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丹揣着怀里的书,离开了方才那条让她有些不愉快的小径。左右顾盼了一会儿,确认都没有人了之後,忽地提起了一股气,足尖略点,便飞身向前奔去。不禁叨念着自己已离开了竹院半天,也不晓得那两个小家伙又闹出了甚麽蛾子……
一边想着、心头七上八下的好一阵担心,墨丹乾脆直接加快速度,直往自个儿住的院落去……
一路略过了几个姨娘的院落、再跨过了那碧雨桥、岚庭湖,墨丹专挑罕有人至的小路飞奔,一面留意不被人发现,一面熟练地翻採了几株樱花、几株香草攒在手里。再拐了几个弯,被绿意包围的小巧院落就这麽映入眼帘。
竹院,是墨府里最小的几个院落之一,更是当初墨府方建时,以母亲的小字命名而成的院落。在这几年墨丹用心的经营之下,已不复当初落花伴青灯、终日只闻下人饮泣的冷清;而今成为绿意环绕、充满生机与笑语的院落。与墨府其他院落繁花锦簇的景象不同,墨丹为其植上了不少粗壮结实的大树、院口种上了栀子花与梧桐、更在院前的小径将松柏交错地植上了。
竹院中阳光最充足的角落种上了几畦瓜果蔬菜,另一处则错落地搭上了藤架,架上布满了墨丹苦苦蒐来的葡萄藤与百香果,成了夏日午後众人悠闲的去处,风声、松涛声与几人忙进忙出的笑语声,与早期的竹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足尖轻蹬,墨丹静静地立在通往竹院的小径前,看着高壮的树木,心中瞬时百感交集……
初来乍到这世界,是生母慕蓉连的呵护与父亲墨夜的温暖让她重新活了过来……更在他们怀抱之中体会到古代得之不易的亲情与感动,也让她忘却前世的伤痛。而随之诞下的两个小魔王虽然让人头痛,却是让她倍感温馨幸福……
虽然母亲的死曾让她消沉,但父亲的抑郁、周遭的人悲恸……让她最终选择片段的暴露自己的超熟,默默的撑起竹院。不期待痛失挚爱的父亲能有甚麽出人意表的举动、因为至少经历过前世的自己知道这种深沉的痛楚究竟有多磨人──所以她选择让墨夜自行疗伤,一肩负起照顾周遭所有人的责任,将对慕蓉连的怀念深深压在心底,留待长夜漫漫时自我啃噬。然後一步步地经营起竹院,不动生色地取得与外界的联系,小本经营起几个生意,并努力为众人接着撑起了一整个院子的天地……
“大姑娘,您回来了!两位小主子吵着正欢呢!”忽地,一个雀跃的声音就这麽响起,打断了墨丹的思绪。
她转身,看着梳着丫髻的冬雪正捧着几件方洗好的衣服,似乎是想趁着天气晴朗,拿出来晒一晒……
“屋里一切都还好吧?”说着,便提起步伐慢慢走上那绿意盎然的小径。
“回小姐的话,一切都很好呢!两位小主子方才胃口好得不得了,直嚷着要跟您继续昨日的功课了!”
“两个小家伙身子都不要紧吧?”
“请小姐放心,两位小主子今天依旧神采奕奕,看得出来他们相当喜欢、也肯好好学呢!”
“那可难说!”墨丹微勾起唇角,半眯起双眼,就这麽看着眼前忽地闪出两个娇小的影子。
“姊,你刚刚去了哪了?咱们好一顿通找儿呢!”软糯的童音抱怨着,但听在墨丹的耳里,就有了些撒娇的味道。
她张开双臂,毫不迟疑地将两个迎面扑来的黑影抱进怀里,一面温柔的用手背抚抚他们的头、一面说道,
“我才出去没多久,有没有这麽紧张?还有,身体要不要紧?方才有没有给冬雪她们添麻烦呢?”
“才没有的事儿!你已经出去一个多时辰了!咱们可乖的很,哪有给谁添麻烦了?”
“哦,是吗?那待会儿我可得好好问问苏嬷嬷了……”
“姐姐不相信阿阳、可总得相信我了吧!咱们可是有乖乖的蹲完了马步才吃饭的!”
“好你个墨昕,居然敢挤兑我!”
