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还不知石井国昭死于非命。一路上,津竹、天骄凭着身上的良民证,并没引起日本军方注意,只是她俩的美貌引来一些男人垂涎的目光。这些难以按捺心中欲望的男人,除了中国人,还有日本人、朝鲜人和俄国人。许是见她俩打扮得贵妇人一般,什么背景也不清楚,她俩又故作镇静地哄着孩子,除了车上验票,再无他人骚扰。如此坐了近一天的火车,他们总算平安到达石河站下车。
要在以往,他们应先到牡丹江,在津梅家里休息一宿,第二天再乘火车奔石河,改乘马车或马爬犁到龙凤,正好将近午饭时。但现在津梅已和宝来分手,他们只能在石河提前下火车后雇马爬犁,这样赶到龙凤就已经天黑了,便多花钱找一熟悉的车家。
大家都为俊章和翰林焦虑不安,津竹和天娇也一直住在娘家等消息。等到第七天才等来翰林,诉说的是个更加不幸的消息。日本宪兵队已经破了案,是石井国昭老婆让宪兵队出面调查石井国昭神秘失踪案,第一怀疑对象就是俊章。因为石井国昭被俊章请去家里吃饭后就没再露过面,宪兵队则凭借军犬在天娇家里嗅出埋在柴垛下的尸体,俊章只能承认是他杀了石井国昭,等待他的只有死,而且会死得很凄惨。
格格夫人哭着让子昂掏钱去救人。子昂虽对俊章还有怨气,但见天骄也哭着求他,当即答应先出十块金砖,不够看还需要补多少。翰林叹息道:“多少都没用了。为了托人救俊章,我已经把天骄家和俺家房子都卖了,托的是警察署的人,一点儿不管用。这时谁出面求情都会惹麻烦,能问出点儿消息就很不易了。我来之前又听说,俊章已经送到五常那头了。那头有个背荫河,说是日本人的秘密部队,好像是搁活人做什么试验,只要进去就甭想活着出来,末了连尸首都见不着。”
天娇哭得死去活来,但谁都没有办法了。几天后,津竹和孩子随翰林回了宁安婆家,天娇则自己住在娘家。这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即使是梦生,她希望能给俊章留个传后的。格格夫人怕她伤心过度不利肚子里的胎儿,便不时哄她想开一些,每晚还和她一个被窝睡。
一过清明,各家有田地的便开始忙着翻耕,子昂还是雇了人。米秋成闲着寂寞,每天都去田里看一圈,看着自家田地比从前多出近两倍,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美,又看着雇来的人在地里扶犁驱赶着骡子来回翻耕,不仅心急手痒,也去帮着扶犁吆喝。
这日傍中午,突然有人来米家送信,说米秋成挨了日本人的枪,快要不行了。全家顿时又都慌了手脚。子昂第一个冲出屋,快马加鞭地奔到大田。天娇、香荷也什么都不顾了,将豆儿交给春草的奶奶,扶着母亲也朝后山奔。
子昂赶到田地时,那里正围着很多庄稼人。米秋成奄奄一息地躺在原来王家的地边上,有人正为他堵伤口。伤口位于他后背的右侧,已经整个后背都让鲜血浸透了。他跳下马扑上去,大声哭喊着问:“爹!谁打的?”米秋成大睁着双眼,从嗓眼里发出声音道:“鬼子!”便再也不说了,眼睛依然大睁着,凝固了一般。他悲痛地哭叫,但米秋成已经断了气。
香荷和天娇扶着母亲也赶来,都是气喘嘘嘘的,见子昂抱着米秋成痛哭,也都扑上去,撕肝裂肺地哭成一团。接着,津菊一家也都赶来了。骏先许是还在嫉恨米秋成,只是看着岳母和子昂、香荷、天娇、津菊及孩子们哭。
林海很快也通过一个送信人得到米家出事的消息,先让两个儿子分头去庚寿、文普、铁头、金万的家里报信,他和山鹰直接去西营找万全。
