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敏到底是个不简单的。
她到了皇室宗亲处,只不过是和那两个嬷嬷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让那两个嬷嬷当即推翻了自己的供词,一口咬定是她们自己的过错,为了害怕惩罚才推到了秦敏的头上。
皇室宗亲处也多多少少照顾了一下太后的脸面,便顺坡下驴,将秦敏放回了慈宁宫。
对于这样的结果,顾无忧并不意外。
秦敏好歹也是深宫中长大的女子,若是真的像她的外表那样柔弱无辜,恐怕早就被嫉恨她的人吞的连渣也不剩了。
那两个嬷嬷之所以翻供,估计是因为秦敏身上带着她们至亲之人的信物。
这等于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也是最致命的威胁。
逼的那两个嬷嬷不得不妥协。
顾无忧也并未打算靠着这两个嬷嬷就真的能给秦敏吃个大苦头。
她只是想先给这个觊觎她美人夫君的女子一个警告。
警告秦敏的手不要伸的太长。
她顾无忧可不是任人摆布的软脚虾。
这次能把两个嬷嬷送进监牢。
那下次,就能把秦敏也给送进去。
而太后则憋着一股劲要再给顾无忧送教引嬷嬷去。
这回她打算送八个。
全是戒律堂出身的嬷嬷。
个个牙尖嘴利,反应敏捷,手段狠厉,都是多年整治人的老手。
她就不信了,她堂堂一个太后,还整治不了一个小丫头?
然而还没等她把人召起来,内务府那边却传来消息,皇后已经选了两个曾教导过太子妃的嬷嬷去了宁国侯府了。
太后气的连佛珠都给摔了。
真是岂有此理!
这是什么意思?
哀家在这宫里还有没有一点威望了?
皇后你多年不管后宫事宜,哀家一出来管点小事,你就来横插一脚?
有你这么当人儿媳妇的吗?
你这是故意给我难堪,压根没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秦敏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
太后活了这许多年,还能这么天真倒也是难得。
皇帝又不是她亲生,她又没有得力的母族做靠山。
在这皇宫之中,她也不过是做为一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罢了。
所以,出身名门的皇后为何要把她放在眼里?
秦敏微垂了眼眸,暗暗的思索。
不过,那顾无忧只同皇后呆了那么一会儿,就能讨得皇后的欢心,果然是个有手段的。
难怪连性子那般清冷的裴然都会被她所迷惑。
自己以前倒是太轻敌了,以至于险些在她的手里栽个大跟头。
看来,要想除掉她,还得另辟蹊径,想个冒险的法子才行。
宁国侯府。
皇后派来的这两位教引嬷嬷倒果真是个好的。
亲切温和,不卑不亢。
教导规矩,讲解宗谱,提点忌讳,都是条理清晰,一听即明。
对于这样的老师,顾无忧自然是很欢迎的。
毕竟这是嫁给裴然之前的必修课。
自己当然也想得个高分,给裴然长长脸。
日子就这样忙碌充实又期待的飞逝而过。
眼看着教导期就要结束,大婚的一切流程正式启动的时候,却有一个消息似惊雷般的在京都炸响。
那个本该早就死了的鲁王裴宸竟然又活过来了!
他声称自己被奸佞所害,蒙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
所以为了肃清何宇,为自己正名,他以清君侧为名,向夜秦借兵,直犯边境。
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天启布防图,竟是悄然绕开了天启的关隘,取道西北,连攻两座城池,打了威远将军陈令风一个措手不及。
整个朝廷都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而争论的不可开交。
到底是战是和。
是派人去招抚还是派兵去平叛。
毕竟这不是单纯的藩王谋逆。
这里面还牵扯到夜秦。
主和的人占了多数。
他们都认为不能给夜秦这个攻打天启的借口和机会。
夜秦的新太子慕云彦可是有“战神”之名的。
铁血好战,野心勃勃。
若是让他趁机带兵进入到了天启的腹地,摸清了各处的军事要塞,探明了道路。
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他们认为,既然裴宸的借口是“清君侧”。
那么就把他所说的那个“奸佞”送到阵前去,交给裴宸。
这“奸佞”已除,裴宸“清君侧”的口号就站不住脚,那夜秦也就没有理由再赖着不走。
那这个“奸佞”到底是谁呢?