“好好好,都别吵了!我相信你们的……”
“姊,你才是最敷衍人儿的吧!”“
“……”墨丹无言,有着这麽宝贝的两个弟弟,她着实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刻的他们,已经行至竹院内。迎面而来的,是竹院内为数不多的几个丫环婆子。
“给小姐请安!”为首的,是一位年约三十的妇人,面容温婉,挽着一个简单的螺髻,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棉布衣裳,带着一干丫环向墨丹三人行礼。
“苏嬷嬷,请起吧,咱们私底下用不着这麽多规矩的。”墨丹点点头,将怀中的两个小家伙放下,温和的地笑道。
“规矩不可废的,小姐!”苏嬷嬷的唇畔溢出一抹笑意,又再行了一个半礼,柔声说道。
墨丹知道这是她的坚持,这麽多年来,即便主仆感情深刻,但苏嬷嬷仍就谨守着该有的礼节,而无法像其他几个丫环一样比较放得开、却依旧是忠心耿耿的為墨丹他们打理生活起居,以及院子里的一切。
“春风,将这枝樱花插到墨瓶里去吧!然後这几株香草,就照着我前几天教你的方法弄弄看,结果如何再跟我研究一下。”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被点到的丫环急忙向前站了一步,取过墨丹手里的东西,便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夏雨,一会儿你陪着苏嬷嬷往角们那儿送些东西过去,今儿是初五,答应梧桐老板的东西可得准时送去!”
“是!有需要奴婢再多转交甚麽单子给他们的吗?”
“有的,我一会儿去列个单子给你,等等你问问他们,看能不能拜托他们尽快把东西拿来!”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嬷嬷,一会儿你去秋叶那儿多支些银子,和夏雨一块儿去去采买上次与你说的那些东西吧!”
“这……是否还快了些?屋里的东西还有剩阿?”苏嬷嬷微微皱了眉头,向墨丹问道。
“无碍的,您就先帮我买着吧,用得着得!”
古代许多知识与技术都不怎麽发达,她要是再不多多练练手,以後要用到的时候,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吩咐完了一圈,此刻早已艳阳当空。原本跟在身边的两个小家伙早已乖巧的跑回书房,坐在松木做的大桌前,笔直身子地临着字帖。墨丹看着,满意地笑了笑,提着裙子踏了进去,看向了侍候在一旁的丫环,点了点头。
“禀小姐,两位小主子早上一样是在辰时起身,都吃了一大碗饭,还自个儿去院子里蹲了三炷香的马步、更复习了您昨天教过她们东西,相当的乖巧听话。而大姨娘和老太爷那儿一样说今个儿不用去请安、也都是让小丫环来宣了的,一并嘱咐了咱们这个月都不用过去了……”说到後来,秋叶的声音是越来越小,语气也愈发不满了起来。
“秋叶,我想我应该叮嘱过你们,不可以口说无凭、不可以擅自妄为、不可以掉以轻心对吧?”墨丹看着眼前的丫环,蹙起了柳眉,轻声说道。
闻言,秋叶惊愕地抬头,却在接触到墨丹双眼的瞬间,又慌忙低了下去……
“奴、奴婢……”
见状,墨丹实在不好再说甚麽。院里的几个丫环婆子好归好,就是太心善、又极度同仇敌忾,连这点儿小事也如此上心──在她看来,实在没有这种必要。
“我也知道你们有心,但真的没有这种必要。动心忍性,这是我们必须具备的气度。若是你同外头的那些丫环婆子一样置气,又逞得多少快意呢?不如靜下心来好好把院子里的事情处理好,还能跟着多学几个字、算数;甚至是多会理帐一些,让自己能早些独当一面!看看,冬雪和夏雨多认真,这会儿要是在步努力些,她们可都要迎头赶上你了!”
四大丫环里,当属春风雨秋叶最为心细。然,春风的心细是在理家上面、而秋叶则是对於管理帐务别有心得,墨丹当初也是观察了好些日子,这才对几个丫环的教育做出比较明确的区别。
如今,夏雨多跟着苏嬷嬷管理竹院的事务,以及私下的对外交流;春风则是专司着厨房的一切、冬雪负责针线、而秋叶则是跟在墨丹深别学习记帐。话虽如此,但墨丹一就要求她们要适度的跟着学习其他人专长的项目,不求好、但好歹也要有个一定的水准,否则将来放出去了,岂不是要笑掉他人大牙?
“姑且放宽心吧!你家小姐我自有定夺,总会给你们寻个好人家的!”
“姑、姑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行了,和你说笑的!下去做你该做的事吧,等苏嬷嬷和夏雨回来,还有得你忙呢!”墨丹摆摆手,看着两个小家伙……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秋叶看看这状况,也知道自己继续待着也没甚麽意义了。行了礼退下後,便连忙回了自己的房里,重新理了理帐本、便也跟着拿起墨丹给的书,细细地背了起来……
这边的墨丹倒是没有闲着,起身回屋里换了一套深色的小袄和裤子,头发随意紮起。拿出方才自墨夜书房内寻到的书,便这麽坐在两个小家伙面前读起,而随後跟进的春风,也见怪不怪地捧进三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在大桌旁的小几上,便与冬雪一块儿坐到屋檐下,做起了针线……
半晌,屋内传来了墨丹对墨阳墨昕的考教声音,那清脆的女音有些压抑而严肃──相反的,应着两个欢快软糯的童音更有种令然有种以言喻之感。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琅琅的读书声,清脆悦耳,伴随着鸟鸣啾啾、春风徐徐,更增添了竹院里的活泼气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