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乔伊?努顿，并不需要多少工夫。

这家伙说穿了，其实就是个拉皮、条的。当然，他自称“掮客”或者“经济”。

乔伊?努顿很是油嘴滑舌，虽还称不上能把死人说活，但显然在向着这个目标努力。

肖白能如此快速地看透他的本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他其实心底里并不将肖白当做智商正常的人类。

在他看来，肖白的智商大概就跟一只绑着个钱袋就能替主人去买东西的狗狗差不多，只需圆满地在既定的路线上来回跑上那么一趟，就值当一句“真是聪明”了。

所以，在肖白面前，乔伊?努顿其实并没有太过遮掩。他把大部分的精力花在了为肖白描摹梦境上，“相信我，宝贝儿，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件艺术。你看，你有一张好看的脸蛋儿，还有一双近乎完美的黑色羽翼。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要站在那里，就会有无数人拜倒在你的羽翼下。你与其他的宠物人是不一样的，不仅仅因为你足够美丽，还因为你不属于任何人。你属于你自己，宝贝儿。那群富人，不要以为他们富有了就高贵。事实上恰恰相反，越是富有的人其实骨子里就越是犯贱。他们才不喜欢那些唾手可得的东西呢。他们喜欢的正是那些他们觉得应该属于他们，但实际上却又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所以宝贝儿，你有足够的资本来让他们疯狂。而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需要站在那里，让他们为争夺你而献上大把的金钱就可以了。”

他停顿了一下，“当然，现在关于你们的新闻铺天盖地——也许你自己还不知道这点——但那些富人们可也不会看了新闻就跑到你的面前来。他们也是需要一点矜持的。所以，宝贝儿，你需要一个为你引路的人，一个为你谋划的人，一个把你的需求放在首位，能够达成你的愿望的人。这个人除了我以外，不会再有旁人！”

乔伊?努顿边说，边从随身的手提包中掏出一份文件，推到肖白面前，“这是一份可以让我来帮助你的文件，宝贝儿，签了它，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了。”

肖白把喝的推到一边，接过文件，然后开启了智能终端的扫描并自动朗读功能。

乔伊?努顿轻轻地一挑眉。大多数“宠物人”都头脑简单，事实上，他们的智力往往只相当于几岁的幼、童。就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最多也不过像个只勉强读了个基础教育就迫不及待退学闲逛的混混罢了。

认真地了解面前的合同文件中都写了什么东西？不，他们通常连菜单都没有耐心看完。

肖白的反应出乎乔伊?努顿的意料。

但，无所谓。

他甚至更加耐心地讲解了起来，“在你签署文件之间，我想你需要知道，每个星系公民都可以自主地在政府的档案中注册属于自己的名字。甚至于，如果一个名字你用着用着觉得厌烦了，想换一个，都没有问题。只是需要提供一些文件，然后走个手续就好。首次注册的话，手续会更加简单。一个公民的

首次注册都是在他们出生时，由父母代为注册，只需要提供直系亲属的身份证明和婴儿的出生证明就好。而你应该还要更简单一些。在你离开警局的时候，那边应该已经为你做好了基本注册，并连接了你的终端。你所要做的，只是想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然后登陆政府的官网，进行注册就可以。注册过名字之后，你就可以使用这个名字来签署文件，然后把文件扫描到政府的公证处，这个文件就会在法律上生效。”他循序善诱地笑了笑，“如何，你有想要取的名字吗？”

显然，乔伊?努顿也不是闲着无聊才给肖白讲这些常识的，他之所以告诉肖白这些，正是因为他需要肖白有一个法律认可的名字，这样才可以确保签署的文件合法有效。

肖白却并没有签约的打算。

也许是根本就觉得“宠物人们”都是无脑的存在，乔伊?努顿所提供的合同有失公平的非常直白。

这份合同，几乎是让肖白把自身所有事项的法律代理权都给予了乔伊，同时，乔伊可以从这些代理事项的收入中收取百分之九十的报酬。

换句话说，只要签下这份合约，乔伊就有了以肖白的名义进一步签署任何合约的资格，小到租赁买卖，大到人身权利，甚至遗产和遗体处理。

除非肖白傻了，才会签上这么一个玩意儿。

肖白：“名字？我要想一想。”

