昂跟我说,现在日本人已经占领咱半个中国了;就他那小国家,老的小的加一块儿能有多少人?当年他们占咱东北是挺顺溜儿,可现在他们玩儿大了;这么大个中国,是他们想吞就能吞的?现在他们兵力分散不说,主要是国军和红军联到一块儿了,叫抗日统一战线。日本人的兵力已经打不开点儿了,只能雇些二鬼子,都是朝鲜人,再就是俺们这样儿的。俺们这样儿的也都没办法儿不是?现在可有办法了!就算是墙倒众人推,咱再不推,那咱可就一点中国人的味儿都没了。”
林海有些犹豫,一边又点上一颗烟卷一边问庚寿、文普、铁头等哥几个。铁头说:“咱哥们可都是一根绳上得蚂蚱,要不干都老实待着,要干谁都别落后。我是有一个干的我就干!”子昂坚定地说:“我已经跟我的人说好了,干!到时我先杀了田守旺那几个狗日的!今儿把话说到这了,我就跟哥哥们说实话吧,他们找的那个日本人,是我和宝根儿一块儿杀的,完了用锅蒸的,又剁了喂我那群狗了!他们想找人?骨头渣儿也找不着了!宝根儿也确实是死在我手上。”
大家都吃惊。文普立刻恢复平静道:“九弟,你可够狠的,不愧是咱老大把你捡来的。”又对林海说:“大哥,我真服你,你不但手黑,眼也够毒的。”林海苦笑道:“你这是夸我呢?”又自嘲道:“我可没老九鬼道,张呈也不行了,以后咱都得靠着老九了。”子昂笑道:“大哥永远是大哥,但保护各位哥哥,小弟也是应该的。”万全手点子昂道:“你看你看,我就猜他们瞄你不是瞎瞄的。我也料到这里肯定有你的事儿。”铁头问子昂:“那个日本人你认识?”子昂淡定道:“他就是五年前开枪打死我老丈人那家伙,叫东宫太郎。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他,宝根儿认识,而且啥事儿都知道。那年他没和咱讲真话,还把咱们好顿骗,害得二哥他们白跑好几十里地。”万全问:“你就因这儿杀的宝根儿?”子昂说:“杀他我真不是故意的,只能说是天意。那天收拾了??后,宝根儿突然就没影儿了。我看他不太对劲儿,主要是怕他变卦,就顺着他的脚印儿一气儿追到他家。收拾??那晚下了大半宿的雪,第二天早上有一尺多厚,镇上人也不太多。宝根儿能把秘密都告诉我,还和我一块儿杀东宫太郎,是来气他媳妇儿给他戴了绿帽子。东宫太郎是我弄死的,用锅蒸和使刀剁都是他干的。他是天亮离开我山庄的,直接回的家,就为了打媳妇儿。我一进他家院儿就听见他媳妇儿在里面鬼哭狼嚎的,听着那个惨,我就冲进去了。他家三个孩子,都给划在外屋地了,身上都没咋穿衣裳。我又踹开屋里门,一看宝根儿正在炕上搁擀面杖轮他媳妇儿呢。说了你们别笑话,他媳妇儿啥都没穿,光溜溜的大白条。我倒是想躲,可一看宝根儿是真往死里打!真的,那天我要不去,或是我要躲了,他媳妇儿是死定了。但我也没想到,我就在宝根儿后背上拍了一把,我是想夺他手里擀面杖,他就一头栽下去了,脑袋创在米缸上。估计他家那破缸也不结实,他一创缸就碎了,一家伙把脖子豁开了。他就这么死的。”铁头问子昂:“你拍他那下子是不运着气拍的?”子昂说:“我当时就是挺生气,压根儿也没想运气的事儿。”铁头又说:“想不想也都是那回事儿,缸再结实也没用了。你也算是武家的人了,意到气到,气随意运,你还动了杀机了。”子昂说:“我开始是想杀他,可就是下不了手,咋说也是乡里乡亲的。后来拍他那一下,还真没想让他死,就想打疼他,让他别那么打媳妇儿。后来一看人死了,啥都别怨了,就是他该死。仔细想一想,我老丈人死,绝对和他有关系。有时我都觉得是我害死我老丈人的。我要不买老王家那片地,我老丈人也只能守着他家原来的地,肯定惹不上日本人。还有一点怨我。当时我就知道那伙日本人是来熊咱的,依兰那头在那之前就玩这路子了,我连桥儿他表哥不就是吗,挺大一片地,就给你那点儿踢不倒的钱,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看着他们是种地的,个个都有真家伙,那哪是一般的老百姓?那年我也是不想惹他们,就让二哥去找田中太久他们帮我罩着点儿,可我就忘提我后买的那片地了。其实也谈不上忘,我花的钱,那地就是我的了,我干嘛还要把我的地分成两下?再说东宫太郎为啥去占那片地?他知道那片地原来姓王,也知道老王家的人都不在这儿了。他一个外国人咋啥都知道?那就是宝根儿在里使的坏!除了他以外,咱全镇没有第二个和东宫太郎近乎的。宝根儿这一坏,要了米家三条命。还有香荷儿,没这事儿她能疯吗?这等于三条半人命!我不想杀他,天都不容他!”
