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渊半倚着玉席,目光失神的望着院门,今日似乎安静的过分了,林渺不但没有来打扰他午憩连她的赤院也是一片无声。
心里自昨晚开始便分外不宁,他坐起身来,慢慢朝着赤院走去。
赤院之内只有寥寥几个人在,碧蓝跪坐在门前,脸上的表情依旧如一片死水般。见玺渊走来,她起身一拜,便继续跪坐在门口守候,玺渊深深看了碧蓝一眼,他的心在看到碧蓝的瞬间狠狠缩了一下,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目光看向林渺的房内。
难道是……
吱呀——
门被推开,玺渊抬眼便看到了那蜷缩在床上颤抖不已的人儿,心中的不适更甚,心脏就像要跳出体外。轻声的关上门,他慢慢朝着林渺走去,每走一步林渺的身子都狠狠颤抖一下,一走近,玺渊便听到她极力压抑的啜泣声。
“绛璇……”玺渊轻声唤道,“发生何事……”
林渺身子一僵,早在玺渊踏入赤院的瞬间她就感觉到了,只是她现在的心乱成一片,碧蓝又守在外面,她不敢有任何动作。对于玺渊,她心中也产生了怀疑和恐惧。
可以相信他吗?他是否知道昨晚发生之事?
玺渊轻轻将林渺颤抖的身子环在胸前,“你心分外混乱,为何?”
林渺身子又是一颤,她差点忘记玺渊可以感受到她的情绪,“无碍。”林渺勉强的说道,语气可闻的颤抖着,她伸手将玺渊的身体向后一推。
玺渊微微一愣,眉头一皱,“你不想见到我。”
“否也!”林渺声音有些颤抖,目光也躲闪开来。
“你回雪院罢,我没事。”林渺身体向后一仰,躲进床角里。她现在的心实在太乱,分不清真假。
玺渊只感觉心脏好像被重重一击,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缠上心头,让他莫名的心烦意乱。他将袖一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他自己不知道,他现在的这种情绪叫做愤怒。
林渺看着门外,碧蓝仍跪坐在那里。她双手刚一拳紧,一阵疼痛便传了出来。不知何时她的手心已被指甲划出长长的血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再颤抖,玺渊的突然闯入,终于让她得以从昏沉的状态中走出来。
究竟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活生生的将碧雪撕开,还将她的心脏掏出来?脑海中又浮现出碧蓝最后那个痴狂的表情,她心中又是一阵翻腾。
君濡果然不简单,不但是他这个阿陀宫的犄角终于要显露出来了,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君濡让我离开是否也是……
林渺深吸一口气,突然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自己的下场是否也会和碧雪一样……
“殿下,天师大人在大殿等候已久。”碧蓝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林渺心脏狠狠一缩,该来的还是会来。深吸几口气,将心头的恐惧藏好,林渺表情僵硬的走了出去,她尽力不去看站在一旁的碧蓝,她生怕自己一看到她那张毫无表情脸,自己所有的伪装都会打回原形,碧雪死时凄惨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
“你不必跟来。”
“偌。”
林渺深吸了一口气,以龟速朝着大殿移动,双手紧紧的搅在一起。心中纷繁复杂,君濡那绝美的身影此刻在她的眼中已形如恶鬼,他还有那白发尊者到底想干些什么,这阿陀宫实在有太多秘密。
只是一会儿她就已经走到了殿外。
“殿下可真教濡好等呢。”君濡笑着说道。
林渺低着头,嘴角僵硬的扯了一下,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嗫嚅着说道“是绛璇不对。”
君濡眼中闪过一片异光,目光有意无意的晃像林渺紧握着的双手,他语气轻松的说道,“殿下可是舍不得,故而心神如此恍惚。”
林渺身体一僵,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君濡嘴角诡异的向上一勾,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道:“此乃修灵丹,有保命之效,殿下可要收好,四国之行并非一帆风顺。”说罢,他又将手中的一个包袱交给林渺,接着道:“里有换洗衣物,殿下游历还是着男装为便,殿下之发色瞳色与凡人差异甚大,好在殿下幻术已可运用自熟,再借由药物伪装,便可以男儿之身游历了。”
林渺愣愣的接过修灵丹和包袱,君濡这一举动把她搞蒙了。
他好像,真的要让自己走……
还是又有什么阴谋?
