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说你父亲叫什么来着?”
迎着费舍尔那有些讶然的表情,茉莉却显得很疑惑,不知道是不是他没听清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只好再重复了一次,
“叫...钩吻,有什么问题吗?”
“......”
这次,从翻译圣物、从准确无误的发音第二遍确认了先前得到的答桉,费舍尔也是彻底傻了眼。
饶是他,此刻几次想要开口最后都落于无言。
这一瞬间,他脑子里一下子冒出来了好多好多思绪和想法,如同一个线团那样纠缠个不停,即使是如此,都无法表达他此刻的震惊。
问题就在于,先前在费舍尔的眼中,钩吻和自己大概都是平辈的。自己将他看做是经历过生死的朋友,虽然有时候他会说一些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总的来说,费舍尔还是对这位“妻管严”鲸人种很有好感的,但现在...
等等,“奇怪的事情”,“妻管严”?
此刻,经由茉莉一语点醒,费舍尔再回过头来去细究过去发生的事情,却发现一切都显得那样合理了。
自己曾经在钩吻的面前提到过“玄参”,根据鲸人种夫妻多青梅竹马的情况,他和玄参肯定早早地就钟情于彼此缔结了婚姻。所以那时,知道自己来自未来且提到“玄参”这个名字的钩吻,便已经料定了在未来自己和他的女儿有关系...
他如此妻管严便已经能说明他和玄参的感情非常好,所以即使是未来这样飘忽,寻常人不敢料定做保证的事情他也能那样笃定,笃定茉莉一定是她的女儿,而现实来看,的确也是这样...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是把自己当作“准女婿”来看的...不,应该不算是看,而是“考量”才对。
所以,在圣域以来,他才一直莫名其妙地打断自己和赫来尔、明日香乃至于其他淑女的交流,还经常奇奇怪怪地生一些费舍尔都不知缘由的气,就是因为这个?
不过也难说这样好不好,如果钩吻将自己看做是朋友或兄弟,自己和茉莉的关系又该如何解释呢?
我把你看做兄弟,你却想做我女婿?
以后咱们各论各的,你管我叫弟,我管你叫爸?
虽然钩吻的确应该是好几千年前乃至于上万年就存在至今的鲸人了,从如今的辈分和寿命上算也应该是如此,但毕竟费舍尔和当年还年轻的他交谈相处过,所以怎么算都觉得奇怪。
可能这就是零阶位,寿命只有百年之短的人类种视角的局限吧,即使此刻费舍尔已经进入神话阶位他还是这样觉得。
“费舍尔,你...为什么会表情这么奇怪,难不成...先前你听说过或者见过爸爸吗?”
“我...不,我没见过,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而已。”
“这样啊...毕竟我听妈妈说,爸爸年轻的时候是一位很有名的医生。和她一样,曾经走过很多很多的地方,交过很多很多的朋友,费舍尔可能在什么遗迹中曾经遇见过他的名字也说不定呢?”
费舍尔心说,其实他曾经交的朋友之一就有我,但这要怎么和你说呢?
说我曾和你父亲称兄道弟?
费舍尔一时大脑灼烧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再说之后他也准备去找钩吻,可以稍后再谈此事,于是只好先转移话题,
“可能是这样,不管怎么样,之后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去寻找他吧。”
“嗯!他一定会喜欢你的,费舍尔。”
“......”
听着听着,费舍尔头上也开始冒汗。
本来说得就心虚,听到茉莉说钩吻会喜欢自己更是无言以对。
或许喜欢是根本谈不上的,把自己千刀万剐才是合理的。
再重复一遍,费舍尔对自己干的坏事实际上是有自知之明的,在考虑下场和后果的时候,这种心态有时会很有用。
话又说回来,虽然费舍尔的心里难免有些心虚,但至少有一点是值得他高兴的,那就是至少钩吻还活着。
先前费舍尔是穿越回了过去很久远的时间线,有时候联系他生活的现在再回顾过去,便会发现过去那些辉煌的种族、史诗般的故事全部都化作了飞灰,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踪迹。
赫来尔还活着,她化作了恶魔拜蒙一直活跃在世界上;钩吻也还活着,至少茉莉是这样说的。
但除此之外呢?
唐泽明日香,她也一定还活着吧?
费舍尔无比希望如此,和造物学会的命运卿那样,无比真挚地希望那个来自异世界的脆弱姑娘在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洗礼还活着。
在这个世界也好,回到了她的故乡再也不见了也好,只要她还活着,费舍尔便能感觉到慰藉。
其他人呢?
米哈尹尔,加百列,米迦勒,涅可利亚他们呢?
费舍尔不敢想他们的结局,只敢将思绪暂时挪到了其他地方,或者说是疑问上。
首先,如果钩吻是茉莉的父亲,那么他身为神医有没有可能已经破解了神话阶位难以产生子嗣的问题呢?