文普、庚寿、山鹰也都开了口,都说宝根该杀。文普感慨道:“行,米家也算没白收九弟这半个儿,有良心!”
说到良心,子昂又想起还被田守旺关押的满秋,说:“再有我想说,宝根儿咋死的,他媳妇儿实际是心里明镜儿的。可田守旺那么折磨她,她都不说……”他不禁哽咽起来,哭道:“我要不杀了田守旺,誓不为人!”立刻又止哭抹把泪道:“我不想拖累哥哥们,就想跟哥哥们打个招呼,干,我是肯定要干了,干就连鬼子老窝儿一块儿都端了。只要二哥配合,拿下龙凤,我敢说易如反掌,但前提是不能打草惊蛇,必须抓紧干。这我也想好了,明天是二月二,我照样给田中太久他们送几头猪过去,这工夫我把人马都调过来,争取晌午打响第一枪。只要拿下龙凤,我就开始招兵买马。日本人就是派援兵也很难进来。”
金万担心道:“很难,不等于不可能。要是日本人豁出命来和咱拼,咋办?听说鬼子都不怕死的,就跟那年打狼似的。”子昂立刻回道:“他不怕死,不等于他不死,他死一个就少一个。再说咱这易守难攻,他们想进来也得从明处进,那他们得搁多少垫背的?他们垫得起吗?”
万全更加兴奋,见林海一直闭着眼抽烟不言语,说:“哥哥,我可决定和九弟一块儿干了。你也知道我,我哪受得了田守旺的管!九弟也说了,拿下龙凤就开始招兵买马,到那时,龙凤又是咱的天下!”林海睁开眼,又紧锁眉头沉思,继续大口吸着烟卷。
见林海犹豫不决,铁头说:“我跟二哥、九弟一块儿干!这可是咱的地盘儿,不能等着日本人把咱也部落了。”见林海还是抽烟不语,他有些急了,问:“大哥你今儿是咋的了?这要是过去,你可是一点都不含糊,说干就干。”万全抢着说:“就是,咱可不能光跟中国人黑,对日本人该黑也得黑!”林海不悦,眼一瞪道:“狗屁!”接着将烟头一扔道:“那就干!你们说吧,到底咋干?”