就在林渺晃神这一会儿,君濡已经笑着离去了。他墨玉般的瞳子里带着一丝兴奋。
一切都才开始而已。
林渺背着包袱站在阿陀宫宫门之前,她现在已换上了男装,火红色的头发已经用药物染成了黑色,脖子上也装上了假的喉结,瞳色则是用幻术掩盖成了黑色。她头发用玉冠竖起,一身玄色衣衫,穿在她身上把她显得颇为单薄,原本就雌雄莫辩的脸现在看上去到是俊美邪魅。
就是这身高嘛,放在男子之中实在是太矮了。
林渺的心里复杂之极,她一面恨不得立刻离开阿陀宫这恐怖的地方,一面又害怕其中有什么鬼祟,生怕自己又成了下一个碧雪。他们这么急着让自己到四国游历又是为了什么?她把包袱一紧,大步朝着山下走去。自己现在已经和被赶下去差不多了,不走都不行,她心神分外集中惟恐半路杀出拦路虎。
脚下暗运风诀,快速的沿着山路下山。幸好她的包袱之中有方丈峰的地图,否则这么大一座山她还不知道要转悠多久。离阿陀宫越远,林渺的心也越发平静一点,现在她已经顾不得那些阴谋阳谋了,只想快点进入四国,这样她才能稍微放心下来。
方丈峰脚以西,临近天鼓国与梵音国交界,此处陆路水路交叉相错,交通十分方便,商贩走卒皆喜在此贸易来往,百年前就形成了草市,两国逐渐深交之下,原本的草市逐渐扩大人口也是剧增逐渐演变成城池,东阳城就是这样形成的。它也成为两国贸易来往的中心,繁华程度不下于都城。
梅富贵是东阳城里出了名的富商,外号“没富贵”,为人贪财又抠门。早年借着家里的儿子被选入阿陀宫做了侍童,便一副眼高人低的样子,连城主也要礼让他三分。若说他梅家最大的收入是什么,那自然是来自神木堂。
这个世界的人没人不知道桃源神木,曾有流言,得神木一枝一叶便可求的平安。试问这世间谁不想求得一世安宁,而桃源神木的形象在世人眼中早已根深蒂固了。
梅富贵用紫檀木屑再加以香料弄成的护符再加上几年前桃源断枝的出世,道还真的以假乱真蒙骗了世人,他也借此大发了一笔,可现在他却笑不出来了。两日之前,他神木堂里所有的护符存货被人洗劫一空,同一时候却出现大量的人向他购买护符,而且全都是一些生面孔。自家其他产业也受到了打击,这摆明了是有人在对付他。
这只老狐狸为此真是急破了头,对方滑溜之极往往线索查到一半一切又都戛然而止。在这样下去,他梅富贵迟早变成真的没富贵。
他隐隐也猜到了什么,心中越坐立不安,他一拍桌子,朝一旁的管家吼道:“给老爷我备轿,去城主府!”
