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消息，皇上的手紧紧捏着青瓷杯，骨节泛白突出。他怔怔不语，手中的青瓷杯应声而碎，茶水顺着他的手洒落一地。破碎的青瓷扎破了他的手，鲜红色的血从滴落在地上。

李公公吓的惊呼：“皇上！快喊御医啊，皇上受伤了！”

皇上并不在意手上的伤口，红着眼看着他，嘴唇轻微的颤抖着。他紧咬着牙齿，几个字几乎用尽了他一生的勇气：“他死了？”

他被吓的不轻，低着头双手握在一起，声音因为害怕而发颤：“回皇上，是。”

皇上虽然知道此事，但再次确认心中仍旧感到疼痛难忍。他眉头深锁，闭上眼睛道：“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李公公巴不得早点离开，一听他开口，他立刻跪安道：“喳，奴才告退！”

偌大的宫殿就只剩他一个，他坐在龙椅上，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似乎还看到小时候的慕言在这宫殿中玩耍，会因为得到老师夸奖而高兴的睡不着觉。

一切就像是昨天的事情一般，只是今天却突然听闻他已死去的消息，这让他怎么能相信。

皇后听闻此事自然是万分担心，虽然心中对慕言的死感到悲痛万分，但是想到皇上比她更加难过，她也顾不上自己。找人备了皇上最爱吃的羹汤，她就端着去了朝堂。

他仍然在龙椅上坐着，从早上一直到下午没有动过。皇后屏退了下人，端着羹汤走到他的身边，感慨道：“皇上，吃点东西吧。”

见是她来，他摇摇头，悲痛道：“他怎么会这么任性？怎么能忍心让我这个白发人送他这个黑发人啊！”

她手扶在他的肩膀，头别像后边，用手偷偷的擦着眼泪道：“皇上，言儿一定也不想的。他是那样敬爱你，怎么会舍得让你一人留在世上呢？一定是被那个女妖迷惑的！”

皇上叹着气道：“唉，这都是命啊！朕欠了他母后，所以她母后便派了个女妖精来将朕的言儿带走！”

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他的肩膀上放声的哭了出来。他见她这样，又反过来安慰她，最后两人都只剩沉默。

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他刚刚登基不久。邻国的皇上为了表示祝贺，便将公主嫁于他，跟他和亲。

她的名字很美，叫仙凌。她就像是一个仙女一般，超凡脱俗不染纤尘。她的眸子永远是淡淡的，嘴角也总是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她很安静，但是声音却十分的美妙。偶尔她会在御花园中哼着曲儿，这时便会引来很多的鸟儿齐鸣。

他喜欢上她，但是她却对他十分冷淡。他想尽办法逗她开心，但是在他面前她始终都是眉头深锁一副哀怨的样子。

后来他得知她的不快乐源自于她根本不爱他。他以为她是爱上了别人，所以派人去查她，但是却一无所获。

她就像是一个幻影一样，给人无限的遐想，却靠近不得。

后来她为他生下慕言，对慕言也是极好。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会为慕言唱歌会教他各种道理。有段时间他十分的嫉妒慕言，因此对他也是极其冷淡，可是慕言的模样跟她几乎一样。

在慕言七岁的时候她突发重病，百般医治无果最终香消玉殒。临终之前，她要求他，在她死后要将她火化，让她的骨灰随着风飘扬于人世间。

他问为什么，她告诉他，一直以来她都十分想要自由。如果不是嫁给她，她就会嫁给他们国家的大臣，到时候她就可以摆脱宫中的束缚得到她想要的自由。可是命运弄人，她终究还是嫁入了深宫之中。

她不是不爱他，只是她更爱自由。他破坏了她一直以来的梦，所以她刻意的疏远他。只是时间长了，她发现她也开始对他心动了。

但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她时日无多了。她希望在她死后他能够善待慕言，因为他是她对这个世间这个皇宫唯一的留恋。

他答应了她，但是在她死后他并没有将她的火化，而是将她葬在皇家陵墓之中。

她死后，他将对她的感情全部转移到慕言身上，对慕言给予了很高的期望。慕言并没有让他失望，他文武样样都是出类拔萃。可是他能感觉到，慕言并不开心，他的眸子深处总是有着化不开的冰冷。