乔伊?努顿笑着提议，“黑翼怎么样？你有一对儿非常漂亮的黑色翅膀。这可是你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

肖白拒绝，“不。我不想。”

乔伊?努顿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似乎并不着急。“没关系，你可以不必马上决定。那么……”他站起身，“在你认真思考的这段时间里，让我带你到处去走一走吧。我想，你应该还没有怎么逛过德里奥吧。”

“确实，谢谢。”肖白跟着他一同起身，来到街上。

乔伊没有带肖白登上飞行器，而是领着他顺着人行小道一路闲逛。

德里奥是渭星上最大的一片居住区，是渭星政府的所在地，因而肖白等宠物人的临时住所也被安排在这里。

哪怕是在本就极为宜居的渭星上，德里奥也以绿化而闻名。在这里，街道两旁种满了各种带有芳香的绿植。商业店铺临街而建，几乎每间店铺的门外都种满花卉。

街道中央，是飞行器专用轨道，用半透明的钢化玻璃与人行道隔开，它们与店铺间有专门的接驳入口，完全不会影响人步行出入。

哪怕这样，选择步行的人也仍旧非常稀少。多数人习惯以飞行器做点对点的交通往来，步行大约已被视为是一种浪费时间的方式，哪怕这里是以度假胜地为最大卖点和特色的渭星。

离商业街不远，就是德里奥的中央体育馆。

肖白随口问了一句，“会有什么比赛？”

乔伊?努顿卖着关子一笑，并不回答。他点开智能终端的模拟界面，在上面操作了

两下后，才抬头对肖白道：“我们来得正好，有一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我已经买了票，我们可以进去观看。”

随后，两人经过安检，进入到比赛看台。

看台下的草坪上，两只队伍正在入场。两边穿着样式不同的队服，每队十来人。显然列队入场的只是首发阵容，教练、替补和工作人员早已在各自的区域就位。

不难看出，这是一场足球比赛。

乔伊?努顿也在向肖白介绍，“看，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们要进行的，是一种非常古老的运动，曾经风靡一时。当然在渭星——还是很受欢迎。”乔伊语气推崇，但事实上，场内的观众有限，上座率大约不到四分之一。

注意到肖白扫过看台的视线，乔伊?努顿笑笑，“古早时期，体育代表着人以自身的身体向极限的挑战。而这种对抗类的比赛，则是身体与身体最直接的对抗，它能轻易地激起人类被所谓的文明外衣包裹下最真实的血性。可惜……”

他顿了一下，语气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惆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体育不再那么纯粹了。为了获取胜利，以及胜利背后的利益，它不再使用那些原初的身体和力量。体育的赛场上开始充斥着经过基因强化的身体，却还美其名曰什么为了更强、更快！滑天下之大稽！你懂吗？人造的身体，他们根本TMD不是在挑战极限，他们不过是在比谁的基因改造技术更好而已！”

一瞬间，乔伊的面孔被愤世嫉俗所填满。

但很快，他又找回了自己——尽管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的肖白正是另一个基因和身体改造下的产物，当然更没有因在肖白面前不客气地谈及此事而感到内疚——他只是用克制将自己摆回了一个优秀的掮客所该有的淡漠和客观。

乔伊?努顿领着肖白在属于他们的位置上坐下。

乔伊指着已经开始了的比赛，“知道为什么观众这么少吗？至少在渭星，这是要算少的了。”他并不打算听肖白的答案，“因为这是一场使用原始规则的球赛，也就是说场上的所有人，都不允许使用激素，当然更不允许经过基因或身体强化。这是最原始的，最贴近本初的比赛。所以，它的观众当然也就非常少了。”

乔伊露出淡淡的嘲弄，然后默默地看起了比赛。

他不再说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倒是肖白看到兴味高涨。哪怕他对场下的两支队伍都感到非常陌生，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受比赛的乐趣。

中场时，乔伊?努顿用终端点了两杯冷饮。自动贩售机器人接收指令后，来到靠近两人的看台过道。

乔伊起身，到过道旁接过冷饮，回来后递给肖白一杯。

肖白道了谢，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冰凉的甜味液体顺着食管，滑进胃里。

与冰凉相伴的，却是一股因排斥而产生的异样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