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琼什么也没干,就是坐下思索,边想边写。写了大半天,再从头看了一遍,觉得在北方的业务指导弄成这个样子还行,不禁有些得意洋洋。
虽然自己不懂商业,不过毕竟从小书看得多,后来听说得也多。比如什么三角圈啊,连锁店啊,优惠活动啊积分累计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以及在收购回来粗加工的货物上打上标签烙印形成品牌等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血腥兼并手段,这些东西都是跟工业革命时期的欧洲商人学的,要怪也怪不到拿来主义身上。
许琼闭目再重新回忆一次,满意地点点头,取信封装好,然后大声招呼道:“魏兄请进!”
魏伯阳进了书房,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许琼(许天行)的书房,基本上和许琼刚进来的时候感觉差不多,心中对这个书房的老主人治学态度极为赞赏。
而对于书桌后面那个刚刚成长起来的年轻人,魏伯阳的感觉则已经怪异之极。当初在灵丘城外,这个公子信口念了八句诗文被自己听到,便知此子日后必非池中之物,他诗中蕴含着浓厚的悯农思想,若非忠厚仁善的君子,便是大奸大恶的枭雄。这两者都是不世出的人。而短短月余许琼回来了,比当时更加沉稳厚重,小小年纪就多出了一种说不出的足以统御群雄的风范,这个时候的许琼已经令魏伯阳刮目相看。而到了现在,许琼的高明手段层出不穷,很明显在各种大事的策划上有独到的见解,更令魏伯阳佩服。时至今日,许琼忽然“长“大了,魏伯阳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见许琼已经在书桌后站了起来,魏伯阳躬身施礼道:“公子好。”
许琼笑道:“魏兄也好啊,在外面站了半天,只是小子有些思路不敢打断才没出声招呼。魏兄,小子在府里的时候不多了,闲话日后有机会再详谈。说到对付天威镖局,魏兄可有什么招数么?”
魏伯阳苦笑道:“招数岂能没有么?不过自从结识公子之后,往往发现不管什么事情公子都比我等技高一筹,我等都是江湖手段,修身齐家尚且不足,公子一出都是平天下之技啊。故此,便是有了些许江湖手段,也无颜在公子面前丢乖露丑。”
许琼老脸一红道:“魏兄谬赞,谬赞,嘿嘿……不过,其实江湖法子也未尝不可啊,只是大家细细参详,想出优劣便好行事。魏兄还是先说说高论。”
魏伯阳道:“既然公子有此心,在下也不扭捏,便抛砖引玉。什么天威镖局,当年魏某跟他们还算说得着话,现下咱是四海盟了,也不多说,寻个由头找他们点晦气,顺便跟道上各处的朋友通通消息,他们就干不成啦。”
许琼沉吟道:“要说魏兄的本事,做这些小事也没啥说的,不过这么一来,魏兄你多年的声望便都拱手送给四海盟啦,说不定还要往下掉一掉……。”
魏伯阳豪气干云地道:“啥声望不声望的,某家不理为啥,反正进了盟里就要为四海盟出力,魏伯阳三个字拿出来可不止是我魏伯阳一个人,江湖上的人头儿,哪个没有三朋四友?单我一个可没魏伯阳这大名……”
许琼却猛地打断他道:“正是如此!魏兄更不必如此。”
看着魏伯阳愕然的表情,许琼笑道:“且坐且坐。魏兄啊,你可知魏伯阳这三个字的金字招牌对我许琼,对四海盟有多大用处么?嘿嘿,小小一个天威镖局哪值得你魏伯阳三个字出手?年后四海盟整合五大寨,魏兄你的讲武堂也是人才济济,养兵并非用兵乎?其实,魏伯阳的名号是不能出现在四海盟的,魏兄你可明白呢?”
魏伯阳却不是笨人,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道:“公子思虑深远,远非我等可及啊!原来是留着魏某人做奇兵之用。嘿!真到了时候,魏某定不负所托,请公子放心。”
许琼与他对施了一礼,双方坐下道:“四海盟建立,四海镖局很快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发挥作用。魏兄,小子窃以为目前不宜大动干戈,当施以分化之策,天威镖局不是有俩局主么?暗地里离间之,使其心不合面不和,在适当的时候引发他俩的争斗,再以厚利将其手下得力镖师挖走,或者直接狙杀,使其不战自溃。如此诡计,当以收集情报、分布眼线为第一要事,魏兄以为然否?”不等魏伯阳答话,许琼又大笑道:“魏兄并非玩惯手段之人,不过也不见得就玩不起,时不时换换手法做些事情也算是个生活调剂,日后有人对付咱们,也能有善法应对,魏兄以为然否?”