东阳城的人看到是梅府的轿子都远远的躲开,那些梅府的下人一个个眼高于地,就连轿夫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姆妈,为什么大家都躲着它们啊?”一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向他的母亲问道。
他母亲连忙将他嘴巴一捂,目光惶恐的朝着轿子的方向一瞧,见那些人没有听到才松了一口气,她低声对男孩吼道:“小孩子别乱说话,小心没富贵把你抓去……”
这“没富贵”除了神木堂有名外,他家的百草阁道也是分外有名。初听这名字许多人都以为这是医馆。恰恰相反的是,这百草阁就是一个古代版的牛郎店。
里面的**大多是一些模样姣好又和家人走失的男童,自小就接受相关的训练,其中也不乏有一些是强抢来的。至于这百草阁为什么没被查封,这原因道好解释,因为这白草阁的客人可不止那些深闺怨妇,有些官员大人也是有点特殊的爱好的。
那些轿夫趾高气昂的走着,看到那些平民躲得远远的,心里就有种高高在上的虚荣之感,只不过他们忘了平民们怕的不是他们而是没富贵,他们充其量就是几只狐假虎威的小喽啰。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挡住梅府的轿子!”梅府管家一声尖叫,细声细气的和某种残缺人士有的一拼。
只见,轿子的前方呆愣愣的站了一个少年。他黑发披肩,玄色的衣服有好几次已经划破了,还有不少草屑粘在上面。视线向上一移动,众人不由深吸一口气,俊眉斜飞,一双桃花眼向上一挑,顾盼之间自有一番风情,俏鼻微挺,红唇微厚,看上去诱人不已。
他鼻尖上黏了一块泥巴,发髻也是散开的,整个人看上去颇为狼狈,可是他站在那里那番高贵的风采气度似是与生俱来的,让人难以忽视。
只是。
那身高太矮了……
这个长相俊美,让众少女少妇既心醉又心碎的少年便是身着男装的林渺了。她看着前方那个张牙舞爪管家模样的胖男人,有些不明所以。
“是在说我吗?”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有些迷糊的问道。
“正是说你,好大狗胆,梅府的轿子你也敢挡。”那管家看林渺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言辞之间更是跋扈。
林渺一皱眉,那管家太过跋扈让她不喜,只不过她才刚逃离阿陀宫,对四国也人生地不熟的,更不想再给自己惹麻烦。
强龙扭不过地头蛇,我躲还不行吗。林渺一撇嘴,一紧包袱正准备站到人群里去,却听轿子里一个猥琐的声音传了出来。
“梅仁尧,何事这般吵闹!”
没人要!林渺身体一顿,嘴角一抽,自阿陀宫下来紧绷的神经霎时一松,毫无形象的狂笑了起来。
“哈哈——没人要!居然有人叫没人要!哈哈……”林渺捂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没发现那位“没人要”的眼睛已经将她凌迟了千八百次,那位梅大老爷则是眼泛霪光的看着他,笑的只叫个猥琐。
“呵呵,这位小哥不知是哪里人氏,下人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梅富贵微微一身,他眼光毒辣自不是梅仁尧可比,仔细一看便发现了林渺的非常之处。
这种人要么是落魄世家子弟,要么就是离家出走的贵公子。
林渺看到梅富贵那大腹便便的样子,心里就给他打上了不是好人的标签,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只好回了一礼,说道:“在下只是无名小卒而已,初到宝地挡了老爷的轿子,实是无意之举,还请见谅。”
梅富贵一听,脸上笑恹恹的神情就淡去了许多,那些世家子弟大多蛮横娇惯,受人欺负必会十倍还之,怎会自己先认错。
他朝梅仁尧暗使一个眼色,便抖了抖肥肉又坐回轿子里去了。梅仁尧对着林渺一声冷哼,尖声尖气的叫了声:“起轿。”便趾高气昂的走了。
人群也逐渐散开了,林渺叹口气,真是出师不利,才一开始就遇到小人拦路。面对诸多少女热烈的目光她虽是女子也吃不消,赶紧掩面朝着不远处的客栈走了去。
“主子,这梅府当真跋扈欺人。”客栈之上,一个雅间之内一名玄衣中年大汉恭敬地对窗边摇扇赏景的年轻公子说道。
“这东阳一霸确实名不虚传,呵呵……”那年轻公子低声一笑,只不过笑声里却满是嘲讽。
“主子,那梅府是睚眦必报的主儿,看梅富贵最后那眼神,恐怕他们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少年。”铁林有些担忧的说道。
“你管的太多了。”年轻公子低声说道,“那般懦弱之人,当有些教训才会自强。”他折扇一合转过身来,嘴角的笑容和煦,模样斯文俊美,面部曲线甚是柔和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同他说话的方式到是两个极端。
“是卑职多事了。”铁林一颔首,“主子,那接下来……”
“自然是在此看戏咯。”那公子微微一笑,“你说,那懦弱的小鬼看到夜半有人爬墙入他房会是什么反应呢,呵呵!”
铁林微微有些汗颜,他问的是梅富贵去城主府的事啊,不过,听少主这话也就是要帮那少年了。
不过,少主还真是孩子气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