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晚上，墨丹这会儿可真是心力交瘁地摊在那椅子上不住地大口喘着气。换算是四个多小时熬夜的帮人开刀缝合、还要同时注意伤口有没有感染、出血速度、以及病人的意识等等情况，这对一个肉体实际年龄才八岁的小姑娘来说，还真有些过分了……
“姑娘，您歇会儿吧！奴婢几个看着就行了，您身体要紧阿！”春风端来了一盅热鸡汤，让墨丹舒缓一下饿到快要痉挛的胃，也顺便让她稍稍恢复了精神。
“不用了！你们下去把那些染血的衣服洗一洗、再去院子里看看有没有遗落的东西，就都赶紧去歇会儿吧！这里我来就好了！”
“这……”
“已经要天亮了，墨府除了负责守夜的婆子和小厮以外，所有下人和你们的作息都属正常。所以也唯有你们正常活动，别人才不会看出甚麽端倪。况且，我们这里虽偏僻，但凡各院里还是有人会来关注插手的，可千万不能被她们拿把柄了。”说着，扬首勾向躺在她床上的人，“再加上这家伙的衣服料子可都比我们、甚至是大姨娘她们都好太多了，由此再加上他身上的伤势……此人身分定不简单！依我估计，天亮後定会有人来盘查，你们几个都要小心点，行为举止甚麽都不要露了馅儿了！就照平常的样子就成了！我也不打紧，偶尔熬个一天也都还受得住；倒是你们还得应付应付，不打起精神可是不行的！都快去吧！”
“无碍的姑娘，就说我们是负责值夜班的丫环就好。外头那些人再怎麽怀疑，也不可能质疑这件事……”
“但我的屋里向来不留人，尤其是还刻意让你们睡在外间搭的床板上，这件事是众所皆知的！大姨娘虽不会刻意刁难偶尔的失常，但会不会给个拐子把咱们当炮灰这事，还很难说。要知道，她是决不会放过任何给咱们使绊子的机会的！”
春风哑然，小姐说的她们哪有不懂的道理？但关心则乱，看墨丹那苍白的面颊，好不容易因为一点鸡汤而回复红润、但要熬着一整天，哪是一碗鸡汤就成的？尤其墨丹才多大的年纪？
“我说下去了，春风。”墨丹知道眼前的这几个大丫环都是实诚实的忠心。但春风单纯胆小、夏雨认真但心不在内院、秋叶心细但眼界不周全、冬雪认真又心细，胆大却嘴快……
还是自己给的保护太过，养成了一班单纯可爱的姑娘家？再加上自己随性，许多规矩形同虚设，这般姑娘也常常会忘了分寸──就像现在春风这般──听不出她话语里的冷硬……
许是很久没听到墨丹用这麽生冷的语调说话，春风双肩一颤，猛地抬头对上了墨丹冰冷的眼神──她立刻意及到自己错了！
墨丹随和、对她们多方保护，但不代表她们可以完完全全放开手脚，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是，奴婢这就下去！”春风立刻向墨丹矮了身子，不发一语地准备好该准备的东西，安排好一切後便轻巧地为她带上门，默默地走向厨房一面张罗膳食、一面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这是她的优点，懂得检讨过错──但本性的单纯胆小，却也依旧是改不了的习性。
墨丹看着被带上的门，其实有些疲惫……不偶尔敲打一下春风她们几个，她虽是不惧会爬到自个儿头上；却怕她们坏事！有许多計劃正暗中进行，不是单单是能靠她一个八岁的小女娃儿可以办到的……
想着想着，她捧起温在一旁的茶，淡定地开口道，
“醒了就喝点粥吧！都救了你了，没那心思害你的！”
她当然不是自言自语！有着功夫底子的墨丹深知在这个世界可没甚麽内功心法、甚麽百毒不侵、或是输点精气度命等等，顶多就是让人伸手敏捷、耳聪目明罢了。所以当初她也只能凭着还有些不熟练地手法帮忙治疗，而非像小说中的大侠一下子便秀个内功传气等等快速治疗。她顶多能做到的，便是将大量的注意力都放在病人身上，以防病患身上出现任何突如的异状而已。