万全兴奋地一拍大腿道:“得咧!咱老大发话了,那得好好核计核计。”子昂也很激动,说:“那我抓紧码人,用不上俩时辰,我就能码出二百人。其实我早就备着有今天,一是防备不测,再就是准备机会。咱现在的生意是挺大,可再大也摘不掉咱头上这顶亡国奴的帽子。记住,亡国奴到啥时都是奴才,奴才到啥时都得看着主子的连色儿。咱中国人给日本人当奴才,日子再好又能好哪去?肥水不流外人田,人家看咱日子过得好,就把他们的人来弄跟咱抢地盘儿;抢还不说抢,花钱买你的,钱多钱少你都得卖,不卖就把你集团部落了!指着强盗过安稳日子,好景儿肯定长不了。今天咱们要不动手,我猜他们今年开春儿就得跟咱叫板了!宝根儿那天让我帮他做掉??就说的特明白,东宫太郎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事儿。这事儿也不能说做掉了东宫太郎就黄了。田中太久他们现在肯定还不知道东宫太郎到底是死是活,等他们确定是我干的,我死活就不用说了,哥哥们的面子可就一点儿都没了,整个龙凤都好不了!我承认是我惹得祸,连累了各位哥哥和咱龙凤的父老乡亲,可有仇不报非好汉!事已至此,咱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了,只有主动出击,不能任人宰割。”
林海说:“仇是该报,奴才咱也不想当,可鬼子真的不好惹,要不东北军也不至于那年一下都给撵到山海关。我不是说不想打,问题是这火儿一旦交上,那咱可就甩不掉了。我现在最大的担心是,拿下龙凤后,咱能守多久?刚才你们也说了,日本人在河那头藏这藏那的,我猜日本人肯定得来救兵。一股两股的咱可以对付,要是牡丹江、宁安、横道河子,还有五常、珠河、延寿的鬼子个都来围攻咱,那咱可就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只有等死。”
文普、庚寿、金万等人立刻都不安起来。文普说:“就是,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庚寿说:“可得好好想想!”金万说:“要这样,不如接着当奴才,好死不如赖活着。”山鹰焦急道:“咱都可以赖活着,九弟可左右都是死。”铁头发怒道:“要死一块儿死!别忘了,咱可都一块儿磕过头的!”
金万看出铁头、山鹰都对他不满,忙又说:“咱都活,最好九弟先离开,把弟妹也都带着。”万全立刻不悦道:“老六你是真不长脑子。日本人都打进关里了,你让九弟那一大帮往哪去?就算他有地上去,你想没想过你咋办?我要是田守旺,九弟不是跑了吗?他还有八位哥哥呢,挨个审!审到你,你咋说?我再和大伙儿说一遍,田守旺现在有日本人撑腰可神气着呢,他一整就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其实他一直就在瞄着咱。别说九弟有这事儿,就没这事儿他还想给咱安点事儿呢!如果九弟这时没影儿了,咱哥几个照样谁都好不了!”
林海又点燃一支烟,文普、庚寿、金万也一同跟着点了烟。子昂看出他们心里都很矛盾,说:“各位哥哥别愁,大哥说的我也有准备。本来我不想说,怕哥哥们误以为我拿咱龙凤不当回事。现在咱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舍得放弃咱龙凤。”文普、庚寿、金万又都惊讶了。庚寿惊问道:“放弃龙凤?啥意思?”林海拦住道:“都别急,让他说。”
子昂镇定道:“我老师他们是从镜泊湖那面儿过来的。那里也有日本驻军,但也有一支抗联队伍。前一阵儿,日本人刚修了个电站就让他们给炸了。我主要是想说镜泊湖那儿地上大,地形复杂,日本人想站脚都难。其实最让我看好的是,那块儿山连水,水连山,还有大片好良田!可以说,既是鱼米之乡,又是世外桃源。当然,谁都故土难离,但现在有些事儿真由不得咱。就算没有我这码事儿,谁敢保证日本人不把咱也集团部落了?既然到了这步天地,龙凤咱要夺,夺回来咱守着,实在守不住,就带着全龙凤的乡亲去镜泊湖安家。”
万全又兴奋道:“好!九弟想的挺周全。镜泊湖那地儿起我去过,这回退路也有了,那咱就可以甩开膀子干了!”接着又说:“其实日本人那年刚进来时我就想反,可没办法,上头都顺了,我就那几个人,也不知道进来多少鬼子,实在没把握。现在不同了,九弟那头可以调动小二百支枪,加上我手下这些,还有一些会使枪的,块有三百支枪了,一个连是富富有余了。咱先不唠去镜泊湖的事,现在就唠拿下龙凤,守住龙凤,对吧?从田中太久这几次管九弟要猪肉,我猜他们那里顶多一个排的兵力。就算他们有五十人,和咱二百多人对抗,肯定不是咱得个儿。但咱也不能轻敌,最主要的,要动作快,之前还不能打草惊蛇。要不他们先把救兵搬来,那咱可就麻烦了。但只要咱先拿下龙凤,那他们就麻烦了!回头咱再招兵买马,他们想再进来,门儿都没有!”