后来他命他去汾门城剿灭叛贼，回来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更加的冰冷。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慕言，从来没有笑意，就像是不会笑一样，而对他也更加疏远。他觉得他开始对这个皇家没有一丝好感，不仅一次跟他说想要离开京城，但是他都没有同意，一定要让他做太子。

后来他成亲，没过多久他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整个人也不在像以前那样冷漠，就像是回到了仙凌还活着的时候一样。他为他的转变感到高兴，以为他总算是想通了。

可是没多久，他就发现他的改变完全是因为颜秋桃。他对此愤怒异常，就像是自己最亲的人被别人抢去一样。

这时邻国派人表示想要和亲，本来他是打算将公主许配给大皇子，但是颜秋桃的存在去气到了他，于是他便将公主许配给了慕言。

慕言为了这件事跟他吵了很久，最后他拿颜秋桃的性命相逼，他才答应娶那公主。

但是就算跟公主成亲，废了颜秋桃的太子妃之位，他仍旧将心全部放在她的身上。虽然他能逼他娶公主，但是却不能控制他的感情。

可就在这时，他知道了颜秋桃是妖。他想利用这件事除去她，但是却遭到了他的强烈反对。

他虽然答应不杀颜秋桃，但是却命人放火烧了整个桃庄。这件事激怒了颜秋桃，她离开了京城，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慕言知道这件事，好久都未曾进宫一步。他在桃庄那里跪了很久，最后又将桃庄修葺如初。这件事之后，他更加的冷漠，对这个世间毫无留恋。那时候的他就像是仙凌最后的模样，让他十分担心。

后来得知颜秋桃又在汾门城作乱，他便派他去剿灭他。实际他并不是派他去剿灭颜秋桃，只是希望他能够知道，妖就是妖，是祸害人间的东西，想让他回头是岸。

去了没多久，他就受了重伤。他担心慕言，就派了大皇子去接替他的位置。

慕言回来之后确实改变了不少，再也不提离开京城的事情，一切就像是回到了以前，他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在得知颜秋桃死掉的消息之后，他又再次的提出要放弃太子之位。他自然不会答应，以为他只是一时意气用事罢了，让他冷静些时日就好。

当他再次得知他的消息时，就是他失踪的消息。他派人找遍了整个京城都未发现他的踪迹，最后还是桃花庄的仆人告诉他们慕言所在的地方。

当他们找到慕言的时候，发现的只是他的尸骨。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去到那个地方的。

他想慕言一定是为了颜秋桃殉情而死，就像当时仙凌想要自由一样。

皇后替他擦去眼泪，安慰道：“皇上，不要难过了。”

他看着皇后眼角的皱纹，感慨道：“我们都老了，再也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了。是不是我们都错了，给了他他不想要的东西？”

皇后悲伤的笑道：“臣妾不知，只知道言儿是个好孩子。臣妾从未见过如此有孝心的孩子，他待臣妾甚至比亲生的孩子还要好。他会记得臣妾的寿辰，会为臣妾准备他亲手做的礼物。每当臣妾感到难过的时候，他都会陪在臣妾的身旁。这么好的孩子，老天为什么要让他这么早的离去？臣妾宁愿死掉的是自己啊！”说着她已经泣不成声。

皇上拍着她的背，柔声的安慰道：“言儿确实是个好孩子啊！只是朕一直以来都没有关注过他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所以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啊！”

一天之间，他像老了十岁一般。看着案台上摆放的画，他自言自语道：“言儿就像你一样，你爱自由他又何尝不爱。可是我却以为他需要的是皇位，是我能给他的一切。他一直以来都不幸福，像你一样。”

皇后安静的听他说着，案台上摆放的画是仙凌曾经画的。画中是一只麻雀，她曾经说过麻雀虽然低贱，但是却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受这么多规矩的束缚。如果有来生，她宁愿做一只麻雀也不要再做一个毫无自由可言的人。

他摩挲着已经发黄了的画，眼泪滴在上面，晕染了墨迹。如果当初他能够让慕言做他想做的事情，或者不拆散他跟颜秋桃，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他是不是可以幸福的留在他的身边？

他想或许是可以的，只是他却没有留下那个机会。颜秋桃的出现改变了他，但是他却硬生生的让他遭受了生离死别的痛苦。如今因果循环，这感觉他又再次的尝到了，那么苦那么涩。

仙凌的话好像还在耳边，你给了我最好的，但是却没有给我想要的，你让我如何幸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