魏伯阳一拍大腿道:“然也!既然魏伯阳三个大字不出现,何妨少费些力气?嘿嘿,想不到魏某也有一日能用用公子这般聪明人的手段去做事,哈哈,哈哈!”
许琼笑道:“如此便静候魏兄佳音。对了,待得军师听闻小子叫盟中头目都读那三本书,便该清楚小子的意思,魏兄日后若有走不通的路,不妨去问军师。军师么,不就是做指路明灯的吗?哈!”
魏伯阳大笑,施礼去了。
许琼静静坐下,环视着四周许天行留下的诸般书本物品,万般滋味皆上心头。
“许天行的许天行啊,父亲大人。”
“这是你的书房,我永远也没法还给你了。不过我许琼每次坐在这书房里都没有虚度光阴,我不但要为你报仇,更要继续你的大义。”
“从李柏毓、李隆基来到这里开始,几大寨主和得力手下陆续在这里汇报盟中情况,最后到了魏伯阳。”
“父亲啊,四海盟说是在香案下成立的,莫如说是在这间书房里。”
“李柏毓和魏伯阳,都是在这里被我授予锦囊妙计,看上去与李柏毓说的多一些,其实与魏伯阳的对话更重要,我不但将他彻底拉上了四海盟的马车,更稳固了四海盟最重要的武力基础,更给魏伯阳的心底留下了一颗种子……总有一天‘魏伯阳’三个字会在我许琼的扶持下绽放从未有过的光辉。”
许琼站起身来,缓缓随意地擦拭着一些伸手可及的物品,心中默默想道:
“四海盟的成立将会是整个大唐中兴、整个中华永远高高崛起的先兆。发展商业,原始积累,我是为了挣钱。挣了钱,扶持了一个对我每个建议都会认真考虑的皇帝,接下来我会全力发展工业,我自己不怎么懂得,也要引导着大批的工匠去研究。没吃过猪肉我也见过猪跑,不懂机床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机床能做什么,没见过织布机纺纱机,但是我知道这些东西都还有改进的余地。没亲手拆过枪,但我一定会让世界上第一门大炮在中华大地上震响。”
“唐朝不再是世界商业的中心,而会变成世界工业的中心,世界经济的中心!四海镖局的下一步就是四海票号,然后是四海银行,四海保险和四海期货证券!”
许琼默默握紧了双拳,遥望着窗外暮色中,白雪皑皑的太行山。
“三本书有很深的含义?不错,他们可以猜到第一个,我要他们学谋略、学阴谋、学变通、学无所不用其极、学成大事者不择手段。可是这是目的吗?我是要把活字印刷术引出来啊!我要把宋朝的技术提前到唐朝,要把高丽人的改进收回来。”
“国家最大的权力终究会掌握在我的手上,我会建海军,做世界上最大的船,用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征服亚欧大陆,用所有的手段把中国移民出去,中国的文化会在世界每个角落落地开花,让要让一千年后全世界的人都学说中国话,看不懂诗经就别想毕业,写不了辞赋就别想拿学位!我不懂算筹,却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用汉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学数学。”
许琼的脸上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里面却包含着无尽的烈火和怨恨。
“很好,唐朝强大的时候你们不来,明朝强大的时候你们不来,弱宋就算了,蒙古也是中国的一部分。可是晚清你们来了,带着你们犀利的火器进攻我们的首都,焚烧我们的皇宫,驱赶我们皇帝,杀戮我们的人民。好,这一切我都要提前还给你们,你们并不知道我是在报仇,那么你们要是有本事就继续报仇吧,总之除了中华文明,世上其他的文明都要给我堆到仓库里去,非史学生不得参观,嘿嘿……”
“这一切,都会在这百年之内扎稳根基!”
许琼面带着有些残酷的笑容,轻轻走出房门,轻轻关门,回头看了一眼。
“许天行,我会在历史上给你留下一个响亮的名字,就从你把许琼带回家开始。”
他缓步在院子里走着,天上阴沉得厉害,眼看大雪又要降下来了。
走在阴暗中的人会创造历史呢?