裴宸在之后的讨伐械文上挑明了那人的名姓。
临安王,裴然。
朝廷在沉寂了一会儿后爆发出更为猛烈的争吵。
对于该不该把裴然交给裴宸,两派皆是争的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太子监国,看似冷眼旁观,不偏不倚,实际上却在悄悄压下主战派的势头。
以谢正安为首的主和派逐渐占了上风。
他们认为,西北局势本就复杂,如果西夏也趁火打劫,同夜秦一齐做乱,那天启将腹背受敌,难以招架。
不若就派临安王为议和使者,去同鲁王裴宸周旋,尽量不把事态变的更加的难以控制。
然而就在这件事就要尘埃落定的时候,皇帝却突然站了出来,做出了决定。
“令临安王裴然为征伐讨逆大元帅,协同西北守将陈令风一处,平叛剿贼,捉拿裴宸。”
这道旨意传到了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
皇帝,这是站到了临安王的那一边?
谢正安原本是料定裴然这回是再也翻不了身,正是志得意满之际,却听到了这道圣旨,又惊又气的几乎连手中的笏板都拿不稳,险些掉到了地上。
他是要把裴然送到阵前去送死,可不是让他领了兵权去立功!
皇帝都已经沉疴难医了,还不肯把虎符玉玺都交给太子,难道,还打算换太子不成!
跟他比起来,太子却是淡定的多。
东宫里。
他慢条斯理的给怒气冲冲的谢正安泡了一壶茶,神情闲适。
“舅舅何须心急恼火,事情不仍旧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吗?”
“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就是憋着一团火!”
谢正安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分外的阴毒。
“不若我们在军中布下几个细作,趁机解决掉裴然,再栽到鲁王的头上去!”
太子端起茶盏放在鼻尖下嗅着茶香,微勾起唇角笑道:“舅舅难道不明白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
谢正安微微一怔,很快反应了过来。
太子的意思,是让裴然和慕云彦斗个两败俱伤,再一举解决掉他们两个?
可是,裴然和慕云彦可都不是愚笨之人,若是他们察觉了出了此事的端倪,反倒联起手来合力对付太子可怎么办?
“舅舅放心,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联手的。”
太子挑着眼角,悠悠的一笑。
“因为慕云彦想要的那件珍宝,现在归裴然所有。”
谢正安有些糊涂了。
“那若是裴然直接把这珍宝送了给慕云彦,那岂不是······”
“可惜,他没这个机会了。”
太子唇角的笑意越发的幽深。
“因为这件珍宝,最后,只会是孤的。”
顾无忧很想跟着裴然一起去前线,可是裴然却不许。
军中刀枪无眼,杀机四伏,他并不想让顾无忧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贺之简也劝说顾无忧留在京都。
她就等于是裴然一个援手,或者裴然在前方有粮草医药方面的困境,她也可以擅用自己的长处去帮忙不是?
顾无忧想了许久,到底还是妥协了。
军事兵法自己的确不擅长,硬要跟去,还得让裴然分心来保护,反倒成了拖累。
不若好好替裴然守着大后方,若是他真的陷入困境,自己也可以想办法去营救。
大军开拨已有数月,却一直未曾有大捷的战报传来。
京都开始流言纷纷。
有人说裴然不敌夜秦,节节败退,已然被擒。
也有人说军中有细作通敌,将裴然的行军路线泄露了出去,裴然遇伏,性命不保。
朝廷也不知为何,一直不发关于前方战事的邸报,任由这种流言喧嚣直上,人心躁动。
光正殿。
皇帝倚在明黄的大迎枕之上,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时不时发出的剧烈的咳嗽声。
他看着内侍刚刚呈上来的几本奏折,面上是止不住的冷笑。
这些都是六部重臣所上,说如今大敌当前,内忧外患,急需安抚人心,稳定局势,所以建议皇上将虎符玉玺传给太子,让其全权处理军政大事。
太子,这是终于坐不住了么?