茉莉才一百六十多岁,而在茉莉出生的时候,玄参已经早已进入半神阶位久矣,按照常理而言显然是不可能正常产生子嗣的,这一点在圣域时费舍尔已经从加百列的故事里了解过了。
但茉莉还是出生了,还是一位流淌着玄参和钩吻血脉的鲸人种,除了身上的诅咒比寻常的鲸人要多,其余便一切正常。
不过毕竟费舍尔没有证据,也不知道其中具体的情况,这一点暂时存疑。
而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如果钩吻还活着,他又和费舍尔亲身相处过,知道费舍尔的秉性还知道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这些年来他怎么会不现身阻止茉莉和费舍尔的感情呢?
老实说,就费舍尔看来,如果他是钩吻,他早就在两人还未认识之前就杀过来把自己暴打一顿,然后拉着自己的女儿远离...
嗯,分析看来,原因可能在于:钩吻不知道现实的情况,也可能是知道了也无法干预。
根据茉莉的说法,他传递消息都需要通过玄参,那他大概率不在现实。
如果不在现界,那么他可能在夹缝和灵界,还因为某些原因无法返回...
但只要还活着,费舍尔便有了一个寻找的目标和大致的方向。
最为关键的是,如果找到了他,身为圣域那段旅途的亲历者,他同样认识唐泽明日香和其他转移之人,而且关系很好。费舍尔不相信在往后的岁月里他们没有任何交集,更何况钩吻还是那样一个心善的鲸人种。
同时,他还经历了整段历史,他便很有可能知道唐泽明日香的下落或者结局,只要找到他,很多疑问便能找到对应的答桉...
所以...嗯,只要见面时他不把自己给刀了,自己就能打听到对应的答桉...
这很合理。
虽然再一次做了一点提前的心理准备,但此刻,费舍尔还是丧失了那方面的兴致。
或许是因为茉莉那钩吻女儿的身份,也或许是因为这种背着正在刻苦工作的拉法埃尔偷偷乱来的所作所为让费舍尔有所迟疑...
总之,费舍尔是打算暂时停一停了。
“那个,茉莉...先前英格丽和我说那两个送她过来的恶魔侍从还没有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虽然那两只恶魔不强,但让她们在龙廷里面跑想必也会有麻烦...”
茉莉张了张嘴,随后说道,
“英格丽?啊,那个人类记者...可是,这样的话...”
茉莉当然知道她不可能和费舍尔一起去处理那两只什么恶魔,别说是她这个大祭司没办法到处走了,就单单是让拉法埃尔知道自己偷...不对,是私底下来找费舍尔就很麻烦。
但她毕竟才和费舍尔待了没有多久,甚至连半小时都还没有,她怎么能满足,所以此刻才显得有些犹豫,不想放费舍尔离开。
看着她纠结的模样,费舍尔微笑了一下,补充了一句,
“你忘了,这里离你的房间很近。”
茉莉抿了抿唇看向他,在听到这话之后,她的双眼才明亮了一些,表情显得既期待又收敛。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以大局和正事为重,先暂时放过费舍尔。
但在那之前,茉莉还是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而且,从这条走廊走,一般不会有别人能看见的,拉法埃尔寻常也不会从这边走的...我的...我的房间隔音也很不错...”
“......”
费舍尔怎么觉得,茉莉好像是和拉法埃尔杠上了一样,明明不让自己说,但每次却都是她自己先提。
“那...费舍尔,我就先走咯?”
“好。”
得到费舍尔的答复之后,茉莉便再次轻吻了一下他,这似乎便是她此刻能做的最大胆的举动了。
随后她站起身子来,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大祭司袍来到了房间的门扉旁边。她先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外面十分安静之后这才握住了门把手,一点点将门扉推开一条小缝。在那之后,她便透过那小缝打量向外面,随后真的确定没有别人存在之后,她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费舍尔。
她微笑了一下,随后无声地推开了门扉走出门外又将门扉给关上。
“卡哒...”
这无师自通的一套把费舍尔给看呆了,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
总之,直到她身上软甜的香味一点点消散,费舍尔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躺在了身后柔软的床铺上。
怎么感觉,自从回到龙廷之后每一天每一夜都很刺激呢?
当然,对于费舍尔而言,这种“刺激”是贬义成分的。
他摇了摇头,刚准备想将自己怀中的灵魂补完手册拿出来阅读,但他伸手一摸,拿出来的却是那本亚人娘补完手册,这本从始至终一直陪伴着自己的补完手册。
只是此刻,费舍尔一下子眯起了眼睛,阔别已久一样地再次仔细打量起了这本补完手册的外表。
内在的金色字迹全部都是他思想的凝练,所以没有观察的必要,他只是看着那记载着灭世预言的扉页,抬手摸了摸下方的那一行方方正正的字迹。
“你到底希望我干一些什么呢,亚人娘控?”
一开始,他以为这个灭世预言是针对于人类的,针对人类犯下的罪行的,他想要保护自己的种族,想要逃避有尹丽莎白的圣纳黎,所以踏上了旅途。
但一路被裹挟着走来,此时却再次从茉莉的口中蹦出这个预言,让玄参这样的半神都想要躲藏的预言...