万全听说米秋成被种地的日本人开枪打了,也吃了一惊,接着骂起田中太久道:“奶奶的,田中太久也太不够交情了!”林海问:“是田中让他们抢的地?”万全说:“这我说不准。老九去年为他的地找过我,说日本人来中国买地种,不少都是强买的。为这事儿我和田中提起过,说咱家地都留着自个种。奶奶的,他都答应我了,咋又出这事儿?”林海说:“听送信儿的说,是因为老王家那片地,那片地子昂已经买下了。”万全一愣道:“哎呀,我没和田中提这茬儿!怨我怨我!”林海说:“别怨了,咱赶紧过去吧。”万全觉得对不住子昂,忙叫他的手下全副武装出动,随他直奔镇外大田。
铁头竟先带着几个持枪的炮手赶到出事地,这时候正愤怒地砸着“四合院”的院门,见里面死顶着门并有人开枪威慑外面,便也让炮手们对着门板开枪。万全立刻也让自己手下对着门板开枪。门上倾刻间被子弹穿透密密的枪眼,但大门依然无法打开。
子昂只顾抱着米秋成痛哭,格格夫人和香荷、天娇更是在米秋成身上大声哀嚎,引来更多的围观者。其中有人也被日本人商量过田地买卖,但除了那个陈宝根将自家地卖出并由日本人盖起“四合院”,其他人还都不肯出售自家的田地。有人愤愤地骂道:“着啥玩艺儿,人家不愿卖,这咋还硬抢上了!”其他人则忧心忡忡的样子。
就在门里门外打枪的时候,田中太久也带着一队日军从北营赶来,见万全、铁头等人都朝“四合院”的门上打枪,也让一个端着机关枪的日本兵朝天上打,并大声让万全他们停止射击。
万全见田中太久带人来,忙让铁头和手下们停止射击,然后迎着田中太久过去,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田中太久指着他喝斥道:“你想干什么?”万全忙解释道:“那伙人要抢我九弟的地,还开枪把他老丈人打死了!”田中太久一脸严肃地看了他说:“谁杀人谁偿命,你这么莽撞,是会伤及无辜的!”万全不服道:“无辜的是我九弟他老丈人!他就这么白死了?”田中太久一皱眉头道:“你这么说可不好,咱们是朋友。”万全立刻反驳道:“是朋友也不能白送命吧?”见田中太久又眉头一皱,忙又说:“我是让他们出来说理的,可他们就是不出来!”
田中太久突然变得温和,在他肩上拍拍道:“不要急,我来。”说着到了米秋成的跟前,先鞠了一躬,然后对林海、万全道:“日本皇军来到满洲,就是为了建造一个人人亲善的王道乐土。在满洲国的国土上,不论是大和民族,还是汉族、满族、蒙族、朝鲜族,都不得违犯满洲律令,违者一律严惩。中国有句古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会查出凶手,查出来一定严加惩办。请多安慰子昂君。”说着转身去叫“四合院”的门。他用日语和里面对话,在场的中国人谁都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门里门外对了一席话后,田中太久回身又对万全说:“开枪的叫东宫太郎,是个退役军人,所以他手里有枪。来种地可以,杀人不可以,这是大日本帝国绝对不允许的。现在他跑了,你赶紧带人去把他抓回来!”见万全半信半疑,他又说:“你们先进屋看看,看有没有东宫太郎。”万全说:“我们都没见过这个人,进去也认不出来。”田中太久说:“有个叫陈宝根的认识,当时他在场,问他吧,他不能说谎。”
田中太久这一说,立刻有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上前道:“东宫太郎真跑了,我看见他跑的。”这个人就是陈宝根。万全盯着陈宝根问:“他真叫东宫太郎?”陈宝根点头道:“是是是。”万全又问:“他啥时跑的?往哪跑了?”陈宝根说:“就你们来之前,往东头儿跑了,这会儿得进林子了。”万全又问田中太久道:“那我们去追了?”田中太久点头道:“去吧,抓回来有赏!”
