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山不狃在庭院之中负手而立,眼神遥遥地看着东方,他看不到火光,同时漆黑的夜色又掩盖了浓烟,但从隐隐传来的吵闹声依旧可以知道,现在整个城东,一片混乱。
从身旁侍从手中端着的盘子里取出一杯酒,公山不狃像个顽皮的孩子似的旋转几圈、玩弄了一番,随后潇洒一甩,将整杯酒撒进土里,看着身前那一片被酒沾湿的土地,公山不狃淡淡地说道:“阳大哥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对你动手?其实在决定向你坦白之时我也没有想过要这么做,但事实证明~”
公山不狃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说道:“谁都不能逼我,季孙意如不行、你不行,就连我自己都不行,逼急了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嗖!一阵风吹过,公山不狃身边的侍从应声倒下,他的背后插着一把短剑,直刺后心。站在侍从身后的黑衣人走上前来行礼道:“大人,阳虎没有做任何准备,整个城主府里包括我们的眼线在内所有人都被打断双腿或者挑断脚筋,无人可以逃离火海。”
公山不狃看都没看血泊中的侍从,他不是自己的人,听了自己刚刚的话就注定了要死,熟知自己的阿大自然会主动出手。将酒杯随手一扔,公山不狃问道:“怎么就你一人,阿二、阿三呢?”
“启禀大人,阳虎实力不弱,为了击杀阳虎阿二、阿三都受伤不轻。”
“哦~”公山不狃戏谑一笑道:“没想到大哥也是深藏不漏啊。对了,阳虎的儿子阳瑞呢,确定他也葬身火海了吗?别的小鱼漏网了也无大碍,只有这个阳瑞,阳虎对他很器重,有些事我怕知道一些。”
“时间紧迫,为防止阳虎的部下们赶来,我们并没有清点人数,解决了府内所有人之后便直接纵火焚烧。”
“嗯,确实如此”,公山不狃沉思片刻后说道:“阳瑞随阳虎一同来见我,刚回去不久应该还在城主府。唉~放在城主府里的眼线你怎么就不留一个活口呢?”
“大人,夜色昏暗,为防止有人逃走,我只能一个都不放过。”
“嗯,我知道,我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有些心不安罢了。你退下吧,对了,去把阿四叫过来。”
“是。”
回到书房,公山不狃坐在弧形竹椅上缓缓闭上双眼,随后伸手揉搓着眉心。过了不久书房的没被轻轻推开,一个二十多岁、珠盈罗绮的女子深情款款地走了进来。看到闭目养神的公山不狃,女子没有行礼而是直接走到公山不狃身后伸出纤纤玉手为他按摩头部,由上而下由此反复,不知是因为女子手法娴熟还是她身上特有的香味,总之公山不狃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当女子将手从公山不狃脑袋上拿开后公山不狃坐直身体转了转脑袋,睁开眼将身后的女子拉入怀中,一只手很自然地穿过女子胸前的衣衫握住了那高耸的峰峦,半遮半露之间,女子胸前一朵黑色的凌霄花若言若现,分外妖娆。女子顺从地窝在公山不狃怀里,双眼微眯,一副享受的模样。
公山不狃有些留恋地将手抽出后对着女子说道:“阿四,我有些困了,你去帮我写一份书信。”
女子闻言撑着椅背从公山不狃怀里站了起来,走到公山不狃对面也就是桌案的另一侧。研墨过后女子丝毫不理会半露的酥胸,就这么执笔站于公山不狃对面,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书写的准备。
公山不狃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兄长阳虎卒,子泄伤心欲绝,重病不起,然费城不可一日无主,顾口述书信一封,誊抄多份后交由各位,望诸位切勿慌乱。