林海说:“你别光说拿下来,到底咋拿?人家两头有军营,你这头的人能都听你的?”万全说:“我这头就靠我那几个心腹。刚才九弟说了,明天是二月二儿,猪头肉今晚儿就开烀,明早儿两头一块儿送,晌午就让他们吃大餐。五弟带他那些炮手负责往西营送酒送肉。九弟说他也跟着去西营,那咱哥们到时就一块守西营。但都不要带枪,等我枪响;只要我那头枪响,枪就给你们预备好了。这得等酒过三巡,我带我那几个人先把那些人的枪都缴了。你们听到枪响,就赶紧到我那取枪,咱再来个调虎离山,放空枪把东条敏夫、田中太久他们从北营都引过来。我估计他们咋也能带出十几个人来,领头的肯定是田中太久。这时咱可就不管田中不田中了,露面就打,这回可不是放空枪,往死里打,干掉一个咱就少个对手。九弟那些人算是咱的主力军,先都埋伏在山神庙那块儿,一面提防着大房子里那几个日本人,一面搁个送信儿的,看见北营鬼子奔西头去了,就赶紧回去报信儿。他们这些人中,就那志恒对北营熟悉点儿,他负责领道儿,具体怎么打,有九弟他老师指挥。等干掉田中太久这一伙,所有人都去攻打北营。先打北营的,千万不要从桥上打,他们守桥的有重机枪,硬冲咱容易吃亏,悄悄从东西两面过河,再想法过铁丝网,然后两面夹击,拿下北桥头。西营这头一定要速战速决,然后攻打南桥头。我估计两个桥头一拿下,北营也就没啥战斗力了。但北营里面啥样咱都不知道,千万别冒失,我怕里面有机关。最好能在里抓几个活的,等全弄明白了,咱再大收网。等北营消停了,咱立马开始布防。第一是大房子,就是日本人在买宝根儿家地里盖的那片房子。差点忘了。九弟你那些人打北营之前,先派几个人去大房子,把那几个日本人扣起来。千万小心,他们也都有枪。他们要不反抗、不逃跑,咱也可以先围不打,就一点,别让他们跑了,我怕他们去搬救兵。他们肯定得来救兵,但别让他们来得太早,他们来得越晚,对咱们布防就越有利。为啥要先守大房子?日本人要派救兵,这条道是他们最方便的道。守住这条道,就可以堵住宁安、牡丹江方向来得救兵。他们要想进来,也只能从大河两头进,再就是翻山过来� ��翻山他们要没个好领道也不容易过来,再者他们也不一定为咱这小地上花这么大血本儿。子昂他老师说的没错儿。头阵我去牡丹江,有个朋友也跟我讲,日本人现在挺吃紧。关里那头国军和红军联合抗日了,日本兵力有点不够用了;刚才不说了吗,找了不少二鬼子。他们要真翻山过来,那就是他们实在没招儿了,但之前他们肯定得先从大道或是大河两头来。所以,第二个布防的是西营,守住那条山道,就堵住了珠河、五常、方正方向来的救兵。第三是大河两头。日本人守河是靠两个桥头,咱就不能光靠俩桥头了,到时东头西头都给设上卡子,盖几间木头房那。这就基本可以了,咱只要多备些弹药,鬼子来也都是送死。”子昂插话道:“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弹药不够,所以我希望北营里能有个弹药库。”万全说:“他那里到底藏了啥玩意我也不知道,估计弹药肯定能有,有多少不知道。不过那你也别担心,老八头些阵子给一家唱堂会,去了不少占山的,唠的都是道上话儿。老八挺留意,发现那家大少爷是个贩枪的,他能贩枪就能搞到弹药。再说他贩枪为了挣钱,只要咱舍得价,枪支弹药都不是问题。赶紧把老七找回来,就让他办这件事儿,咱大伙一块儿凑钱,能买多少买多少。”子昂说:“不用凑,我那还有些金砖、金条,咱搁金子换,买卖还好成。”起义的方案就这么定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