万全便带着手下去捉拿凶手了。见田中太久在主持公道,子昂显得很无奈,依然抱着米秋成的尸体痛哭。格格夫人、津菊、天娇、香荷更是俯在米秋成的尸体上痛哭。林海、文普、铁头、山鹰等人都守在周围,一时也不知所措。
田中太久又深鞠一躬道:“子昂君,发生这种事情,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可事情已经出了,人死不能复生,就请节哀顺变,先给老人家操办后事吧。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秉公处理。你也看到了,我已经让你的二哥去捉拿凶手了。等抓到凶手,一定法办,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津菊和骏先是在田中太久之后赶来的。津菊嚎哭了一通,这时突然起身怒斥田中太久道:“再天经地义我爹没了!都是你们日本人!你们来俺们中国,就是来祸害俺们的!”田中太久眉头又一皱时,两个日本兵举枪对准津菊大喊。林海忙说津菊道:“妹子别冲动!冤有头,债有主,田中先生已经让我二弟去捉拿凶手了。”田中太久也示意那两个日本兵放下枪,不再说话。
津菊已经被那两个日本兵给吓住了,不敢再发怒火,又跪在地上哭道:“爹呀,你死得好冤哪!”林海又对田中太久解释道:“她死了爹,很难过,你不要在意。”田中太久点下头道:“我们都是朋友,你帮着把后事办了。你们中国人的风俗,人死放三天,明天,我会按你们中国人的规矩去吊唁。”说完又对子昂和米家人鞠一躬,转身带着那队日本兵离开了。
万全带人捉拿凶手一直追出三十里,却没有东宫太郎的丝毫踪迹和线索。眼瞅着天色暗下来,他们只能无功而返。
米家大门正中挑出一盏上有“米”字的白纸灯,以告知外人此家遇了白事。大门左侧还挂着一串黄色岁头纸,以示死者的年岁。米秋成六十二岁,按照死者要加天地之岁的说法,总共拴了六十四张岁头纸。丧棚就设在米家的院中央,一口红松木棺摆在棚内。米秋成的尸体已经入殓,棺前摆着供桌,桌上有供品、炉香和长命灯。包括子昂在内的米家晚辈都是披麻戴孝。宁安的津兰、津竹两家人也被春山接过来,米家六个女儿及她们的孩子聚在一起时,哭声大作,悲泣的声音就连前后街也能听得到。
丧事的事宜都是林海、文普、铁头、山鹰等兄弟帮着操办,本该家中主事应由作为长女婿的春山来担任,但因事先确定子昂和香荷生的男孩将成为米家子嗣,所以,作为最小的女婿,子昂便被推到家中主事的位置,跪在灵案旁还礼也是跪在第一位。即使其他子女都离开,他也要坚守着代表米家向来吊唁的人还跪拜礼,吊唁者无论鞠躬还是磕头,他都得跪地还礼,已经数不清磕了多少头了。
子昂爹妈和津梅都是午间才通过铁头手下一个炮手得知米秋成遇难的事,都很惊愕,备好的午饭也不吃了,急忙准备去镇上。子昂妈问周传孝:“亚娃她妈是不也得告诉声?”周传孝说:“算了吧,亲家活着时就不待见她们,这会儿你让人去说啥?”子昂妈责怪道:“尽说混话,人都死了,还说啥?”周传孝说:“这种事儿容易犯说道,咱就甭多事儿了。”子昂妈就让芸香一人跟着去,又被周传孝以“有身孕不适合去这种场合”为由给拦住了。这样,便只有子昂爹妈和津梅带两个孩子离开出庄。子昂妈和津梅及两个孩子分别骑在驴上,周传孝和那送信的炮手在下面一前一后牵着驴。
林海去叫山鹰时,多日娜正在母亲家。听说香荷她爹挨了日本人的枪,才开始觉得自己死缠子昂对不住香荷,本想随着哥哥一同去,又怕见到香荷。傍晚时,她见母亲也去米家祭拜,便问道:“我是不也得去看看?”母亲说:“咋说那是子昂的丈人,冲着子昂,过去看看也对。”她这才随母亲去了米家。
子昂爹妈和津梅等赶到米家时,赶上阴阳先生正为第三天出殡做安排。先是因米家没有儿子,谁来代替长子或长孙摔丧盆、扛灵头幡需要确定下来。顿时间,大家又把目光投向子昂。子昂毫不犹豫道:“香荷儿生下小子就是米家的长孙,可她现在还没生小子呢,就我来替吧。”米家的女儿们都欣然同意。阴阳先生也感慨道:“看看看看,哪找这样的好女婿!”