所以早在春风端了鸡汤进来时，她便注意到有极小的窸窣声自她的帐内传来──想必人是醒了，却苦於口舌乾燥、疲累不堪而无法做出甚麽大动作吧……
考虑到刚开完刀的人身体多少有些不协调，墨丹乾脆好人做到底，端起了托盘，将一杯温水与还煲着的盅便往床边去，一边挑了纱帐，一边说道，
“先喝口水再吃粥！粥是我让灶房上的人替你煲的鸡粥，温度刚好，慢慢吃吧，也把身骨子养好一点，这才把伤口好些癒合……”
挑开帐子，一双依旧冷澈的眸子就这麽恭候着自己……墨丹笑了笑，不以为意。将托盘放在床沿，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额温、确定没有高烧後，再当着那人的面，挑着乾净的羹匙、分别试喝过水和粥後，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不怕你误会！都是陌生人，该怎麽做我心里还是有底的，你就先暂时好好在这儿休息吧！到时要是有人来接你，也比较好办些。”
“你是谁？”清冽的声音响起，如山间小溪般地冷澈……
果然，孟子说得对，观人、眼已露七分。
“这里是京城墨府，你可以唤我一声绯！”她微微一笑，并不多说甚麽，只是接着补充说道，”你的背部严重受伤，想必自己也知道。双臂多处擦伤，原本对行动大约是无碍的，但是因为你这伤是右肩到左腰，所以基本上双手应该也没甚麽力气才对。这恐怕得适应个半个月了，毕竟伤口范围大且深，没有好好休息调整是不行的！”
看着对方有些笨拙与勉强的吃饭动作，墨丹悄悄窃笑了一阵，
“还是我喂你吧？”
“好。”
有些出乎意料，对方爽快的应了。墨丹微微一怔，到也没说甚麽，带着淡淡的笑容便慢慢地将调羹送到对方嘴里。
而这方情况才稳定下来，那方夏雨已经兵荒马乱地冲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这会儿伍总兵卫正在外头组队要带人進来搜呢……”
这话倒是还没说完，就见到自家姑娘手不停，眼刀子已经立刻划了一道来了。这才後知後觉地想起，她们昨天收留的病人现下正在墨丹的屋里养伤呢！夏雨懊恼，只怪自己怎麽不镇定点儿进来悄声通报？以小姐精明的个性，又怎麽可能不会注意到府外得情况呢？
“夏雨，你让冬雪跟着你一起过来，两个小鬼就让苏嬷嬷带就成了！”
“是！……姑娘，请容奴婢提醒您，这还是得称小主子的……”
“省得的！快去吧！”这怎麽到重要时刻还记得要提醒她称谓阿….那方才怎麽不多长些记性儿别急吼吼呢？
看着夏雨退出门外，墨丹笑望着眼前的人，
“这下子，可能得让你辛苦点儿了！”
“抱歉。”
“嗄嗄……这点你不用担心，救你之前我早有这种心理准备了！不过是总兵卫，倒还用不着太担心！”
墨丹笑了笑，有些不以为意；但对方似乎并不这麽想，依旧拿着一双冰凉的眼眸望着她……
“嗄嗄……总有办法的！这粥里添着药呢，刻意这麽做的，你多吃点儿恢复体力吧！要是一会儿要麻烦你自个儿动动，咱们就这麽点人恐怕没帮到你倒是先把你的伤给绷裂了！”
“为什麽你不怕？”挑着空档，他问，好奇眼前这娇娇弱弱的小女孩怎麽能这麽平心静气地理事？还有办法顺便安抚自己？
一般这年纪的姑娘家，印像中不是只会玩玩沙包、逛逛园子、发傻吃愣；要不就是已经开始学些才艺、跟着母亲慢慢跑一些私人聚会、东家长西家短的……但眼前这位姑娘家却明显不是这麽回事！沉稳、冷静，有着即便是同龄的男孩子也没有的大气，听着她一声声吩咐连袂而来的丫环做事，仔仔细细、井井有条，其中还是不忘招呼自己的──这份本事，要不是家里的人刻意鍛鍊，有哪来这麽有胆色？
