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车夫被带到贺之简和顾无忧面前时,他已是被眼前的阵仗吓蒙了,瘫在地上,惊恐的开口。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不知道?”
贺之简蹙了蹙眉。
“那你的马车上的血迹斑点是怎么来的?你以为,把它擦干净了,官府就找不到蛛丝马迹了么?”
车夫的脸愈发的白了,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顾无忧把小春的画像递到他面前,问道:“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半个月前坐了你马车出城的人?”
车夫眼光闪烁着不敢看那画像,只仓皇的摇头。
“不,不是,我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顾无忧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来尝尝刑狱十八道大刑的滋味,上完刑就给你画押,不管你是不是凶手,这桩案子你都背定了,就等着秋后问斩吧!”
车夫整个人都开始轻颤起来,看着凶神恶煞般的兵士朝他围了过来,嘴唇顿时煞白的没了颜色,惊骇的大喊。
“别,别用刑,我说,我说!”
“快说!”顾无忧冷然的喝道。
“是,是,是。”
那车夫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开始磕磕巴巴讲起半个月前发生的离奇的事情来。
那日,他正在街上揽活,突然有个打扮的干净利落的小少年窜上了他的马车,扔了他一块银子,连声催促着让他跟上前面的一辆朱轮马车。
他见那小少年语气十分的紧张,路上也不停的掀开车帘查看前面马车的情况,但他又一直拿手遮着自己的半边脸,似乎是害怕被人认出来。
他当时心里还嘀咕,这鬼鬼祟祟的,难不成是要去抓奸?
可他只是个车夫,客人的事儿他也不好多嘴问,就一直照着小少年的吩咐,远远的跟着前头的那辆马车,一直跟出了城。
可离着护城河不远的一片小树林里,前头那辆马车却突然停下了,跟在马车旁边的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骑着马转过头就朝他们这边奔过来。
那小少年吓了一跳,连声催促着让他赶紧也掉头。
可那侍卫的动作实在太快,还没等他们的车完全掉过头,已经是跑到了他们的面前,喝令着让马车里的人下来。
那小少年初时脸色有些煞白,突然又像是来了勇气一样,掀帘下了车,还嘱咐了车夫先等一会儿,接着就跟那个侍卫一齐去了前面那辆马车那里。
隔着太远,他听不到那小少年在那马车旁边说了些什么,只看到他隔着车窗在同车里的人说话,说了一会儿话后,那马车径直又向前行去,只留下那小少年和一个侍卫留在原地。
那小少年好像是呆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的走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既愤怒又委屈,想必是挨了训斥。
他当时还想着安慰两句来着,可接下来淬不及防发生的一切,却让他顿时吓的魂飞魄散。
跟在那小少年身后的侍卫突然抽出腰间的长剑,动作疾如猿猴,快似鬼魅,眨眼之间,冰霜似的利刃已是从那小少年的心口处透心而入。
小少年几乎是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立时就栽倒在了地上。
车夫不可置信的盯着地上少年的尸体,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他只是出城拉个活儿而已,怎么就遇上了人命官司?
不会,也要杀了我灭口吧?
他想马上驾了车逃跑,可腿却软的厉害,根本没有一丝力气。
那侍卫却并不打算杀他,将那少年的尸体搬上马车后,就拿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冷冷的威胁他,让他天黑后把尸体扔到护城河去,并且不许透露一字出去,否则,就要让他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他也想过去大名府告案或者是干脆就这么逃走,可是他是京都人,世代居住在这里,父母亲戚全在这儿,若是因他受了牵连,岂不是害了全家人性命?
他一直就这么呆坐到天黑,直到夜半三更,冷风呼啸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自己已是从这件事牵扯不干净了,若真去官府首告,只怕自己才会被当做凶手。
若如此,还不如就照那个侍卫说的做,只要没人找的到这少年的尸首,这件事就会被隐藏起来,时间久了,那小少年的家人找不到,自然也就放弃了。
于是他就把尸体悄悄运到了护城河边,为了保险,他还特意往尸体上面绑了沉甸甸的石头,从高处把那少年扔到了水里,沉到了河底。
后来,他也在城中看到了到处张贴的寻人告示,这才知道,那少年原来是个姑娘,貌似身份还不普通,他愈发的胆战心惊起来,唯恐会被人找到他这儿来,于是,车行也不敢去了,整日就窝在家中,惶惶不可终日。
“小人,小人这些天没有一日睡的着觉的,闭上眼睛就是那位姑娘来找我索命来了,这日子过的生不如死,若不是家中还有老母幼子,小人,小人早就以死谢罪了······”
那车夫一边说着一边抹泪,似是痛悔之极。
顾无忧当然不会对他有半分的同情,她只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接着问道:“你可知道前面马车里坐的是何人?可曾见过那人的容貌?”
车夫抹着眼泪摇头。
“小人没见过,那马车里的人根本就没下车也没露脸,只是,那侍卫来叫那姑娘过去说话的时候,那姑娘好像是隐约说了一句,那女子和殿下是什么关系······小人当时听的也不是很清楚······”
殿下······
能让小春叫殿下的,除了裴然,还能有谁?
顾无忧的眉头皱的死紧,心中一瞬间掀起滔天波澜。
所以,小春才在倒地之时,抓了一朵佩兰花儿攥在手里,以此向自己示警么?
这怎么可能,裴然怎么会杀了小春?
裴然当时可是同自己一起在山上游春呢!