季孙意如无道,我等兄弟为其奔走卖命多年,换来的只是临终前无尽的怀疑和诛杀。今我等跟随阳虎大人退出曲阜,退避之偏远费城,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季孙一族对我等仍不愿放手,重金收买江湖杀手潜入费城并于昨夜袭击了城主府,阳虎大人在毫无防备之下惨死于府中,一众门人家眷皆葬身火海。
得知此事之后,我悲愤交加,此次是阳虎大人,下次就是我公山不狃,再然后会是何人不得而知,总之会是诸位中的一个。依我之见,与其一味的妥协不如奋力一搏,率领部众赶回曲阜朝拜新王,奉其为主,不求其它回报,只求惩治季孙一族为阳虎大人报仇。
如今首要事宜是保持费城安定,待我病愈之日就是我们回家之时。届时,有心为阳虎大人讨回公道、为自己搏一个未来的人可随我一同回都城,不愿者亦不勉强,死生各安天命即可。望各位早做打算、早做准备。”
顿了顿,公山不狃对女子说道:“阿四,就这些吧,吩咐下去,誊抄足够数量的抄本,明日午时之后分发给所有身份达标的阳虎旧部,记住,不得过早发出。”
女子微微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衫之后脚步轻盈地离开了书房。
费城内外,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城内,和衣而卧的公山不狃辗转反侧,他在期待着自己的未来:季孙氏支离破碎,阳虎又已经不在人世,只要整合费城全部的力量并宣布归顺王室,就一定可以得到王室的认可并重组一个世家,而他公山不狃便是家主!
城外,阳瑞和小枝在夜色下一路西行,离曲阜,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夜色遮住了阳瑞脸颊上那道紫红的巴掌印,那是不久前小枝打的,阳瑞没有还手,当然,他要是还手的话小枝现在恐怕已经走不了了。
归根到底阳瑞还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搁在两千年后甚至可以称之为“孩子”,毕竟在那个时代好多二十四、五岁的大学毕业生还要靠父母提供经济来源,如此说来十五、六岁实在算不得大。
在这个尚未成熟的年纪,阳瑞几乎可以确定会失去了最大的支柱也是他最爱的人——父亲阳虎,他的惊慌失措和无尽悲恸是可以理解的,但理解并不代表着接受。小枝并不确定城中的情况,也不知道公山不狃有没有发现阳瑞的生还,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小枝拖着瘫坐在山坡上的阳瑞离开,阳瑞最初无动于衷,小枝一急、一怒,便有了那一巴掌的由来。
在费城众人陷入因阳虎逝世的悲愤和恐慌的同时,曲阜城中也是热闹非凡,各大世家都在整合兵力,已经形成了一直编制混乱但人数十分可观的军队,其中叔孙氏和孟孙氏各出兵八千,陆氏出兵三千,包括少正家在内的其余世家共出兵五千人余人,再加上华辰应下但还远在鱼驿的五千人,使得整支军队达到了近三万人的庞大数字。
在各家军队准备就绪之后,所有士兵都聚集在曲阜城东的大营之中,只待华辰的五千人赶至曲阜就会发兵东征。两万多人的队伍从各家封地向大营汇聚的时候吸引了许多曲阜城内外百姓的注意,鲁国不尚武,如此万军齐发的盛况数年难得一见,自然令百姓们倍感新奇。
和大多观看者一脸好奇的样子不同,在密密麻麻的观看者当中有几个相貌衣着都普普通通的人眉头紧皱,他们互相示意一下之后便脱离了人群、消失不见。半个时辰后,一匹快马飞速奔出曲阜城,马上正是这几个人其中的一个,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手腕处竟然都刺有一朵和公山不狃身边那个叫阿四的女子胸前一模一样的凌霄花。
在“纹身男”顺着曲阜城东的官道一路奔驰的同时,小枝和阳瑞也已经距曲阜城不远了。几日的奔波,阳瑞的脸上布满了灰尘却遮不住那份俊美反倒是增添了一份成熟之美。阳瑞已经接受了既有事实,不像刚离开费城时脑海中存在幻想,幻想着没见到父亲父亲就一定没事,现在他只想做自己该做的事,为自己、为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