看看她的屋里，布置是大方雅致没错，但东西包括衣服都是半旧不新的，珠环玉翠没有、倒是有几支木制或银制的步摇，再仔细看看这屋里的人员配置，这是家道中落呢？还是被冷落了──连个一般富家千金小姐的正常编制都没有？墨府可是当今宰相府……他暗自算了一下，目前也只听到她点了四个婢女和一个嬷嬷……这於情於理都不应该的……
而怪的是，即便生活状况并不尚佳；众人的表情并没有抑郁，顶多是担心，却没有沉闷──照这情况判断，她们的生活也还算得上是惬意，屋里的气氛也很好，全然的相信着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姑娘……究竟这是怎麽回事？
听到有衙役要进屋搜人，普通的小姑娘连丫环早就该小脸发白地躲到角落，或是呼喝着丫环嬷嬷去找母亲避难，但她怎麽还能如此云淡风轻？还可以笑着告诉他没事？
这厢心里正纠结着，嘴巴倒很配合墨丹的喂食速度，不一会儿，也就扫空一大碗药膳粥了。墨丹递过一条帕子，体贴地转过身等他自个儿稍做整理，再给了他一件黑狐裘。仔细一看，这狐裘的料子属上乘，颜色更是宫里才有的规格……即便被保存得相当得宜──但依旧可以看出已经有些年了……
“我不要紧的。”
“你很要紧！”墨丹很肯地說著，只因为人是她照顾的。
“……”
“你最好穿着吧，我们先把你移到另一个地方去，这样等会儿也不用让你在这屋里缩手缩脚地躲、更不用担心会不小心把你的伤口绷裂！”
“……你自己穿吧，随便给我件斗篷……”
“怪你自己受伤！”墨丹恼了，在自个儿院子和外头都算顺遂的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有人敢不断抵制她的命令了。
这下火了起来，直接豪不客气地将人自被後拉了出来，斗篷一展，稳稳地绑了个结後，招手让等在门外的夏雨和冬雪进来，
“都准备好了？”
“是的，姑娘！这是要奴婢领人进来还是？”夏雨学乖了，这次让冬雪守在门口，自己上前低声地向墨丹说着。
“不用，叫他们老地方监视着就行了！有消息随时递进来，小心别别被发现就行了──这次可以那家伙带的队，不闹腾一下是不会收手的！”
那家伙，指的是现今京城里的伍总兵卫──萧腾汉。萧家一向与现在执掌宰相一职的墨夜不太来头，只因为墨夜曾在当年的皇位之战中，曾经狠狠地利用了萧家一把！让当时原本权倾一时的五皇子，硬是从呼声最高的皇位候选人、众众地跌落至一个平民的地位──甚至差点儿连小命都不保了！而被利用的萧家，从此更是不得安宁！接二连三地被保五皇子的各派系大老们逼得鸡飞狗跳的！
导致当时的萧家掌权者，也就是萧腾汉的爷爷，至今闻墨夜的大名即头晕目眩……由此可知，当年的墨狐是怎麽狠狠敲人家一把的！
墨夜一向尊重京城律法与各官防的职责，基本上像萧腾汉受命调查的这类职责，他只要在家，多半也就问问负责人，知道来意和原因後，便令各一级管事陪着那些衙役走一便府里就不怎麽管了──毕竟府里有女眷，他个人再怎麽随意也得顾一下家中老小的感觉！若他不在家，基本上便由墨府的大总管做统筹负责，不过这样的次数不多，因为墨夜忙，也大都在京城里，有任何需要配合搜捕的，衙役们也大多知道要派人知会一声，目前发生这种墨夜不在场的事儿，也就那麽一次而已。
这次，墨夜人刚好在皇宫面圣，墨府大门前的总管们只得忍气吞声地陪着笑脸，就怕此刻兴高采烈要来搜查的萧腾汉一个老大不等地，抽着刀子就要杀进府里……几百条命都不够他们陪阿……
白大总管心里叫苦，一面派了两名机灵麻俐的小厮去宫中递消息、一面賠着笑脸，迎着萧腾汉上座用茶，还眨了眨眼暗示其余总馆将一中衙役们迎到花厅去稍做歇息，也看看他们这两边能问到甚麽搜捕的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