它到底意味着什么,到底是一个诅咒,亦或是一个恩赐?
“首先,我不是亚人娘控”
费舍尔打量着这冰冷的金色方形字迹许久,当然无法从一本书上获得任何答桉,于是他只好深吸一口气,单手将之“啪”地一声阖上,随后便坐了起来,转头看向了狭小窗户之外的天空,那里有午后的阳光。
他还要去找那两位躲起来的恶魔侍从,他决定晚上再回来阅读灵魂补完手册。
......
......
“你们在房间里聊了什么?”
祈祝塔外,费舍尔再次穿上了那身红色的祈祝塔工作袍,那厚重的袍子能有效地遮蔽他的容貌,还能降低他行动的成本。在将自己要出去寻找恶魔的事情告诉了密尔之后,他便再次带着埃姆哈特离开,一人一书走在了龙廷午后喧闹的街道上。
埃姆哈特缩在费舍尔的怀里,冒着死鱼眼盯着前方,突然这样开口问道。
费舍尔没看他,只是反问道,
“你怎么确定我们就是聊了聊天?”
“得了吧,我还不懂你,就这么点时间够干嘛的。”
埃姆哈特拱了拱自己的书本身体,大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如此说道...费舍尔也不知道,对于一本书而言,什么姿势才算是舒服。
他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反驳,只是接着问道,
“你不生气了?”
“我干嘛生气,一来是习惯了,谁叫我是伟大的书爵士,还是你的朋友呢;二来是看你被那位龙女王和茉莉夹在中间两难,我爽和乐还来不及,生气完全没必要。”
“原来是这样。”
“那你呢,生气吗,先前我没告诉你茉莉在这里的事情?”
“我干嘛要生气,就算你提前和我说,我也已经跟随拉法埃尔到了龙廷的门口了,避也避不开。干过的事情总有一天会来报应,我深知这一点,当然也要接受它。况且,这才哪到哪,到之后我都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情况要处理...”
“谁叫你一直这样,你看,每次你和前一位关系匪浅的淑女分开,再遇到新的淑女的时候就像是先前的女性不存在一样,马上又展开了一段感情,就像是一个不负责任、吃干抹净就跑的渣男那样。而且啊,如果你是真的不负责任就好了,这样反而纠缠得不会这样深。但你回过头来又谁都不愿意放手,简直是自讨苦吃。”
费舍尔微微一笑,心中或许已经有了回答,但他刚要说出来时,他的灵魂却倏忽敏锐地嗅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味道。那味道直直带着他的血肉开始蠕动,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让人兴奋的味道那样。
混乱...
他的表情变得稍稍严肃了一些,随后摁住了怀中的埃姆哈特看向了闹市之中的某个方向,
“有点线索了。”
“线索?那两位恶...啊啊啊!”
埃姆哈特刚想开口,下一秒,费舍尔的整个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无声地朝着他嗅到味道的方向而去。
天空上的太阳一点点被漂浮的云朵所遮蔽,带来了来之不易的、午后的阴凉,将大片大片的龙廷建筑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费舍尔很快就步入了阴影之中的一条深邃小巷,不知是用来做甚的。
刚刚进入这里,费舍尔便嗅到了一抹澹澹的腥气,如果不是费舍尔的阶位极高,可能他都不会注意到这样的味道。
他挑了挑眉,和埃姆哈特一起朝着巷子中看去。
却发现那巷子口中,一道用来避暑的凉棚之下,许许多多男女亚人的身影正不顾一切地、忘我地交媾着,像是在开一场露天派对那样。
“这...”
埃姆哈特没眼再看,而费舍尔却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将那些交媾之人的身份全部都收入了眼中。
从散落在旁边的衣物看来,应该都是龙廷的普通居民。
他抬起一只手将埃姆哈特的独眼给遮住,随后缓慢地步入了那气氛热烈的小巷之中,扫视着四周的一切。
看来他们的确是太忘我了,竟然连费舍尔这样一个大活人走了过来都没一个人管他,全心全意地沉浸在此时此刻的极乐之中。
“这群肮脏的恶魔!赶紧抓住她们灭掉吧,简直和那群粗鲁的精灵一样...”
埃姆哈特即使被蒙住了眼睛,却还是破口大骂。
“不,她们不在这里。”
但费舍尔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四周,并没有发现那两位恶魔的气息。
凉棚之下,那派对的地面之上,一团团不断蠕动的血肉正在这群参与派对的人之间颤动着。从那血肉之中伸出了一根根触手一样的箭头尾巴,不断打量着四周,等待着抽取从这群沉浸于极乐之中的人体内的堕落自性...
看着那蠕动的血肉,费舍尔也一点点皱起了眉头,竟暂时将那两位恶魔的事情给放下。
原因无它,作为与那位生命卿正面对抗过的人,他当然了解对方的手段和力量。
先前恶魔召唤的仪式的时候他还不觉得,现在他却倏忽产生了和茉莉一模一样的感觉...
怎么感觉,这力量和厄尔温德先前所用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呢?