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第一剑……”

李君武若有所思：“甜言蜜语令人忘形，又何尝不是无形的风神铠甲。以草民对张大人的理解，九霄第一剑的名号是一条路，草民会从这条路，走入魔窟。”

“自古魔窟出秘宝，非英雄豪杰不能得”

张玄心道：“李兄并非草民，而是货真价实的剑仙。火灵山和明月楼都被李兄荡平，天下有哪一处魔窟能困得住李兄？”

“天下……很大，要找到困住我的地方还不容易”

李君武道：“只是我有什么理由去自寻死路呢？”

张玄心道：“因为，李兄需要锦衣卫的帮助。”

“哦？”

李君武道：“我堂堂新的九霄第一剑，也有求人的时候？”

“有”

张玄心无比笃定：“李兄已经是鸿霄仙宫的叛徒，也是魔教的死敌，一定不想再成为正一教的对头。可是刚刚李兄杀了燕王殿下……正一教是陛下心腹，倘若没有特别的理由，不可能坐视不理……”

“燕王！”

李君武这才醒悟，刚刚一番鲜血淋漓的激战之后，羽衣神君早已躲到一角，可是受伤的燕王却不知所踪。

“刀剑无眼，更何况两位第一剑仙的剑气”

张玄心指着地上一团血污道：“燕王殿下已经在大神交战中，无声无息地死去了……他的元神，大概已经飞入另外一个世界。倘若那是个只有凡人的世界，以燕王的勇武和智计，应该不再是个傀儡，而是一代雄主吧。”

“无声无息地死去……”

李君武心中不知道是悲哀还是失落：“我竟完全没有察觉。”

“凡人的生死，大神是不会在意的”

张玄心道：“李兄虽然有天眼通，可以将人神妖魔的元神、气场看得一清二楚，一个凡人亲王在李兄眼皮底下死去，李兄却毫无察觉——李兄这份冷漠，已竟是神仙境界了。”

李君武哑口无言。

“大神虽然足够冷漠，但只要担当大事，依然无损大神威名”

张玄心道：“在下手中有一件大事，只有李兄才能胜任。”

“大事？”

李君武道：“张大人是想与我做交易吧……说到交易，我们上一笔买卖的账，还没有结清啊。”

张玄心逃出一块暗金色腰牌，扬手抛给李君武。

李君武接过一看：巴掌大的金牌，两端都雕刻着精细的虎头，正反两面刻着两行让人心惊肉跳的字：“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北镇抚司千户”。

“缉神司在神魔界大名鼎鼎，但是凡人知道的并不多。这块腰牌，是本官处理凡间事物所用的凭证”

张玄心道：“这块腰牌与别的千户腰牌不同，是陛下钦赐的，正四品以下文武官员有乱国法者，持此牌，可先斩后奏，就地正法。”

“真是好东西”

李君武道：“可是我不想杀人，只想要钱。大人欠我黄金两万四千两……我虽然是大神，毕竟是新神上任，手头还很紧，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大明正四品以下官员中，可以随时拿出黄金万两的，不下十万之众，两袖清风、一尘不染的，一个也没有”

张玄心道：“李兄拿这块腰牌，就是将这十万人的性命握在手中，可以一路收钱，畅通无阻。我送这块腰牌给李兄，是怕李兄一口气拿两万多两黄金太累……就算全换成银票也不是个小数目。只拿一块腰牌，不是更轻便？这块腰牌能提取的黄金，远不止两万四千两！”

“原来是一张不设额度至尊金卡！”

李君武掂量着那张特制的腰牌，心道：“天世真是应有尽有啊……张大人不亏是做大事的人，想得真是周到！”

“这里做神仙法术还在其次，最重要是要会做生意”

李君武收起腰牌道：“我也不能免俗。既然张大人如此有诚意，愿意先付货款……不知道想让我做的事，到底有多大？”

“很大”

张玄心望着残破的穹顶和刚刚愈合的天幕道：“有天那么大！”

——

明月楼上空，一只白鹤从高空扑下，扑向一只低空盘旋的灰隼。

没人能想到，象征高洁儒雅的仙鹤会如此凶猛残暴——那只白鹤比捕食猎物的苍鹰还要迅疾，灰隼完全没有躲避的机会。

雪白的鹤翼犹如刀锋划过灰隼的脖颈。

一刀两断。

白鹤振翅，抖落白羽上的鲜血，排云而上，飞向鸿霄仙宫结界。

鸿霄仙宫结界内，鸿蒙初开殿中。

大殿的穹顶之上，漂浮着上百柄寒光闪闪的利剑。

剑尖朝下，犹如猛兽的利齿，跃跃欲试。

多数利剑都是三尺青锋，但是其中有四柄剑有七尺长，犹如四枚巨大的獠牙。

鸿霄神君李擎天站在剑锋之下，庄严肃穆，心怀戒惧，与人间雄才大略的帝王一样，与他人相处时，举重若轻霸气外露，孤身独处时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李旌阳的元神破空飞去之时，鸿霄神君李擎天伸出二指，从四柄巨剑中，取下一柄。