可子昂爹妈进院后,还没等灵前祭拜,就听说子昂要为米家摔丧盆子、扛灵头幡,顿时又惊愕了。周传孝不顾米家人在跟前,怒斥子昂道:“你是不又昏头啦?你爹你妈还没死呢!”子昂顿时觉得很没面子,一脸不解地问:“你这说的哪跟哪儿?我是给我岳父摔的,咋扯到你们了?”
子昂妈见自己周传孝又情绪激动,忙抢着对子昂说:“儿啊,你听妈说。你岳父突然走,我和你爹也难过,可办啥事儿不能破了规矩。你给你岳父披麻戴孝可以,这摔丧盆和扛灵幡儿可不是乱来的!”子昂坚持道:“我没乱来!我岳父上路总得有人摔盆儿吧?可他没有儿子!咱已经答应过了,香荷生下小子就姓米,可香荷不还没生下小子吗!我是替我没来世的儿子做的!”周传孝强压怒火道:“这能随便替吗?你知道你这一替是啥意思?等于你就是倒插门儿了,你就不是周家的儿子了!”他显然不懂,愣下神道:“我不信那一套,我现在是两家的儿子!”周传孝气得吼道:“你说的轻巧!这规矩你能乱定吗?”
津兰心里很不是滋味,忙上前道:“叔你别生气,这事儿就随便提了一嘴,也没最后定下来。现在我定一下,这丧盆儿我来摔!”子昂更觉得丢面子,嗔怪津兰道:“你快得了吧,哪有姑娘摔丧盆儿的!”津兰立刻委屈地哭道:“那咋整?我爹又没有儿子!”说着跪在灵前哭道:“爹,现在我懂了!我真懂了!人要没儿子,老了就得让人看笑话!爹,打小您就拿我当小子,今儿您还拿大闺女当小子吧!这丧盆儿就我给您摔吧,您在那头别怨俺们!”哭得更加伤心。
津菊、津竹和天娇、香荷正在内屋守着伤心的母亲,忽听外面有吵架声,就让天娇、香荷照顾母亲,她俩急忙出了屋,得知子昂父母不同意子昂为米家代替长子,都没法怨恨,只是更为死去的爹悲伤,加上刚刚回来的津梅和两个女儿,一同随津兰跪在灵前痛哭。
津梅是回来后的第一声哭,多年都不情愿喊的“爹”,她这时竟伏在棺上喊得撕心裂肺一般,让周围的人也都感到心碎,忍不住黯然落泪、低声哭泣。
子昂依然不认爹妈的说道,更不信自己给岳父摔个丧盆就不是周家的人了,也更不忍心看着米家这般凄惨,索性上前将津兰、津菊、津梅、津竹都拉开,自己跪在灵前道:“爹,我既是我亲爹亲妈的儿子,也是您的儿子,明个儿送您上路,这盆儿就我摔!”说着又连磕三个响头,显然是对自己爹妈强烈不满。
周传孝气得眼珠子要冒出来,抬脚要在后面踹子昂,被林海一把抱住道:“九爹听我说一句。子昂是挺有老猪腰子的,可这事儿他也不得已,我这当哥的真没法说他。但您也忘了,除了子昂,您还有八个儿子呢!”说着松开手,退后一步跪下道:“九爹,您消消气儿,儿子们一块儿求您了。”除万全带人去追捕凶手,庚寿、文普、铁头、金万、凤仙、山鹰都急忙响应过来,一同跪在周传孝面前道:“九爹,俺们都是您的亲儿子!”铁头接着又说:“九爹,我从小就没爹没娘,今儿我就说句大不敬的话,等您百年了,这事儿就都包在我身上!”周传孝有些被感动,但还是显得不情愿,一边叹息着一边拉林海他们起来。