这些天,他身边的宫人内侍和禁军已是全数调换。
莫说召见亲信大臣,他连自己的寝殿都迈不出去,也传不出任何的消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个皇帝,已经被软禁了。
太子,他终于要动手了么?
好像就在那一瞬间,藏在身体里的寒意从五脏六腑汹涌蔓延出来,连指尖都止不住的冰凉。
他为了守住这个皇位,舍弃了很多的东西,也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可到头来,他的儿子,也要为了这个皇位,来沾上他这个父亲的鲜血么?
呵,这还真是天大的讽刺······
他挥退了殿里伺候的宫人,费力的从床上起身,走到书案边,颤颤巍巍的拿起狼毫笔,拟了一份圣旨。
拟完之后,他按下书案边的机关,取出一方汉白玉玺来,用尽身上的力气在圣旨上按了下去。
这一辈子,他做了许多错误的决定。
但愿这一次,在他生命的最后关头,他没有再做错。
顾无忧也有些焦急。
裴然已有半月没传信回来,前方的情况到底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虽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虽说她相信裴然一定会平安无事。
可是这颗心仍旧是安定不下来。
这日黄昏,她正倚窗沉吟,却突然听到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永清从门外掀帘进来,面色紧绷,神情严肃。
“姑娘,出事了。”
顾无忧一惊,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殿下怎么了?”
永清摇摇头。
“不是殿下,是子寒,他今日去了温泉山庄练习骑射,却宫中来人强行带走,贺公子阻拦无用,反被打伤。”
顾子寒被宫中来人带走?!
顾无忧有些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是谁?!
小春也急匆匆的进来,说道:“姑娘,宫中派来内侍,说是太后召您进宫。”
太后?
为了让能好好的“教导”自己,连挟持小孩子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了么?!
顾无忧半眯了眼眸,心中隐有怒气弥漫而上。
“备车,进宫!”
日光消失在了大路的尽头,宽阔平整的道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夕阳开始沉没。
黑暗,即将来临。
眼看着就快要到宫门,可是却从宫道的四面八方,悄无声息的出现了手持利剑的黑衣盔甲骑兵,呈包围之势,迅速的向马车逼近。
这是做什么,宫门口,刺杀?
太后再怎么脑子发热,也不会干出这种蠢事来吧?
难道说,今天这一切,其实都是幌子?
顾无忧摸着袖中裴然送与她的那柄匕首,眼神冷了冷。
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在盘算着些什么!
顾无忧的护卫齐齐抽出长剑,迎上前去。
顿时,喊杀声,兵刃相击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许久之后,车帘一晃,被人一把扯开。
一个蒙着黑巾的男子手持寒光的长剑,冷冷的指着顾无忧。
“下车。”
顾无忧越过他,看着外面的血流成河,看着倒在车边重伤倒地的永清,抿了抿唇,起身缓缓的走了下来。
那 男子将长剑抵在了顾无忧的眉心处,语气幽寒。
“有人要你的命,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你做了鬼,可也别来找我。”
顾无忧看着他,神情却是平淡无波。
“只可惜,今天做鬼的,是你,不是我。”
那人神情一变,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查看。
然而却是为时已晚,一只利箭已是破风而至,直直的刺入了他的胸口。
那人冷哼一声,握着箭柄,缓缓的倒了下去。
顾无忧看着收起弓箭,缓步向她走来,嘴角噙笑的贵气男子,眼眸微沉。
“太子殿下,你这唱的又是哪出戏?”
太子翩翩一笑,欺身将她抵至马车壁上,垂眸与她对视,语气分外的愉悦。
“自然,是要请小阿重你,看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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