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公公在将几个贵女送到偏殿後，便安静地守在坤甯宫正殿的门边，为百里采绪墨丹守着一片能安静对谈的空间。

两人的对话，他是分毫未差地听进了耳里。

有多久了……没有听到有人胆敢这麽对太后娘娘说上这番话了？除了已故的太皇太后娘娘、还有先皇……这坤甯宫殿内，便再无半个人有这等勇气同百里采绪抗衡了──就是目前贵为皇帝的云冽瀚，也断然不敢同百里采绪叫板什麽。

看样子，此女的意志坚韧，对於压力的承受度更不输男子──依照太后娘娘的个性，定会留在身边好好磨练与大用……

“呵呵，你的心意，哀家确实有明白到……”百里采绪微微地一笑，对墨丹说道，“起来吧，哀家没有要同你为难的意思。”

“多谢太后不怪之恩！”墨丹虽是得了百里采绪的信，却依旧是恭敬地在地上伏了伏，才起身重新落座。

百里采绪仔细地看着墨丹，看着那双比他人格外灿亮而有神的双眸，不禁有些感慨，那名太早离开人世的女子的逝去……当初要不是她那刚烈的性子，否则，若是啃咬牙再多撑一些时刻，今日或许就不是这个局面了。

但逝者已以，他们这些人再怎麽不舍、不甘，也没有办法换回他的性命……

“夏公公，宣旨。”

“小的在！”夏公公闻言，立刻自门边小跑步地奔至百里采绪面前；与墨丹一人跪坐准被抄录下百里采绪的懿旨，一个则是跪定听宣。

“择，穆定侯府二娘子，贤德有度，美貌而孝廉，聪慧而有主见。今则下懿旨赐婚予安乐王为正妃，领地羚南；并月余内完婚，则立即启程至封地，以期哀家之宏愿，做育当地子民，成为我大周之栋梁，钦此！”

夏公公握笔的手微微发颤……赐婚予安乐王？封地羚南？这可绝对不是赞赏与升迁──而是赤裸裸的惩罚与讽刺！

现为安乐王的云冽蹇，其实便是当年渭王的遗孤。而此一身分，更是注定了他始生毫无任何可能获得自由的命运！将薛澄欢嫁给身为安乐王得云冽蹇，这根本是打算要将她冰封起来、再不让其与任何京城贵女们有所接触；至於封地羚南，那是大周全境最南陲之处──全郡充满瘴气与不服教化的蛮民，气候闷湿、蚊虫四处；没有丰美的土地，有的只是贫瘠而种不出半点作物的灰石地形和终年下得抑郁的毛毛细雨……

这一个指婚、一个封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太后恩赐、穆定侯家高攀；但只要是知根柢的人，就晓得这之中根本没有半分的祝福与喜悦，有的、只是满满的惩处与厌弃！百里采绪藉着此一举动，直接地向所有人表达：穆定侯府的地位，在皇家的眼中，将不再具有任何的重要性、以及可看性！

“哀家还有另一旨。”百里采绪看着墨丹，微微笑道，“择，汝阳侯之女，贤淑而品行敦良，温婉而才通艺博，家世高廉而忠；今则懿旨特赐与皇九子，两人实为天作之合，特予以领地京蜀腹地，傍山依水，则两人需同心协力，经营封地，以期哀家之宏愿、成为我大周之栋梁，钦此。”

墨丹倏地抬头，双眼中的惊愕让百里采绪很是愉悦；当然，位於一旁抄录懿旨的夏公公，现在只希望不断在微微发抖的手、可是千万别抄错半个字了──这两道懿旨虽轻如丝绢；但其实际的意义与压力，却是重若泰山。其中若是有半分差池，别说百里采绪了，就是这四家人，准是会杀进宫里来找他拼命的！

墨丹的人有些微微晕眩，面对百里采绪在她面前草拟诏书的举措感到疑惑外；还有着对於两对即将成为夫妇的男女的疑虑……

安乐王云冽蹇，毕竟是前人遗孤，这其中的成王败寇、只能归咎其命苦──表现好只会遭人非议、就是差一点也只会被人说〝那就是你的种不好〞这等难听的话。总之，他这辈子注定只能想尽办法把自己活在天平的两端，而尽可能地不要威胁到皇家的利益──否则，就是太平盛世，他也不可能会有好果子可吃！