她猛地想起了车夫刚才说的以为小春是去抓奸的话,心中顿时一震。
小春既然能和侍卫对话,想必是早就认出了那是裴然的侍卫,她又发现了一个女子在那辆马车上,按照她那个好奇探究的性子,她是一定想去弄个清楚的。
那么她后面的跟踪,又被杀,似乎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尽管心中一万个不相信,可心中的疑虑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
“贺表哥,秦敏现在可还在宫中刑狱司?”
顾无忧突然的开口。
贺之简犹豫了下,抬眸看向她,轻声道:“原本她是要以太子余党问罪的,不过,殿下赦了她的罪,好像是把她送出宫了。”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犹如乌云重重的压下。
贺之简看着顾无忧微变的脸色,似是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道:“这肯定不是殿下的本意,想必是太后娘娘求的情,你不要多心。”
顾无忧沉默了会儿,唇边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来。
“原来,杀我的罪,在他看来,就这么轻易的能被赦免,这位秦姑娘,在他心里,分量不轻啊。”
贺之简的眸光微动,嘴角几不可查的牵动了一下。
“殿下想必是有什么苦衷,眼下事情都还未查明,说不定,是有误会呢?”
“误会?”
顾无忧冷笑一声,抬头看向他道:“贺表哥,你能帮我把这个秦敏找到吗?只要找到她,是不是误会,我想自然就会一清二楚了。”
贺之简微微颌首,应道:“你放心,我这就安排人去查,不出三日,一定帮你把她找到。”
顾无忧点了点头。
“谢谢。”
贺之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声音愈发的轻柔。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皇家猎场。
裴然带着裴清跳下的灌木丛之下是一道小小的斜坡,四周灌丛茂密,形成了一个视觉死角,只要不往下走必然发现不了。
残月之下,裴然身上带彩,清俊容颜上,也沾染了血滴,然而目光却仍是清冷自若。
“陛下,你可有受伤?”
裴清垂眸看着裴然肩膀上大片的血迹,默默的咬牙。
若不是刚才裴然替他挡着,只怕中箭的就是他了。
恩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自己已经那么明白的叫他们住手了,为什么他们还是置如罔闻?
自己身边的亲信之人,好像都是敬重恩人更胜过自己这个皇帝。
有的时候,自己甚至有一种恩人才是皇帝,自己只是个傀儡一样的感觉。
恩人说过,他自己也与皇叔有仇。
所以说,只能报复到皇叔,自己的性命在恩人看来,也没有那么重要?
不不不,不会的,若不是恩人,我早没命了,我能坐上这个皇位也都是恩人功劳,我又怎么能这样怀疑揣测恩人?
恩人今天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谋划要走,所以一定要留下皇叔,不弄的逼真一点儿,又怎么取信与皇叔呢?
他就这么自己强行说服了自己,看着裴然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心虚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我没事,皇叔,你的伤如何?要不要紧?”
“我没事。”
裴然蹙眉,伸手猛然拔下了肩上的羽箭,草草的点了两处穴道止血,又微闭了双眸,运功调息了起来。
裴清看着他清冷若雪的眉眼,忍了几忍,还是忍不出开口问道:“皇叔,你为什么要救我?”
裴然淡淡的抬眸。
“我为什么不救你?”
裴清咬了咬唇,半响没有说话。
其实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想问问裴然,为什么要害了他的父亲,杀了他的母亲,让自己落得无家可归的凄惨的下场之后,却又对他这般的好。
裴然的外表虽冷,和他说话相处时也总是淡淡的,不如恩人那般的温和慈爱,可是,他也能感受到,裴然对他,并没有恶意。
无论是时政还是学问,骑射还是拳脚,他都倾囊以授,并不藏私,也从不会来干涉他的想法。
恩人总是让自己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可是裴然不同,他会尊重自己的每一个想法,再耐心的告诉他哪里还需要改进,又为什么需要改进。
如果说裴然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只想让挟持他这个小皇帝当个傀儡,背后掌权的话,他根本没必要这么悉心的教导自己啊?
裴清又想起那枚父亲托裴然转交给自己的印章来,心里愈发的有些动摇起来。
难道,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皇叔······”
他终于忍不住的开口想问个明白,裴然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声说道:“有人。”
他一惊,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刀剑挥砍在灌丛之上细细碎碎的声响,心脏顿时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黑衣人们肯定是追上了前面的马匹,发现没有人后,又开始掉转头,在这一块大范围的搜寻起他们的踪迹来了!
似是感觉到了裴清的紧张和不安,裴然拍了拍的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裴清看着裴然在夜色中模糊的侧脸,心中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有皇叔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细细碎碎的声响越来越近,近的裴清已经能听到黑衣人们低声的交谈。
“他们应该就是躲在这一片的,怎么四处都找寻不见?”
半响,有个似乎是头领的声音狠厉的响起。
“再仔细找!主子交代了,决不能让裴然离开此地!”
“是!”
裴清怔了怔。
这声音阴郁而狠厉,似是在那里听过。
裴清怔怔之间,一道白光闪过,耳边突起惊雷,竟是要下暴雨了。
大雨?惊雷?黑衣人?血?
裴清猛然的睁大了眼睛,心头巨震。
这是当时自己躲在山丘后面,听到杀害自己母亲一家的那几个凶手的声音!
天!
他们竟然不是裴然派去跟着自己的人!
那他们是······
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
这盘棋太大,他都有些看不清谁才是哪个执棋者,自己又是被谁利用的棋子了。
自己以为的,原来,都是别人让自己以为的······
就在这一刻,黑衣人猛的挥剑砍向他们藏身处的灌木丛。
裴清的瞳孔猛然一缩。
糟!
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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