许琼轻蔑地笑了。
“杨玉环、李林甫是不会存在的,但是李隆基休想轻易地当上皇帝,就算有我的帮助,他的面前也是一条绝不平坦的路……”
“修仙无岁月么?很好,很好……”
许琼走进自己的院子,却见射月和雨宁正站在窗前无聊向外面张望着。
雨宁飞快地跑出来,笑道:“公子你回来啦,干嘛干站着?”说着就扯着他手往屋里走去。
许琼却站定在地上,淡淡一笑道:“雨宁,你很好,就是你了。”
雨宁一愣道:“公子,你说什么……”
射月在里面夸张的做了个“哼”的表情,然后闪到一边去了,显然早知道了许琼在外面说了些什么。还没娶妻就先纳妾了,果然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单凭一个女人是不够用的。
许琼也看见射月一脸鄙夷地奸笑着躲开不看他,却也无可奈何,继续道:“雨宁,我有要紧事体要和射月出去一趟,明日便走。已安排下二月二以后搬回济源县,日后家中就你自己,可千万要保重啊。”
雨宁浑身一震,她早知道公子现在变了样子,长了个头,说话做事又变了样,绝不会在家中长住,哪想得到会有如此变故,惊了半天,喃喃道:“公子,你出去办事,不用婢子服侍你么?啊……对了,有月姐姐在,怎都比雨宁称心的……”
以她的性情,平日里怎也说不出如此明显酸溜溜的话来,不过此刻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哪还管得了这些,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了。
许琼哪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不过也不知怎么安慰才好,只好直话直说道:“雨宁,日后我不在家,家中事务都要你照顾,管治下人之处你还得好好学学,回了济源县,离白府又近,要多去陪陪怜儿,向她学习持家之道。白家这几年似乎并没什么得力的管家,多是怜儿自己操持罢。向她学学……好了,别哭别哭,你这一哭起来可就不漂亮啦,嘿嘿。还有一事,棺椁也要有人扶回济源县老宅,雨宁,你可愿意……替我出这一趟的力么?”说完话郑重万分地盯着雨宁看。
雨宁震惊之下说不出话来。
替他扶棺回家?这……似乎和身份不符。
抬头去看许琼,却见许琼正死死盯着她眼睛看,立刻吓得又低头。
两人蘑菇了半天,没人再说一句话,这时射月拉着彩虹出来,冲雨宁大叫道:“妹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你家公子恩典么?”
雨宁这才回过神来,身体扭了两扭,却觉手脚都没处放,鼓起勇气就要“扑通”一声跪下,却被许琼一把拉住,沉声道:“不可在此,走,跟我去祠堂,你们俩,也来。”说完放开雨宁,大步走在前面。
雨宁小脸通红地跟在许琼身后,她感觉公子走的好快好快,她怎也追不上。
要放开步子跑么?可是怎么好意思?问题是,为什么公子那句话一出口,自己这心思就不一样了呢?从前在府中跑来跑去也没觉得不雅观……雨宁心中极度矛盾着,又是惊喜又是害羞又是害怕。冷不防射月和彩虹撵了上来,一左一右挎着她胳膊。
射月笑道:“好啦,徐家小小的如夫人,敢情以后可就没法再叫你妹子啦,嗯嗯,婢子见过夫人,婢子从前可没少使唤,日后夫人是咱们几个里面最大的了,可千万要担待……”
雨宁忙双手乱舞,好歹地止住射月调笑,声音小的像蚊子般喃喃道:“姐姐可不能如此,千万别这么说……姐姐,你……你干嘛调笑雨宁啊,雨宁还能不明白么,其实,其实……”其实了半天也没说出个道道儿来。
那便的彩虹却只是兴奋,死死抱着雨宁的胳膊,她人不大,却也知道雨宁已经混出头来了,她没什么说的,只是使劲抱着她,这么亲,这么近。
许琼却一次都没有回头看,进了祠堂,他先跪地磕头,然后起身侧立道:“雨宁,你来。”
雨宁被射月一把推到棺椁前,顺势跪下,先磕了八个头,然后默默念道:“老爷,夫人,今日公子宠着婢子,叫婢子来这里行礼,婢子……公子的恩典比天还大,老爷夫人你们泉下有知,雨宁当尽心服侍公子,至死而已!”说到后来胆子却渐渐大了起来,声音开始能被别人听见了。
许琼却没有过去陪她跪下,见射月和彩虹上前搀起了雨宁,便默默走了出去。
“许天行啊,父亲……在我许琼封王之前,怎也要给雨宁留下一男半女,继承许家的香火。”
他抬头看去,还是看见巍峨的太行山。
这场雪的第一片雪花已经飘落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