将薛澄欢嫁予云冽蹇，这在她看来，是件相当冒险的事；身为穿越人，脑袋里可用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薛澄欢和一般的人更不一样的是，他可是正宗化学实验室出来的人！只要让她仔细调查一下，实际实验操作一番──瘴气与疾病，其实不见得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百里采绪这到懿旨一下，穆定侯府会怎麽想，态度又会为何，这可就很难说了……而墨丹深以为，单凭薛玮承和薛陶氏，是不可能就这麽简单地善罢甘休的！

尤其是寒翠凝同时被指婚，嫁得却是云冽艮这等在太后跟前极为受宠、又具有角逐皇位资格的皇子。不得不说，以薛澄欢的表现，留在宫中其实更大有可为──但她心怀不轨，就是有满腹子真才实学，也没有半分善念想用──就算是她来选，也还是会选择将她远放边境，能用的全当福报；不能用的，就当做运气不好、白白浪费了一着原本看着好用的棋子罢了！

而比较有趣的是，百里采绪最後提及的云冽艮与寒翠凝的组合……天作之合？这大概是只有这位令人哭笑不得的长辈，才想得出来的由头了！依照寒翠凝的性子，今天没在坤甯宫惹祸，纯属於今日精力以被消耗殆尽的缘故；而她的守礼，也不过就是因为她和上官蓝雪在旁小声提醒的结果……也许之前百里采绪曾早已见过寒翠凝，但墨丹怎麽想，都觉得这两道懿旨，其中的内容，皆充满不少令人诡谲的味道在其中……

再说了，云冽艮这个人她是见过的──能在百里采绪手中不断活下来的利刃，绝对没有任何被人轻视的理由。只是这家伙目前个性不明，缈缈这小姑娘嫁了过去，也不知道会与他擦出什麽样的火花、还是就此被吃得死死的了？看看他在穆定侯府都做什麽事？墨丹想想，愈发相信，他们当初在书房那麽一段辩答，那几位公子哥儿们，定然不知到躲在哪里偷听去了！否则，百里采绪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这麽快得到消息才对……

“夏公公，好了吗？”百里采绪看着有些神游的墨丹、以及终於慢腾腾地将诏书写好的夏公公，淡淡地说道。

“是，还请您过目！”夏公公闻言，忙不跌地将已细细吹乾墨迹的懿旨呈上，就要让百里采绪过目。但百里采绪却是摆了摆手，说道，“不急，哀家还有一旨；你就等着全都抄录好了，哀家再一同细看便罢了！”

“是！”夏公公闻言，连忙又赶紧回到自个儿的原位去。一面暗自揣测到──今天这位老祖宗，该不会事想一次把所有适龄的皇子全与这一排在侧殿候着的娘子们全给配齐了吧？

那最早，为何不顺便先替穆定侯家的娘子指婚呢？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定是她老人家心中还没有个定案，所以才先跳过人家的；只要自己一会儿出去宣旨，照着那顺序来着，也就没什麽好妥当不妥当的了……

而墨丹呢，则是依旧跪伏在那里，心中直骂着──所有的懿旨都跟她没有半分关系，为何她偏偏得代着在这里从头听到尾、还要全程跪着听宣？

但，世界就是这麽的奇妙……

“择，定远王之孙女、右相之嫡女墨丹，性淑敦敏、有才有德，今合哀家眼橼，特留坤甯宫与哀家相伴──以期教导，望其成为他日人中之龙凤，钦此！”

夏公公与墨丹闻言，虽已有些麻目，但仍可不免地浑身一阵。

夏公公一面恭敬地将百里采绪的话写在第三份由丝绢所制成的诏书上，一面暗自架着拐子捅了捅墨丹，要让她回神。後者先是打了一个机灵，便连忙叩首说道，“谢太后恩典！”

“嗯，哀家可是相当看好你的呢！”百里采绪慵懒地一笑，靠回椅背，有种了却心中一块大石头的轻松。

墨丹看着百里采绪，心中思绪翻腾，汗湿衣襟，只想着要怎麽样才能让她收回成命……即便是面对生死关头，她也没有这麽紧张──只因为当初的关键是自己，一切都用不着求人；但这次，她的命将不由自己掌握……

“求太后恩典！”墨丹狠狠一咬牙，对百里采绪叩首说道。

天命皇权，她纵使再见不得这般，也不得再使任性──只因为，她的背後，早已不单单只需要背负起自己的命运……

“你不满意？”百里采绪双眼一眯，语调忽地转冷。

夏公公笔锋一偏，那墨滴差点就这麽滴落於诏书上头！暗自摸了把冷汗，对於墨丹这般不要命的尝试，夏公公深感叹服……

=====

补更喔~等等进实验室，晚上正常更新^^"

喉咙还有点痛，谢谢大家的关心

续求收藏、点击、还有票票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