李擎天并不是独处——小神君李登云恭恭敬敬站在李擎天身后。

这位小神君在火灵霄折损了九位玉护法，还被李君武斩断了缚仙索，逃之夭夭，十分担心自己的继承权，跋扈之气收敛许多，少了三分焦躁，多了两分大神气度。

李擎天取下一柄巨剑，转身面对李登云的时候，脸上的戒惧之色一扫而空，又恢复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的模样。

“父亲……”

李登云看着那柄巨剑，恭声道：“难道是洪武皇帝驾崩了？”

“洪武皇帝虽然雄才大略，不过是个凡人，他的生死，是不会威胁到我们鸿霄仙宫的”

李擎天道：“今日死去的，是你我的亲人。他曾是这世上剑法最高的剑仙，也是我们鸿霄仙宫的叛徒。”

“九霄第一剑！”

李登云惊道：“是李旌阳？！”

“他是你叔叔！”

李擎天脸上闪过一片阴云，令李登云不寒而栗。

“孩儿知错了”

李登云道：“据孩儿所知，叔父误入歧途，叛出鸿霄宫，与魔教联手，成为风天魔王，可是一身剑法都被父亲封印，只是徒有虚名而已，为何父亲会将叔父视为我族最大的威胁之一？”

“我永远不知道这个弟弟在想什么，就像……”

李擎天轻抚巨剑的剑身，低声道：“我永远不知道他的剑法……到底有多高！”

“原来世上还有剑法比父亲还高的剑仙……”

李登云难以置信：“那杀死他的是……”

“能杀死他的，只有他自己”

李擎天道：“我只是帮了他一把。”

“帮了他一把？”

李登云一头雾水：“父亲一直在鸿霄宫结界之中，如何帮李……叔父，自杀？”

“你叔父之所以不愿离开这个世界，只因心有余愿未了，现在，我帮他完成了这个心愿，他当然会离开”

李擎天道：“你叔父最厉害的天赋，并非九霄神剑剑法，而是他聚集三千世界浩然正气的法术，三界无人能及。所有世界、所有天才毕生的心血与精华，他都可以信手拈来。

可惜，他并不配拥有这些东西。

他在乎的，只有享乐而已，屠龙之术到了他的手里，也会变成游戏——他不配拥有这些东西！

老祖创下九重九霄神剑，你叔父唯独对第一重情有独钟，一心将三千世界所有剑法融为一炉，令招式变化多端，完美无缺——将斩鬼杀神的屠龙之术，变成书生游戏花丛的雕虫小技！

他非但不以为耻，反而对这种伎俩不能传世耿耿于怀！

他想找一个传人——一个跟他一样天赋异禀、洒脱不羁的奇才。

这个奇才一日不送到他面前，他就一日不会死去。

他被我封印法力，只是一时糊涂。他可以糊涂一百年、一千年。但是神仙的寿命，是很长的。哪一天他忽然不想糊涂了，提剑杀回鸿霄仙宫，三界没有一个神佛，可以拦得住他……”

李登云忍不住道：“父亲有天兵照雪神剑在手的话，也拦不住他么？”

“天兵照雪？”

李擎天笑道：“当然可以。李君武，就是天兵照雪神剑！”

“他？”

李登云不甘心道：“他不过是父亲手上的傀儡……”

“任人挥舞的刀剑又何尝不是傀儡？”

李擎天道：“被我封印九窍的李君武，一柄残缺的剑。他有希望解开所有封印，达到绝顶……这个希望，会驱使他奔波于三界所有名山大川、洞天福地、鬼宫魔窟，去寻找解除封印的方法。

他找到那些隐藏在暗处、法力通天的仙佛神魔，他的希望与残缺会令那些隐士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会忍不住去帮他，或是与他较量一下。然后，他们会死在李君武的剑下！”

李登云听得目瞪口呆，额头与手心都渗出冷汗。

李擎天并没有散发气场，但是这一席话，已经令李登云敬仰畏惧，奉若君王。

“李君武斩断缚仙索，是情理之中。若是连从你手中逃脱的本事都没有，如何能入得了那些隐居大神的法眼，又如何能挥剑将他们斩杀？”

李擎天道：“天兵照雪，是飞剑。李君武这柄剑，只有斩断缚仙索，才会飞得更远，杀得更多。他会趟着三界仙佛的血，走回鸿霄仙宫，将天地的权柄，放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