陆举人这时也在场。他是林海让来给米家丧事当帐房的。子昂知道来随祭礼的都拿不出多少钱,也不把大家随的礼放在眼里,就主张不设帐房,说:“人到就是礼。”陆举人说:“多少也该设个帐房,不是钱多少的事。”子昂便在西屋西间的炕上摆了方桌,桌上摆下笔墨砚和帐册。举人端在坐桌前,记下一笔笔祭礼,子昂的哥哥们和村妮家各都随了百块银元,米家的亲家中,除了子昂替父母报上一千元,春山、骏先、翰林的父母都都随五百绵羊票。
马九爷从一入春就身体不太好,让大夫看过,说是得了风寒,天天喝着中药,下炕也得有人守着。家人本不想将米秋成的死讯告诉他,但通过孙媳妇津菊慌张离开家后就一直未归,猜到米家出了事,坚持要拖着病身去米家看看,家人这才对他说了实情。
虽说他是长辈,毕竟米秋成当年随他出生入死他来到龙凤,如同亲儿子一般,本来身子就弱,还没哭出声来就昏厥过去,忙又去叫来郎中,施了针灸才醒来,终于哭出来,哭得跟个孩子似的。总算顺过劲来,他还是坚持让津菊的公公扶他去米家,又在米秋成的灵前哭了一痛,随即被儿孙们扶进设帐房的屋里,见举人正在填写祭礼,先问自己儿子随了多少,然后让给他自己单随一份,也是五百绵羊票。
其他随礼的,基本都是万全、铁头的手下和凤仙戏班里的人,以及街坊邻居,最多不过二十元,一元、两元的居多,还有邻居掏几角的。田大宽家作为镇上曾最有钱人家,也才随了三元,是因不满米家不愿与他轧亲家,尤其不高兴米家的买卖越来越大,顶了他这个全镇最大的富家。
听见外面周传孝对子昂发泄不满,陆举人也下炕出屋,但一时也不好说什么,直到林海等哥兄弟为周传孝跪过后才对周传孝说:“别和子昂较真儿了。我现在是想开了,啥说道也就是说说而已,最难得子昂能有这份心。圣人有句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吾幼以及人之幼,就是说,善待自己的老人,还要善待别人的老人,善待自己的孩子,也得善待别人的孩子。我还听子昂说过,你家弟妹晃常也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善待别人的孩子,神就保佑咱的孩子,是一个道理呀!”子昂妈顿时想到自己杳无音信的女儿,也不安地央求周传孝道:“姑爷半拉儿,半拉儿也是儿。咋说亲家对咱有恩,咱就由着子昂吧!”周传孝又叹口气道:“我今儿是丢人丢大了。”说着又到米秋成的灵前道:“亲家哥,兄弟对不住你啦!没错儿,子昂也是你儿子,咱就由着他吧。”说着三鞠躬。这时,香荷、天娇也身着孝服出来,个个哭得眼睛红肿。津兰见周传孝在父亲灵前深鞠躬,忙带妹妹们跪下还磕头礼。子昂也为爹磕头,哭着谢道:“谢谢爹。”头未抬起,周传孝已转身离开。
格格夫人一直躺在屋炕上,已经哭得没了自我。平日里她总和米秋成顶牛拌嘴,这时却真是悲痛欲绝,一再哭道:“他爹呀,你把我从天津带出来,就这么撇下我自个儿走了,让我以后可咋活呀!”她也恍惚地听到周传孝因子昂为米秋成摔丧盆的事而争吵,便又哭着自责道:“我对不住你呀老头子,一辈子也没给你生个续香火的,老了连个摔丧盆儿的都没有!”哭得她跟前邻居们也跟着落泪,一群女儿便都不顾躺在棺内的爹了,涌进屋里,一边跟着妈哭,一边又安慰着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