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城东工地

“大礼！大礼！”贾霜花牵着自行车喊。

马大礼匆匆奔出来，爬过沙堆，越过单轮车，绕过成堆的水泥袋，笑哈哈来到外围马路边。

“小花，你怎么来了？有事啊？”

贾霜花见他满身上下都是泥灰，忍不住关切问：“你——你几天没去上课吗？我好像七八天没瞧见你了。”

马大礼擦着额头的汗水，解释：“今天早上去过一节课，最近我多数只上专业课。听完就过来这边，都没在学校食堂吃。”

“原来如此，难怪都没怎么看到你。”贾霜花张望来去，问：“你们这边很赶吗？”

马大礼憨厚笑了笑，摇头：“没催，干完为止。主要是工人师傅来得多，看着来去都是人影，貌似很忙碌很焦急似的。”

贾霜花狐疑不已，问：“那——那凌凌怎么忙得没去上课？”

马大礼“哦哦”两声，连忙解释：“她说家里有事，估摸要忙上十来天。前几天她买多几车的沙土水泥，还提前买好一批石材，说她接下来要忙，事先准备多点儿，省得师傅们要用的时候等不着。”

“家里？”贾霜花担忧问：“什么事呀？她怎么没跟我说？她——她只说她要忙一阵子，让我中午去找她班里的同学问作业，然后告诉她。前两天放假，这两天同学都说老师没留作业，都是复习没有新课。今天一共有两门课有作业，我帮她记下来了。”

马大礼答：“她说是好事，我猜多半是她四哥要结婚了吧。她没具体说，我是听她几个哥哥聊天的时候听到的。”

“哦哦！”贾霜花笑开了：“那果然是好事！她跟我说过，她几个哥哥只有四哥还没结婚，常年在外跑船。 她四哥总算要结婚，她铁定高兴。那作业——我得上她家去告诉她吧？”

“不用。”马大礼解释：“你把作业抄下来，晚些我吃过晚饭就给她送过去。我给她送货单入账，一并带去就行。等她把作业完成我顺便带走，明天上课的时候悄悄去帮她交上。我们都在理科大楼那边上课，送过去很近。”

“哦？”贾霜花忍不住调侃：“她倒是安排得挺周全的！料准不会掉链子？”

马大礼哈哈笑道：“她那么忙，如果没事先安排好，一忙起来非掉链子不可。我每两天晚上会过去一趟，把货单和日工进出账的情况拿给她入账。她虽然忙，但这边的活儿一点儿都没落下。”

“真有她的！”贾霜花苦笑：“没她在身边，我应付功课就已经焦头烂额。她倒好，家里学校工地团团转，却都能转得游刃有余。”

马大礼压低嗓音：“凌凌上进心强，人也勤快。她爱人的工资高，一家子吃住肯定能有所盈余。倘若是其他人，早就待家里靠爱人养着，根本做不到她这般拼搏。她又要赚钱又要自习功课，也是蛮辛苦的。”

“那是！”贾霜花摇头：“如果是我，我肯定做不到。”

接着，她担忧问：“你们功课能跟上不？”

“能。”马大礼点点头：“功课还是蛮轻松的，靠自学应付得来。凌凌她以前成绩比我还好，应该更没问题。”

贾霜花却还有更担忧的问题，问：“你们总是逃课……不要紧吧？”

“幸好班里人多，一门功课一个老师管。”马大礼嘿嘿笑道：“老师只认得大致脸孔，姓名多数不认得，所以我们才能逃得了。”

“也是。”贾霜花道：“老师很少点名，而且我们都是外宿生，宿管老师查房也查不到咱们头上来。”

马大礼微窘低声：“我现在都是去教室走走过场，应付一下，该交作业交作业，其他时候都在这边。”

“凌凌比你还夸张吧？”贾霜花好笑道：“她这几天连过场都不走，连魂儿都不让人瞧见。”

马大礼哈哈笑了。

贾霜花羡慕不已，低声：“我要是能靠自习，我也不想每天这样子跑，觉得忒浪费时间。偶尔早上没课，偶尔下午没课，在家里晃来晃去闲得无聊。”

马大礼想了想，问：“那个——上次在凌凌家吃席，你表哥说你们中秋后就要结婚。差不多了吧？到时记得说一声，我和凌凌提前把礼物准备好。”

在物资贫乏的年代，同学同事结婚一般都没法大办，请喝喜糖简单吃些瓜果或小吃，便算是请客。

而同学同事多数都会买一些日常用品赠送，比如热水瓶、搪瓷杯子、勺子锅碗瓢盆种种家里必需的用品。

关系亲近些的话，会送一些较为贵重的必需品。他之前和凌凌商量过，考虑近来经济状态有所上升，贾霜花又是两人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打算合资买一台电风扇。

他已经托朋友去找票，希望能赶得及买一台电风扇。

贾霜花一听，眼神躲闪，脸尴尬红了红。

“我……我不打算结婚了，你们别准备。”

马大礼直觉好像出了大事，关切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和凌凌能帮上不？”

大多数同学暗自瞧不起他，只有一小部分人没有嫌弃他穷，真心相交平等对待，比如陈星凌和贾霜花。

倘若是其他女孩子，他铁定不好意思开口问，但贾霜花跟他和凌凌关系极好，便直率问出口。

贾霜花的眼睛不自觉红了，嗓音低低：“我姑父……他反对我们的婚事。”

啊？！！

马大礼吓了一跳，狐疑问：“你跟你表哥都已经订婚许久，而且是亲上加亲。你姑父怎么现在才来反对？”

贾霜花掉着泪水，却呵呵笑出声。

“他以前只是有些迷信而已，现在年纪越大就越迷信。他拿了我的生辰八字找了他最信赖的大师算命……那大师说我命里克婆婆，只要娶了我，我姑姑就不可能长命。我姑父深信不疑，坚决反对我们两人结婚。可笑不？唯物主义都出现这么多年了，还有人整天信那些算命的……呵呵！”

马大礼听得目瞪口呆：“不是吧？这样的鬼话也能信？”

“他深信不疑。”贾霜花苦笑：“可笑的是我姑妈被吓着了，心里虽然疼我，但她被姑父吓了一番后，就连跟我走近些都不敢了。我表哥很苦恼，一直拿不定主意。他如果态度坚决，我可能还会为了他努力争取。可我看到他那个样子，我……我也心灰意冷，想着还是算了吧。”

一开始她对两人的婚事期待得很，甚至事事以表哥为中心。

想着考大学只能考渝大，不然会离表哥和家里太远；想着表哥喜欢她当老师，她便主动报师范专业；他说以后外语会备受重视，她甚至愿意选择自己最差的英语当专业。

可自从姑父要求嫁妆必须有三转一响，表哥不仅没拦着，只说他会努力去帮忙凑钱，可几个月下来一毛钱也没掏，还劝她找陈星凌借一借，因为凌凌家看着颇有钱。

她爸妈送小套房当嫁妆，姑父却嫌弃得很，总说住进去会不利子嗣，提议卖掉以后买他们家隔壁老破小，然后打通墙面凑起来，一家子能住一块儿互相照应。

那套房子是她爸妈的单位分的，老两口舍不得住，打算给女儿当嫁妆，谁知却被姑父嫌得一文不值。

表哥一开始没插嘴，她以为他会站在自己这边，谁知他竟偷偷怂恿姑妈回去劝她爸妈主动卖掉那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